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泣血碧玉簪(四)
桓安城的街道依旧是人影交错,月色悄然爬上了树梢。
温弎二人离开舞厅后,仍然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们反复地向热情小哥确认,乾老板的的确确就是“乾夛”,乾夛的乾,乾夛的夛。
看来每个人的角色扮演都不是毫无意义的。他们受到指环的指引来到这个地方,肯定与那戏楼的笙笙小姐有关系,不管接下来会发什么事,他们都必须离当事人近一点。笙笙小姐只能在戏园能看见,但是戏园后院他们没法进,看来得去一趟袁连生住的地方了。
乾夛和汀予沿着北街一路张望,时不时的停下来向路人打听消息,收集线索。北街向前一直往里去,那里有一片住宿区,旅馆小楼、胡同小院什么都有。里面的人大多都是外地来的人,对青桂戏园的事知之甚少。
随着夜幕的降临,乾夛二人开始往来时的路返回,没走几步就遇见了来找他们的白司齐。
“怎么样,打听到了什么?”白司齐扯着身上的领子,这身衣服穿太久了,有点不方便行动。
乾夛朝着后面一指:“那边都是住宿区。”忙活了这么久,又是惊吓又是找线索,心理和身体都感觉格外的疲惫。
白司齐点点头:“我找到我的身份了。”如果每个人都有身份,那这些身份又意味着什么?
他一路走来,一直整理着脑海里面打听来的信息,不等乾夛询问的话,又说:“我们先去和方许他们汇合。”
乾夛咽下来不及问出口的话,好像也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人物设定就好像是一把枷锁,随时禁锢着他们,就怕一不小心崩了人设,周围的人就又变成了满嘴蛆虫,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这边三人一路安静的往舞厅走去,刚走到舞厅门口,就看见了出来的温弎二人。
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奇怪,特别是落在乾夛身上的视线,让乾夛不禁打了一哆嗦。
白司齐率先开口说着自己打听来的信息。
“我沿着南街一直走,就碰见了熟人。我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都认识我。”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他去的方位。
温弎和方许听见这话,也都收回了在乾夛身上的视线。
“往这里一直走,大概半个小时,那里有一所大学。”白司齐回忆着当时的情况。
“周围进出的学生都叫我白助教,他们问我什么时候销假回去上课。”当时白司齐本来准备向学生打探一下关于戏园的事,还没问出口,就有学生向他打招呼,他的身份应该是这所学校里面的老师。
乾夛听完相当的羡慕:“老齐,你在这里都当上老师了呀。”
白司齐点着头:“汀予应该是那所学校里的学生。”他看着汀予身上衣服的制样,和那群学生的衣服是一个款式。
乾夛又将羡慕的眼神投向汀予,汀予被他羡慕嫉妒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
白司齐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身份,汀予的身份也都知道了。温弎将目光看向乾夛,看着他羡慕的表情,一下子乐了起来。
“别看了,我刚才和你许哥进舞厅,也打听到了你的身份。”温弎看着乾夛一本正经地说着,只是那表情还是那么的意味深长。
乾夛没管温弎的表情是怎样的,只听见了他自己也有了身份,不免急切道:“什么身份,是不是特别有钱。”他掏出他的钱袋子掂了掂。
“嗯,是很有钱,是个做布匹生意的大老板。”
乾夛听见了肯定的话,嘿嘿的直傻笑。
“你不仅有钱,还有老婆儿子呢。”方许在一旁看着尾巴要翘上天的乾夛,一脸不怀好意的打趣道。
不等乾夛的反应,温弎就和方许一唱一和起来。
“老婆是个大美人儿。”
“可惜死了。”
“儿子英俊潇洒。”
“可惜不是亲生的。”
乾夛被他俩连珠带炮的信息砸的回不过神。
汀予在一旁听得嘴越张越大,白司齐也停下了擦眼镜的动作。两人的那表情如出一辙,都写着:这么刺激的吗?!
乾夛感觉到了世界的恶意。
温弎安慰性地拍了拍受到打击的倒霉蛋:“没关系,你还有钱呢。今天晚上我们就住你家了。”
之前热情小哥透露了乾老板家的地址,五人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
宅子坐落在东街最繁华的地带,是一个三进的大四合院,大门修得很是气派,牌匾上写着乾宅二字,听说这个宅子以前是一个大官儿府邸,闲置多年后被乾老板买了下来。
“所以说,笙笙小姐和我那便宜儿子袁连生有一腿儿?”这一路走来,乾夛终于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对自己有那么大一个儿子还有些不习惯。
乾夛是一个将近两米的壮汉,虽然长得有点着急,但也是一个二十余七的大好青年,突然就有了娃,还和他小不了几岁。
“你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记得别乱说话。”方许不放心的叮嘱着乾夛,就怕他一不小心崩了人设。
乾夛看着方许严肃的表情,心里有些发毛。虽然他有一身肌肉,但万一宅子里全是鬼怎么办,他打不过鬼呀!
温弎看见他紧张到面部扭曲:“放轻松,进去之后随机应变,拿好护身符。”她又向其他人嘱咐了一遍,率先走向前去敲响了大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不多时就有一个老大爷出来了,他警惕地看着温弎,刚想开口赶人,就看见了随之而来的乾夛:“老爷回来啦!”
那老头个子不高,佝偻着背,由于年纪太大了,眼睛有些白内障,他努力的想挺起背,但是背上凸起的驼峰限制了他的动作,他只得抬高了脑袋,导致声音被撕扯得有些刺耳,还时不时发出嗬嗬嗬的气音。
乾夛被吓得想后退,方许连忙抵住他的后背,把他往前一推。
他真的很害怕啊
乾夛顶着老头逐渐深沉的目光,如果他再不说话,会不会被变身成怪物的老头一口吃掉。他只得硬着头皮道:“那那什么,这是我生意上的朋友,要来家里住几天,你安排几间房吧。”
他努力的让自己不要磕吧,躲开老头的视线,突然想到,门房应该不管客房的事吧,完了完了完了,他是不是暴露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众人警惕地看着老头,注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一有异动就准备跑。
就在气氛压抑到极致时,老头打开了门:“既然是老爷的客人,那就快进来吧,老陈去叫人收拾几间客房。”
五人松了一口气,那个自称老陈的驼背老头让开了道,转身向庭院走去。他们走进大门,才看见了门后那两个门房,看来那个老陈应该是乾宅的管家,他步伐轻快的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边走边吩咐着下人们准备客房和饭菜,像是料定了他们没吃晚饭。
温弎等人跟着老陈一路来到了饭厅,中间的大圆桌上已经摆放好了饭菜,菜的样式有很多,都冒着热气腾腾的白气。他们随着下人的指引坐在了饭桌前。
老陈弓着腰:“老爷,少爷马上就来。”
温弎抬眼看了眼乾夛,乾夛点了点头示意老陈退下。
没多时,一个年轻男子就踏进了饭厅,步伐有点急促,很快就到了近前。眼前男子身高不高,只有一米七左右,体型略微有些瘦弱,五官还算端正,给人的感觉就挺老实的,眉眼间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爸,你回来了。”
乾夛扮演着乾老板的角色,指着身旁的位置:“坐下吧。”
袁连生听见父亲的话,有些受宠若惊,自从他表明想娶笙竽后,父亲训斥了他一顿,父子间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他坐在座位上,抬头看了眼父亲的表情,发现并没有在父亲脸上看见发怒的痕迹,他想着父亲今天去了一趟戏园,难道态度软化了?
“爸,我这几天哪都没去,在家看布商的账目。”袁连生试探性的开口道。
温弎和方许对视了一眼,看来外面的传言也不能相信。听这袁连生的意思,乾老板已经准备将布商的生意交给继子了。
乾夛看温弎给自己打了一个手势,对着袁连生道:“做的不错。”
得到了父亲的称赞,袁连生说话也就更加大胆了起来:“爸,我是真的很喜欢笙竽,你之前总说我游手好闲,我发誓,等娶了笙竽,我就接手家里的布商。”
他感觉今天的父亲很好说话,不免语气激动了起来。他虽然不是父亲亲生的,但是依照父亲对母亲的喜爱,是不会再娶了,那父亲就只有他一个儿子,家里的生意还是要他来接手的。只要他这段时间表现的听话一点,父亲一定会同意他娶笙竽。
温弎一直盯着袁连生,自然也看见了他变化无常的脸,只觉得这人应该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
乾夛秉持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袁连生只当父亲是同意他娶笙竽了,一脸的欣喜若狂,这个时候才有空看向温弎等人。
方许看着袁连生打量着他们,开口道:“袁先生所说的就是青桂戏园的笙笙小姐吧。”
袁连生看着老陈口中父亲生意上的朋友,不免有些疑惑,父亲的朋友他基本也都见过,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头了,这几个人如此的年轻,其中还有一个女学生,这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又听见那个眉目硬朗的男子开口提到笙竽,就警惕了起来。
方许看见眼前的人不吱声,方又道:“袁先生不必紧张,我等从外地过来,听闻笙笙小姐的名头,今天有幸去戏园听了一段。方听见袁先生对笙笙小姐的爱慕之言,又男未婚女未嫁,真是郎才女貌。”
袁连生听着这番话顿感舒心,忙道:“哪里哪里。”
被人一顿夸后,袁连生卸下了防备,也不介意多说几句他与笙竽的二三事。从笙竽刚来桓安城打响了名头,到他与笙竽互生情愫。说到他们之间的相遇,中间还有乾老板的功劳,乾老板的寡妇老婆,在嫁给第一任丈夫前就是桓安城鼎鼎有名的伶人。她在嫁给乾老板之后,也时不时会唱上两段,后来因病去世,乾老板就很喜欢去戏园子听戏,仿佛在怀念着亡妻。袁连生偶尔也会跟着乾老板去戏园子听戏,只不过有一年他生了一场大病,就没再陪乾老板去戏园子了。后来去听笙竽的那场戏还是乾老板硬拉他去的。
这顿饭就在袁连生絮絮叨叨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