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较量
待看完了纸上的东西,二皇子全身脱力,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纸张也飘飘落在地上。
郑氏见此,上前将落在地上的纸张捡起,上好的宣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郑氏一目十行,捡关键的看,果然,是她想的那样,只是这东西自家殿下是从何处得来的。
不待郑氏发问,原本瘫坐失神的二皇子猛地将桌案上的奏折和卷宗扫落,研好的墨撒了一地,更多的洒在了已经批好的奏折上,模糊了字迹。
见此他怒意更甚,将沉重的桌案一把掀翻,连那精致的木盒也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声,上面的盘龙玉佩也从镶嵌的地方脱落,在郑氏的面前杠滚了两圈停在了脚边。
二皇子的面上满是不甘,他声音嘶哑的低吼:“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他的眼里就是没我,为什么明明是一母所生,他的心里就只有老四,老四早就已经不想继承皇位了,就算这样他还是要把皇位塞到老四手里,为什么,我拼尽权力渴求的,却是别人不想要的,为什么老四不要,他也不愿意给我,为什么?我这个儿子就这么不受他待见吗?”
说罢,颓唐的坐在地上,面上满是颓废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为什么,郑氏见此是真的害怕了,他知道殿下一直因为不得陛下重用而失意,但每次也只是稍稍颓废,很快就恢复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失态。
她跪坐在地上,眼中的泪水难以抑制,仍旧极力的稳住情绪,将人揽在自己怀中,像哄孩子一样温柔:“殿下,殿下,没事的,没事儿的,妾身在呢。”说着手温柔地抚摸着二皇子的发。
“殿下,也许,也许这诏书是别人伪造的,根本就不是父皇的想法呢,这匣子是从何处得来的,是不是有人故意……”
郑氏绞尽脑汁地替圣上想借口开脱,他真的不想自己的夫君最后落得个弑父夺位的名声。
二皇子抬头,双眼通红地看着郑氏,好像脆弱的瓷娃娃,落在地上就会碎成无数片,他委屈地摇头:
“不是的,这是父皇亲自拟的,是我亲自看着季楠钧小心地捧着匣子出了父皇寝宫,是我亲自让人将匣子取了过来,怎么会是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郑氏无言以对的跪坐在原地,没有看到二皇子逐渐阴沉的眼眸,她只听到二皇子幽幽出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没事一样地起身,洗了把脸,然后仿佛无事发生叫人进来打扫书房的狼藉,另外吩咐人将打碎的匣子让人去修复。
二皇子如今越正常,她的心里就更加的忐忑。
元朔二十七年正月十七, 京郊突现大军,举兵入城,称除奸佞,清君侧,进京之后直捣皇城。
季楠钧早早地被困在中巳殿,重兵把守!
圣上寝宫。
二皇子一早入宫,一如往昔伺候陛下吃药:“父皇,该用药了!”
皇帝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是连床也起不来了,只得躺在床上由着人伺候,醒的时候也是越来越少。
如今喂药都要反复呼喊才能醒来那么一小会儿。
“父皇,父皇该用药了。”
皇帝无力地睁开双眼,双目浑浊无神,喉间也只能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二皇子动作柔和地将药汤一勺一勺地喂给垂死的皇帝,手中捏着帕子,及时的擦拭从嘴角滑落的褐色药汁。
“父皇,今日正月十七了,是儿子的生辰,您还记得吗?”
二皇子语气平淡,好像就是父子间的家常对话,可常在宫中的人就会知道其中的非同寻常之处。
皇子在皇帝面前几乎不会称儿子,大多用的都是儿臣,哪怕是正宫嫡出的二皇子和四皇子,很简单,因为天家无父子。
二皇子此话一出,圣上原本混沌的眸子有了几分清明:久未发声的嗓子难免得有些嘶哑:“是,是该到了!”
病重的皇帝只说了几个字就已经喘得不成样子了,二皇子将一边的茶水喂给皇帝,缓和过来,皇帝才继续开口:“你亲力亲为的照顾朕,又将政事处理得极妥帖,是该赏的,今日是你生辰,你想要什么,朕让人去办!”
说罢,朝外间喊道:“来人,来人。”只是声音实在有气无力,说是喊,其实也就里间的人能听见。
二皇子语气平淡地阻止道:“父皇不用喊了,这殿里现在只有你我父子二人,咱们父子好久没有好好的说说话了吧?”
不待皇帝反应,二皇子继续自顾自地说:“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待在父皇身边,可是父皇忙于国事,即使身为您的儿子,也不是日日都见得您的面的,母后告诉儿臣,一国之君,忧国忧民,肩上挑的是万民,让儿臣懂事一些。夫子也告诉儿子说,只要儿子好好用功,就不会让父皇忧心,父皇考问功课的时候也能陪我多待一会儿,于是,我就努力用功,想着能不让父皇你费心,能让父皇提起我是有骄傲在的。事实证明,我错得彻底。”
最后一句话锋一转,气氛瞬时有些凝重,就连皇帝都感受了那股煞气,心头一震,但身体所累,也做不得什么反应,继续听着二皇子近乎自言自语地叙述。
“四弟出生后,一句天生英才,就抹掉了我所有的努力,就连我一直想要的待在父皇身边的机会,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四弟的,所有人都在告诉我,我无数个挑灯夜读都比不上天资卓越的四弟,因此在提起四弟的时候,总有一个与之对比的我,让人无奈摇头的我。我想着,他是我的弟弟,因为他我还多了能够见到您的机会,我应该高兴。”
说完他将已经凉了的药汤高举,洒落在地上的毯子上,荫出了一片暗迹,皇帝的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按部就班娶妻生子,倒也舒服。父皇让我去做的事,我也都尽力做到最好,不想让父皇你失望,我后来习惯了,觉得就这样也不错,可是怎么就这么弄人,天之骄子、天纵英才的四皇子,承载着希望的四弟,为了一个女人,居然放弃机会,甘心做边陲的一个藩王,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可惜,可是后来我的心里不由自主就只剩下了高兴,儿子就想着,我这回能入您的眼了吧?”
说罢他话锋一冷,猛地靠近面色渐白的皇帝:“可我没想到,即使四弟主动放弃,你还是要将东西塞到他手里,哪怕那东西是他不想要而我求之不得的,你也没有想过要给我。”说完他胸口剧烈的起伏,很快又逐渐平息自己的情绪,又恢复了稳重,温润孝顺的二皇子模样。
病榻上的皇帝,想要说些什么,又因为咳疾不停地咳嗽,呼吸不畅,脸也涨得通红,二皇子上前给他胸前顺气,好一会皇帝的脸色才好看些。
二皇子没给皇帝解释的机会,因为他知道,他怕,怕自己会心软,怕这个自己倾注了太多期望的人。
“父皇,今日是儿臣的生辰,儿臣从来没有问您求过什么,要过什么,今日儿臣就斗胆跟您求一求这大虞的皇位!”
说罢,将宽大衣袍中的纸筒拿了出来小心地展开:“这个,父皇应该认识吧,”
果然,皇帝看到熟悉的宣纸,呼吸仿佛都定住了,只是宣纸上多了些星星点点的红色,有几滴正好滴落在四皇子的名字上,格外扎眼:
“你,你从哪里得到的,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说着就要挣扎着起身,被二皇子稍稍用力就重新就躺回了床上,动弹不得。
“父皇以为我是从哪里得到的,自然是季大人亲手奉送到儿臣手上的,季大人如今就在中巳殿。”
然后他从另一个袖子中取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纸卷上面是与刚刚那份一模一样的字迹和内容,只不过名字变成了二皇子的名字,他挑了挑眉:“父皇看看这是什么?不止这个,此刻皇城内,应该已经都是我的人了,知道为什么吗?”
他靠近皇帝,音量减小,冷意更甚:“因为父皇您被奸佞挟持,儿臣要清军侧呀,而父皇你,被奸人迫害,御医无力回天,父皇弥留之际告诉季大人新君人选,季大人亲手拟定诏书,立我,皇二子,为新君。
说罢他掩饰不住的得意和疯狂,抬了抬手上的纸卷:而我,有了这个还有季楠钧的证明,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大虞新君。”
皇帝见此情绪已经有些溃不成军,挣扎的也更加激烈口中不断地重复:“逆子,大逆不道,罔顾礼法人伦,弑君杀父,图谋篡位,我、我、我……”
气急攻心,喉头一阵腥甜上涌,鲜血喷溅而出,沾湿了锦被有些骇人!
“父皇,莫要生气,您还没见到这天下落在我手里,若是气急攻心,那不是更称了儿臣的意!”
说话间,外面内侍来报:“殿下,季大人求见!”
二皇子了然地笑了笑:“将人带过来吧。”
“父皇,看到了吗,你曾经信赖的忠臣,如今可都到我的麾下了,不过您放心,我很快就会让他去陪您,毕竟儿臣懂得斩草除根的道理,我不会让一个有着我把柄的人活在世上。”他顿了顿继续道:“大理寺牢中的户部侍郎许大人一家也是一样,呵呵,他们以为我坐上了皇位就会留着他们,天真,太天真了。”
季楠钧正在这时进门来:“果然是你做的,哄抬米粮的背后之人都是殿下你吧?”
事到如今,二皇子倒也是真的无所谓了,很痛快地就承认了:
“季大人说得没错,是我,我原本只是想通过米粮,打通高离和大虞两国的交易通道,也能让两国免于战争,给百姓更好的生活,只等着成功了就能告诉父皇,可是后来四弟回来了,我犹豫了,我想看父皇的决定,果然他还是选了那个负有天才名声的小儿子,既如此我为何还要去邀功,我自己做权力的顶峰不好吗?以皇帝之名,完成两国邦交岂不更好?”
“殿下糊涂。”季楠钧出声。
二皇子闻言有些没听懂,他侧了侧头:“季大人此话何意?”
“太祖皇帝,曾经就是嘉峪关关口人,从小经历过多少来自高离的进犯,有多少亲人都命丧高离马蹄刀刃之下,也是因为前朝皇帝不作为,惧战、怕战才会让百姓饱受流离之苦。太祖皇帝就是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才将前朝皇帝拉下位。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兵买马、养精蓄锐,终于在两年后亲自带兵上阵,将高离打的溃不成军,主动投降,每岁纳贡,并承诺永不再犯我朝边境,这是用无数生命换来的,如今你却将百姓口粮,拱手相让,导致国库空虚,粮价疯涨,难道不是糊涂至极?”
一番话,让二皇子无言以对,他只想着让父皇信任,好像确实做了错事,只是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他回头!
二皇子很快就恢复,刻意回避这个话题:
“季大人,本殿与你说的,你可想好了?”
季楠钧颔首:“下官想好了,下官以为——”他刻意拉长语调,然后一字一句说:“二皇子殿下,难-当-大-任!”
闻言,他迅速阴沉,有些咬牙切齿,他实在不喜季楠钧的骄矜自傲,可要名正言顺的就少不了季楠钧这个皇帝肱股之臣。
“季大人说话可要小心,毕竟背后还有一整个侯府,哦对了,还有那个周太傅的孙女您的夫人,听说你与那周氏感情甚好,真是让人羡慕,算算那周氏也快该生产了吧,你说若是孩子刚出生就没了母亲,可怎么好,又或者一尸两命?不过没关系,想要什么样的结果都由季大人做主,你可以慢慢考量,本殿已经让人去请周氏了,你们也可以见面商量。”
饶是季楠钧早就有所准备,也被二皇子这一番恶言气的攥起了拳头,他强压下怒气等着宫外的消息,三人就这样对峙着,互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