第19章 第19章：放声大哭

    当然，吴言也没回家。她不想回家，更没有勇气和罗玲玉一同面对残酷的现实。

    知母莫若女，这些年来，罗玲玉吃了很多苦。

    她在建筑工地上搬过砖，在洗衣店里为人洗过衣服，也做过织地毯，剪线头，串霓虹灯串等零散手工活。后来，她在小吃店里起早贪黑地打工，慢慢学会了熬糁汤，蒸烫面角，做卤子等，才将促狭的阁楼楼下收拾出来，开了家小吃店。一开始，生意不怎么景气，只出不赚，日子相当拮据。

    这几年，她才慢慢在吴家巷小吃一条街里站稳了脚跟。但终究是小本生意，挣的都是辛苦钱。除去吴言的学费，人情往来，以及娘俩的生活费，所剩不多。吴言深知罗玲玉的苦痛，却不知从何处劝起，她害怕那些痛苦只要提起，就像是拆毛衣一般，丝丝缕缕，无休无止。

    毕竟，这苦日子太长。

    吴言懂，却总是敏于行而纳于言，因而随着年岁的增长，母女之间似乎有那么一点隔阂。

    因此，这个夜晚，她们虽是怀着一样的心事，却是各自痛苦着各自的痛苦。

    吴言想，这样也挺好。虽是共同面对，也没有什么良策。怀着这样隐秘心事的吴言，拐进了吴家巷中。

    她来到巷子中间的小广场。那个广场不大，去年秋天才铺上了鹅卵石。小时候，罗玲玉常带着她在这里骑三轮车，她咯咯的笑声，惊起了停歇在一旁的鸽子。那时她还小，还不知道人生还有这么多的稠密心伤。

    小广场边是一条巷中巷，是吴家巷乃至宁城比较大的竹器交易市场，主营竹编、土产、杂货等手工产品。此时，巷子里的店铺早已打烊，吴言穿行其中，闻到了竹子散发的香味，终于放声大哭。

    很长一段时间，她怨恨吴家巷，恨不得马上离开。她讨厌巷子里常年不散的腐烂味道以及下水道的臭味；她讨厌萦绕在这里长久不散的各色食物的味道；讨厌这里坑坑洼洼遇水泥泞不堪的道路；更讨厌巷子的那头住着已如陌生人的生身父亲。

    而此时她想起的却是她在巷子里拍红色皮球的下午，想起的却是她追赶蜻蜓的雨后傍晚，想到的却是她在巷子里放的竹篾风筝，还有那座母女俩得以栖身的阁楼，以及楼下不知何去何从的小吃店。

    和不知何去何从的她和罗玲玉。

    就这样歇斯底里地哭上一场吧，在这安静的夏日的夜晚。哭泣也许带不走生活中的残酷现实，但至少可以让吴言的心中好受一点。

    有多么痛苦，哭声就有多么凄厉；有多么凄厉，心中就会有多少畅快。

    吴言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当天空露出了鱼肚白，吴言才起身。她迈着有些酸痛的双腿，朝宁城卫校走去。

    她穿过种满法桐的景泰路，穿过长满香樟树的植物园，穿过铺着青石板的步行街，来到了宁城医专对面的青石巷。她在青石巷里的早点铺子，喝了碗白粥。铺子里有新炸的大油条，有刚做出的煎饼果子，还有水煎包，但是她没有一点食欲，只是口渴而已。

    “今天这么早？”进了宿舍，韩静揉着惺忪的眼问吴言。

    “昨天还有一些知识点没背完……”吴言端着脸盆，正想去洗刷。

    “啊，对了，听说你们家要拆迁？”韩静又嘟囔了一声。

    吴言怔了怔，没说话，便重重关门出去了。

    林冉也醒了，“她家拆迁？她有家吗？”她撇着嘴，朝韩静白了一眼。

    韩静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也没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