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那个令人忧伤的夜晚

    晚上九点半，罗玲玉的店里终于打烊了。客人来往不断的时候，吴言与罗玲玉忙得压根没空多想何去何从的问题。

    不去想的事情，不代表它不存在。当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店面的时候，吴言听到了罗玲玉沉重的叹息声。那叹息声伴随着晚风一并而来，明明吹在吴言的肌肤之上，她却感到有一股沁骨的凉意。

    “妈，咱们怎么办？去哪里住？店怎么办？”哗哗地洗碗水声里，吴言小心翼翼地问着。

    “天无绝人之路，你不用操心了，好好准备你的……毕业……”罗玲玉将刷好的碗筷，摆进消毒柜里，故作轻松地说。但是，很显然，“毕业”这两个字，从罗玲玉口中吐出来，实在并不怎么轻松。

    “哦……”吴言原本话就不多，在这种情况下，更是惜字如金了。她清洗了抹布，将店里面的十几张桌子擦了一遍，又将所有的垃圾归堆。罗玲玉则擦拭了灶台，又将猪骨里的血水洗净。那些猪骨，是熬糁汤的主料，要想让糁汤的汤汁香味浓郁，需熬制三到四个钟头，因而，每天夜里三点的时候，罗玲玉就开始用慢火熬制猪骨，这样早上的时候，小店里就会充盈着好闻的骨香。

    忙完这些，罗玲玉又和好了包烫面角所用的面团，揉好之后，盖上保鲜膜，放到冰箱里冷藏。天热，不这样的话，面团会发馊味发酸。

    “妈，我去扔垃圾了……”吴言提起硕大的黑色垃圾袋，艰难地挪到了门口。

    白昼之后的夏夜，空气爽朗，吴言坐在吴家巷口的马路牙子上，一口一口地喝着手中的锐澳鸡尾酒。水蜜桃的味道，盈满吴言的口腔，却无法掩盖她心中的酸涩味道。

    吴言抬头看了一眼夜空，长长吁了口气，心中畅快了一些，而后，她的目光久久盯着不远处的便利店。吴言不知道哪家便利店何时开张的，似乎在记忆里，它就一直存在。

    微弱的路灯下，晚回的人，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就像那长长的、滞缓的岁月一般。在光与影的交替里，吴言的思绪在回忆的河里颠簸着。

    十年前，罗玲玉与吴言几乎是被吴青山“扫地出门”的。那时正是凛冽寒冬的傍晚，罗玲玉领着哭哭啼啼的吴言，拎着条纹状的蛇皮行李袋，离开了吴家。从吴青山的住宅，到吴根生应允她们母女落脚的阁楼，距离不怎么远，可吴言却觉得像走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甚至，小小的他，一边哭啼走着，一边回头朝后看。她多想发生的一切，就是一个梦，梦醒了之后，她和罗玲玉海未离开吴家。

    吴家巷里的人，络绎不绝，没有人知道踽踽独行的她们，到底遭受了什么，又将迎接着什么。空气里有油炸萝卜丸子的香气，有糖炒栗子的香气，有酥肉的香味，还有烤地瓜的香味。在这些临近过年才有的甜美味道里，还夹杂着小贩的吆喝声。

    吴言还记得，那天罗玲玉在巷口的烤地瓜摊子旁，给她买了一个烤地瓜。烤地瓜的甜和香，更让吴言觉得眼前的一切像一个梦。

    可是当阁楼的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时，吴言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一切是事实，而且是千真万确的现实。

    那个夜晚，当罗玲玉简单收拾完阁楼一角的卫生时，吴言早已蜷缩在一个破旧的椅子上睡着了。她的眼角似乎还残留着泪痕，手里还拿着那个啃了几口的，已经冰凉的烤地瓜。

    吴言将手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空如也的易拉罐，随手扔在了身后的草地中，起身朝吴家巷外走去。

    “妈，我回学校了……”吴言将编辑好的短信，发给罗玲玉。很快地，手中的诺基亚1100手机中传来了类似于小孩笑声的铃音。

    “好……”罗玲玉的信息快速而简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