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生无常
李小明坐在空荡荡的地铁之中，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地铁里面的宣传广告。现在刚过中午，但是地铁上的人还是少得可怜。地铁作为城市里面最重要的交通工具，现在正逐渐变成了城市的怀旧名片，忙碌而有钱的人们选择更加快捷的交通方式，忙碌而没钱的人则是通过网络来完成工作，使用地铁的人越来越少了，当然这都是对那些有工作的人们而言。
对于李小明来说，地铁却是一个便宜的交通工具，他本来供职于一家游戏公司，研究人工智能在游戏中的应用，不过他后来却被人工智能取代了。研究人工智能的被人工智能整失业了，这可能是it界最冷的笑话了，不过同样的事情却不断发生在李小明的身边。人工智能已经取代了很多人的工作，社会的生产力也在急速发展着，这让社会的资源得到了极大的丰富。这些失业的人并没有生存的压力，政府提供的救助可以让他们将生活维持下去，提供的廉租房也让失业的人可以免费居住，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社会矛盾，让这个社会看起来十分安定。
其实李小明并不算失业，他本可以呆在公司，实际上现在公司也没有同他解约，从小到大李小明虽然不算出类拔萃，但是也足够优秀，学习勤奋，工作勤恳，是众多阿姨口口相传的别人家的乖孩子，是领导眼中不可或缺的老黄牛。
李小明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家庭教师。原因很简单——挣得多，他在这家一堂课的辅导费几乎要抵得上他在公司一个月的工资。李小明并不喜欢现在的工作，也知道这个工作并没有什么前途，失去了这个雇主，其它人也不会给他这么高的工资，但是他没有办法，他父亲重病在身，需要高昂的药费续命，能够有这样一个高薪而轻松的工作，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李小明对于得到这个工作的原因一直不明，但是生活并不给他深究这个事情的。
李小明走出了地铁站，朝着一片别墅区走去，别墅区的位置并不偏僻，属于城市中的别墅，价格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负担的起的。选择这里的人通常是为了方便，而小明的雇主，自然是因为上下学方便。
李小明进入到别墅区的那一刻，便已经被小区保安系统的监视起来。现在的世界几乎没有什么隐私可言，铺天盖地的摄像头，可以拍清楚城市里面的每一个角落，人工智能的辨识功能，即使你在大街上随手丢一张废纸，不出三天你就会收到一张50元钱的罚单。虽然这让很多人权组织愤慨，但是却大大降低了犯罪率，很多时候，还没等犯罪人员下定决心行动，电子警察就已经飞到他们身后，警告他们了。
李小明并非第一天工作，他的身份信息早就得到了人工智能的确认，他径直来到雇主的门前，大门识别出李小明的身份，便自动打开了。李小明穿过一片花海，他对于植物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这些花朵的名字，只觉得这些花开的有些不合季节，但是却并不影响它们的艳丽程度。李小明并没有赏花的心情，他快步走到门前，摁下了门铃。这个时代的门铃倒像是有趣的装饰。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的阿姨打开了门，照旧穿着一件红色的围裙，化着浓艳的妆。
“你来了啊，小姐等你多时了。”李姨半冷半热地说道，这冷来源于李小明平民的身份，这热却是来源于李小明家庭教师的职业。因为这家的大小姐，不知道挑了多少个家庭教师，偏偏对李小明情有独钟。李姨虽然向女主人建议过，一个男家教教大小姐恐有不便，可是女主人却认为只要小姐喜欢，便无所谓。即便是吃亏，也是老师吃亏，她家的小祖宗自然不会受委屈，对于这一点儿，李姨倒是十分同意。
“麻烦李姨了，李姨真是越来越年轻啦，以后我得改口叫姐姐了！”李小明恭维道，踏入门中的这刻起，李小明便开启了演戏模式。
“哎呀，叫什么李姨呀，就叫姐姐，来，我去给你弄一杯橙汁。”李姨听见李小明夸自己年轻，瞬间便将那“半冷”抛得无影无踪了。
“叫谁姐姐啊？”李姨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李小明知道是大小姐出来了。
“哈哈，开玩笑呢，我要去榨橙汁，你要不要也来一杯？”李姨问道。
“不要，小明老师，我们开始上课吧。”大小姐说道。
大小姐仍旧穿了一身学生装，而且特意配上了一条短裙，这是李小明最恐惧的装扮。大小姐名叫华芳菲，模样长得十分乖巧，身材虽然不算火辣，但是匀称得恰到好处，穿上学生装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男性，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李小明每一次都要极力地控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因为他知道华芳菲是故意的，至于她的目的，李小明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李小明不是涉世未深的男孩儿，对于那些电视剧里面的剧情不存在任何幻想，他知道他和华芳菲的身份差距，而且他确信华芳菲也不可能喜欢自己。
“走吧，老师，我们去我的卧室学习吧。”
华芳菲温柔地拉起李小明的手，李小明不敢直视华芳菲的眼睛，只能低头跟在华芳菲的后面，可是又看到华芳菲的白色学生袜，这李小明赶忙抬起头，看向华芳菲的后脑。
华芳菲的卧室在三楼，平常华芳菲的父母并不在这里居住，华芳菲便住在了主卧。这座别墅雇佣了两个佣人，这几乎是顶配的操作，因为买一个机器人要比真人便宜和安全的多，雇佣真人做佣人，完全是为了显示地位。
“没有我的召唤，你和刘姨就不要来打扰我们学习了。”华芳菲吩咐道。
李姨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房间里面就剩下华芳菲和李小明两个人。华芳菲的房间收拾的十分整洁，而且带有一股天然幽香，这和华芳菲身上的香味一样，李小明赶紧制止了脑海中进一步遐想的片段，翻开了书本，开始讲解：“这种题型其实还是有规律可循的，通常我们会抓住边角的关系来寻求解决的方案，我们可以在这里连接一条辅助线……”
“你说我今天好看么？”华芳菲用手托着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小明问道。
“好看，喂，听课，不认真听讲，我可要生气了。”李小明说道。
“我在听，不就是这样连一条辅助线，然后这个三角形和这个三角形全等，然后这个直径和这条线相交……”华芳菲讲道，看起来倒像是她在给李小明讲题。
“嗯，对，很好，我相信你已经理解这样的题了。”李小明说道。
“哈哈，我是不是很厉害，我这么优秀，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点儿什么？”华芳菲问道。
“其实，你的学习并不差，为什么要找家庭教师呢？”李小明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是因为你教的好啊？”华芳菲眨了眨眼睛说道。
“少谦虚了，我看过你之前的试卷，你完全就是在故意控分。”李小明说道。
“你好厉害，这你都看出来了，我爸妈都看不出来哎。”华芳菲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道。
“在学习上，我比他们更了解你，我知道有些问题你是不可能答错的。”李小明说道。
“是啊，自从他们有了小弟弟，去了国外工作，就不太关心我了呢！”华芳菲神色黯淡地嘀咕了一句，接着又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揭发我呢？”
“你考试的分数是在我教你之后慢慢增加的，我因此还拿了你父母不少奖金，我又不傻！”李小明略带愧疚地说道。
“还挺坦诚，怎么样？是不是更得报答我了？”华芳菲说道。
华芳菲又一次说到了“报答”，这让李小明重视起来，华芳菲可是他的衣食父母，李小明不想失去这份工作，至少现在不想。
“嗯，你有什么要求？”李小明想着华芳菲也不可能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毕竟她是有钱人。
“是什么要求都可以么？”华芳菲兴奋地说道。
“嗯，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
“那我要骑大马！”
“骑马？那得找个周末去马场吧。”
“不用，你就是我的大马！”华芳菲说道。
“啊？这不行，不可以。”
“怎么不可以，你都答应我了，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华芳菲拉着李小明的胳膊，水汪汪的大眼睛哀求着李小明。
“不行，你这么大了，还骑什么马？”李小明赶紧躲开华芳菲的目光干脆地拒绝道。
“哎，我知道了。”华芳菲失望地说道，“你知道么？我最喜欢小时候的生活了，那时爸爸妈妈都在我的身边，我经常骑着爸爸在床边溜达，可是随着我长大了，他们工作忙了，也有了新的宝宝，他们就不陪在我的身边了，哎，我已经成了一个没人疼爱的孩子了。”
华芳菲说着眼眶里面已经含了泪水，这娇滴滴的泪水迅速摧毁了李小明的心理防线。
“那个，就这一次哈！”李小明说道。
“好来！”华芳菲见李小明答应了，急忙将李小明推跪在地板上，一屁股坐到了李小明的背上。
“贼将可通姓名，我乃常山赵子龙！”华芳菲大声喊道，“驾！冲，我要取敌将首级。”
华芳菲不停拍打着李小明的屁股，双腿夹着李小明的肚子，李小明突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但是这个样子却好像只能任由华芳菲胡闹下去了……
终于结束了家庭辅导，李小明身心俱疲地离开了华芳菲的家，本来是脑力劳动，却干出了体力劳动的效果。李小明看着账户里面多的五万元钱，刚才的略微不快瞬间便烟消云散。这便是现在社会可笑的地方，机器人辅导比人类的效果更好，但是有钱人仍然喜欢雇佣真人，不过他们的要求自然十分苛刻，好在报酬也远高于社会上大部分工作。李小明仍旧不舍得坐出租车回家，因为他要给父亲治病。他的家庭就像他名字一样普通，这样的家庭是不配得疑难杂症的，他的母亲早逝，他那个时候正在上初中，父亲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挽救母亲的生命，李小明不想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在自己父亲的身上。
李小明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路旁的人变得多了起来，不断传来嘈杂的声音。平民区的生活总是杂乱而快乐的，这种快乐让人难以捉摸，像是一种看透了世事的超脱，又像是一种对现实生活的无奈，不过无论怎么说这份快乐是李小明体会不到的。
李小明走入了高耸入云的高楼之中，这片高楼是政府提供的廉租房，低廉的租金让李小明对其它方面几乎没有任何要求。因为李小明知道，如果廉租房的条件太好，便不属于真正的穷人了。
李小明进入嘎嘎作响的电梯，这样的电梯几乎只存在于这样的廉租房当中，已经成为“古董”，偶尔还会吸引前来猎奇的人。电梯里面照例是一些无聊的广告，展示的大部分是一些廉价的食品，还有一些看起来就是骗局的把戏，不过这样的骗局总能骗到一些想发财的聪明人。廉租房也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被人工智能“攻占”的地方了。
电梯里面的大婶抓着李小明闲聊起来，这样的聊天让李小明庆幸自己只住在这三十四层建筑的第七层。李小明机械地微笑着迅速逃离了电梯，他掏出了钥匙，这种带钥匙的门锁也是廉租房的标配，不过除了需要携带之外，李小明找不到它的任何缺点。
李小明打开门，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父亲的尸体。父亲笔直地吊在棚顶，让李小明不自觉地想起了训练馆里面的沙袋。李小明径直走到了父亲的身前，他知道已经太晚了，这个时候就算是神医也不可能救活父亲了。在饭桌上，父亲留下了一个字条，李小明拿起来，上面写着：
“儿子，我亲爱的儿子，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这几天我感到你的母亲一直在呼唤我，请把我和她安葬在一起，好好活下去，享受你自己的人生，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吧！”
李小明放下父亲的遗书，这遗书非常简单，但是李小明也想不出来父亲还应该写些什么，可能父亲写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想法。李小明搬过桌子，将父亲的尸体放了下来，让他平躺在地上。李小明去洗手间打了一盆热水，仔细地擦拭着父亲的身体，然后给父亲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清洗了地板上父亲留下的不明液体。这才拿出手机报警，他想让父亲走的体面一些，这可能他唯一还能为父亲做的事情了。
警察很快赶来，由于现场已经被破坏，警察不得不将李小明先带回警察局。不过没过多久，警察便确认了李小明父亲的死亡时间，再加上遗书，警方已经确认是自杀。
“节哀，也许这对你父亲来说，也是一个解脱。”负责审讯的警察拍了拍李小明的肩膀，安慰着说道。
“谢谢关心！”李小明机械地微笑着。
李小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空荡荡的屋子里面就剩下李小明一个人了。他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突然趴在地板上痛哭起来，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情绪终于发泄了出来。李小明突然感觉人生失去了意义，表面上父亲好像是自己的拖累，但是李小明每天早晨看到父亲起床都很开心，让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李小明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他是现代生活的另类，他很少在网络上交朋友，而现实生活中可以找到的朋友又非常有限。在网络高度发达的社会中，线下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少。这样的行为曾经遭到过社会学家们的强烈抨击，但是随着这些抨击都流传在网络上的虚拟社会之中，批评便变成了笑话。人们喜欢在虚拟的社会中满足自己在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望，躲在厚厚的墙壁中，不敢以真面目见人，享受着最原始的乐趣。
发泄过后的李小明逐渐恢复了平静，一次哭泣往往是最好的发泄方式。李小明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父亲的后事，李小明按照父亲的意愿将他埋葬到了母亲的坟旁。这里李小明每年都会来，父亲每年都会看望母亲，看一看将来他的安息之地。李小明独自站在墓碑的前面，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李小明一看才意识到今天是做家教的日子。
“喂，你怎么搞得，迟到了！”华芳菲在电话里面阴阳怪气地嚷道。
“那个，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到哪里了，用不用我叫司机去接你呀？”
“那个，对不起，我想辞职，我不想做家教了。”李小明不再需要这么多钱，也没有心情，再做这个工作了。
“你，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辞职，是因为钱么？我可以再给你加一些。不过，你不要太贪心哦！”
“不，不是因为钱的事情，你给的已经够多了，我很感谢你为我提供的这份工作，我知道，即使没有我教你，你也足够优秀。”
“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李小明挂断了电话，然后直接将华芳菲的电话拉黑。无论华芳菲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李小明都不想再和她有瓜葛。这并不是因为李小明讨厌华芳菲，而是李小明不想在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上浪费太多的时间。李小明坐在父母的身旁，望着周围安静地墓园，思索着自己未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