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酒局(二)
“该我上场了。”爽朗的话音刚落, 和郁对面就换了个人。
烂醉的乌束下去了,清醒的和光接过了位子。不过拼酒这回事儿可没什么接位不接位之说,她想和他拼酒, 得把他前面喝过的都补上才行。
和郁把酒壶伸到她面前,晃了晃,轻笑道:“和光道友,这”
她一摆手, 打住了他的话头,“拼酒的规矩是吧, 我懂。”她垂眸扫了一眼他面前的空酒壶,“二十一瓶是吧,我得先把你之前的二十一瓶补上,才有同你拼酒的资格。”
和郁和气地笑笑,“不错。”
他可没什么爱护女子的习惯,不过出于君子风度, 他还是补了一句,“我同乌束道友拼了两个时辰, 我可再等道友两个时辰。”
她笑了一声, “不用,两个时辰,你酒气都散了, 还拼个屁。”
她从下往上觑了他一眼,唇角弯起诡异的弧度, 与平日的她有些不用, 倒有几分酒肆青楼里那些混不吝的做派。
和郁怔了怔, 不好接什么话, 只好笑。
她朝乌束招了招手, 眉眼一扬。
乌束立即会意,把面前的十几壶酒全踢了过去。若是平时,两人可没这么好的默契,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帮他人的忙,今日许是借了酒气的影响。
酒全都送过去之后,他挥开周围看戏的代表们,一屁股坐在她下首,就这么仰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说不上什么欣赏,带着十足的戏虐,仿佛在说他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能耐。
和光没瞧乌束一眼,提起一支酒壶,娴熟地咬开封盖,一手叉腰,一手举高酒壶,吨吨吨灌了起来。
别说在场众人,连和郁同乌束都一时之间傻眼了。
这可不是寻常的酒,先不说它口味略辣不易入口,光是其中蕴含的不易排出的灵气酒气,化神期的他们喝得都够呛。
她不过一个元婴期,怎么喝酒像喝水一样。
没过多久,酒壶从横的变成竖的,一壶竟然就没了!
她脸上眼里没有一丝醉酒的意思,全然是不知满足的贪餍,“好酒!”畅快的豪语从她嘴里放出。
片刻的寂静过后,响彻云霄的喝采声爆起。
“厉害,这真是个会喝酒的啊!”
“乌束喝得个什么鬼,连人家一个女修都比不过,更别说修为还差了整整一阶!”
“什么女修?”一人作出夸张的面部表情,直直地指着和光,“这他妈是女中豪杰!人中龙凤!”
“不管了,赌盘压她!来来来,道友们,赌盘重开一局,赶紧把乌束的盘子扯了,晦气得很。”
“等等,加我一个,全副身家就压女中豪杰!”
众人毫不掩饰的讽刺和赞赏,乌束听得面上有些过不去。他一把从和光手中夺过酒壶,饮完最后一滴,舔了舔,脸上的神色越发不可思议,没错啊,酒没换。
乌束仰头看她,“你藏了一手啊。”
她哼笑一声,口中有酒气,面上却无酒意,显然是个老酒鬼了。“什么藏不藏的,你又没问过,今儿露一手给你们瞧瞧也行。”
她勾了勾手指,酒壶自动浮了起来,还没飘到她面前,一只手截住了。乌束二话没说,亲自把酒壶递了过去。
乌束:给大佬递酒。
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中,和光又吨吨吨喝完一壶,空酒壶随手一抛,马上就被身后的代表接住了。随后空酒壶压在赌盘上,她这边的灵石袋子更多了。
不消她说,乌束又递上一壶,吨吨吨,又是片刻完事。
递酒的没有停过,喝酒的没歇过,接酒瓶的也没消停过
三壶、四壶、六壶、十壶、十二壶、十五壶、十七壶!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或许连那杯茶的热气还没散,赌盘上就压了十七个空酒瓶,恰好是乌束在两个时辰内饮酒的数量。
乌束已经无话可说,站到她的同一阵线。他抬指点了点和郁,“喝他,干死这小白脸。”
和郁摩挲手中的酒壶,心里也升起一股危机感,若是败给一个修为低于自己的女修,岂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她眼睛微眯,面上有些薄红,显然有些醉意了。在短时间内喝这么多这么急,醉酒的程度也会翻倍地提高。
四周空了,没有拼酒用的那种酒了。
乌束举起手臂,正要喊人。她一下打开他的手臂,扬声道:“拿酒来!”
“拿酒!”“给大佬送酒!”“别让光妹等久了!”“叫什么妹?你好意思叫妹?叫姐——”
醉鬼的恭维声充斥着整个院子,喝彩声起哄声越发响亮。
若鹿来送酒的时候见到就是这么一幕:和光大刀阔斧地坐在正中央,下首的乌束孜孜不倦地指导她和郁的弱点,四周围满了给她扇风捏肩膀捶腿的代表。和郁明明是拼酒的另一方,此时却被众人淹没,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了。
好家伙,这群酒鬼,喝起来比疏狂界的还疯。
宁非天送酒看到这一幕,也不走了。插到和光同和郁中间,随意坐在地上,伸出手臂,做了两人的裁判。
“来,我瞅瞅,和郁二十一瓶,和光十七瓶,只差四瓶了。和光你加把劲儿,马上能正式干上了。和郁你也不要耍赖,酒气好好聚在身体里,别欺负一个人家新赶上来的。”
和郁和气地笑笑,轻道一声没问题。
宁非天递去一瓶酒,和光刚要接过,他又按住了,拧眉郑重地问了一声,“你没问题?”
和光直接抢过酒壶,“喝不死。”
“我知道你喝不死。”宁非天的声音低了下去,略有点自言自语的意味,“就怕你发起酒疯来,把我屋子砸了。”
吨吨吨——
她仰起脖子,喉咙还没动几下,一壶酒就空了,比之前还快些。
“好!”宁非天拍手称快,又递上一壶新的。
等空酒壶被扔出来,众人才恍过神来,喝彩一声高过一声。
十八壶、十九壶、二十壶,最后一壶了。
她的速度明显慢了一会儿,脸色终于红了。
二十一壶完,扔酒壶的手臂也没那么稳了。
众人算了算时间,二十一壶,不到一个时辰!短短时间内,她干掉了和郁两个时辰的酒量!
“不行啊,真要算起来,和郁已经输了吧。”
“光姐的肚子是无底洞吗?咋地连句呕吐声都没听过。”
和光长长地舒了口气,晃了晃脑袋,才微眯着眼睛直视和郁,“这下子,有资格了?”
不等和郁说话,乌束率先道:“有了!”说完,猛地一拍大腿。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和光痛叫一声,“煞笔,你拍的是我的腿!”
乌束咦了一声,看看自己的手掌,看看他的大腿,又看看她的大腿,似乎好久都没想明白。
和光看不过这个酒疯子,一脚踢翻他,“醉了,就滚边上睡去。”
乌束往后倒了一下,抿紧唇角,二话不说又坐回来了,重观战局。
她捞过一壶酒,正要开始第二十二壶,壶嘴对准,辣口的酒液还没流下来,壶底猛地被按住,差点磕到了牙。
宁非天直直地盯住她,“要不要歇一下,你俩的酒意不对等。”
和光摆摆手,示意不用。
宁非天又劝了一句,“拼起来,怕是你”
她打开宁非天的手,“磨磨唧唧,宁道友你咋变得这么话多,喝醉了?”
喝醉的是你吧!宁非天眉头一挑,还是没把这话说出来。
和郁细细瞧了她一眼,脸颊带红,眼神没有以往的清明,宛如一潭黑泥般深邃。这时,她乍然抬起眼眸,与他对上了。
那眼神倏地变了,黑泥里跃出一只鹰隼,猛地朝他俯冲过来。
没醉?
和郁眨眨眼,还想仔细去看。她已经避开了他的眼神,朝他举起酒壶示意,接着一饮而下。
和郁来不及多想,也抓起一酒壶,喝了起来。
“和光二十二瓶!”宁非天的声音盖过众人的喝采声,清晰传进和郁耳朵里。
和郁强忍住酒液的辣口和涌上胸膛的恶心感,加快速度灌了下去,最后一口下去,宁非天的声音再次响起,“和郁二十二瓶!”
他放下空酒瓶,正要去拿另一瓶,就见她又放下了一瓶,还冲他挑衅地笑了笑。
“和光二十三瓶!暂时领先一瓶!”
和郁不甘心就这么输给她,抓起一瓶酒,咕咚咕咚灌下去。四周的起哄声喝采声丝毫不曾减退,他还是能清晰地听见她喉咙上下涌动的吨吨声。
“和郁二十三瓶,和光二十四瓶,领先两瓶!”裁判的声音越大。
领先三瓶!
领先四瓶!
喝到后面,和郁感觉大脑像一团泥浆,转都转不动了,只不过持续灌酒这个机械性的动作。透过酒瓶,他看见她的面庞越来越模糊,变成红色的一团。
他不由得笑了,接着猛地咳了出来,红色的酒液瞬间喷出,溅了一身。
她也笑了,“认输?”
和郁试图抿紧唇角,却还是忍不住笑,他也不知道为何笑,只是胸膛涌出来的笑容憋都憋不住。
他摇摇头,“还没完。”
四面八方的起哄声越来越激动,“是条汉子!”“接着喝!”
若鹿继续搬酒来,宁非天一边说着适可而止,一边给他们递酒计数,“目前和郁四十二瓶,和光六十瓶,领先十八瓶。”
“唏——乌束连人家的零头都没喝到!”倒喝彩的声音也响个没完。
和郁又抓起一瓶酒,灌了起来。
在热火朝天的沸腾声中,他竟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他在这里干嘛?啊,在同坤舆界的代表和光拼酒。他们为什么要拼酒?乌束败了,把位子让给了她。说起来,他们最初为什么要喝酒?他们不是来疏狂界参加诸天大会的吗?
“光姐干死他!干死这个小白脸!”
“和郁别输啊,我全副家当都压你了,给我们男人争口气!”
和郁实在憋不住,又笑了出来。他甩甩脑袋,抛开脑子里的杂念,不管了,今儿干死她再说。
“和郁六十二瓶,和光七十一瓶,差距拉小了,只差九瓶了!”裁判宁非天适时报数。
和郁眼前已经花了,脑子里好似贮满了水泥,就要往下掉,坐都快坐不稳了。
就要赢了,他逼迫自己又拿起一瓶酒,强忍住辣口的酒液,再次灌下去,胸膛又涌上来笑意
笑就笑吧。
不对,和郁青筋一跳,好像不是笑意。
没等他反应过来,脑子里烟花迸放。
呕——
四周安静了一刻,紧接着庆贺声和哀嚎声响成一片。
宁非天大笑一声,“胜负已分!胜者是和光!”
和光咧嘴笑了一声,随手把酒瓶往后一扔,也不管没喝完的酒液浇了众人一身。她按住乌束的头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挪到和郁跟前,蹲下身,凑近,往他面前比了个中指。
“小样,跟我拼酒,□□都能给你脱了。”
这话一出,举座皆惊。
这家伙是不是醉了,嘴无遮拦,什么胡话都往外说。
脱衣服的拼酒,听起来不太正经,好像只在一个地方才有。
若鹿生性单纯,直接问了出来,“和光道友,脱□□的拼酒,听起来有意思,你在哪儿玩的?”
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还能哪儿,红袖招咯。”
红袖招,不就是青楼?
好家伙,和尚逛青楼,坤舆界是些什么奇葩!
众人不禁联想那等刺激的场景,一个个全红了脸。
和郁吐了一会儿,刚想用灵气散去酒气,没成想疏狂界的酒不同寻常,灵气花了不少,酒气却没散多少,脑子还是昏昏沉沉,幸好胃舒服了些,不再吐了。
他掩饰地咳了咳,重整衣冠,对和光说道:“拼酒前,我同乌道友打了个赌,赢家可命令输家做一件事。”
当然在场众人都是有分寸的人,赌注仅限于私人,绝不会牵扯到宗门和界域的利益。
和光还没说话,乌束先开口了,“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这赌局得分开算,老子先输给你,你再输给秃驴。要我干嘛你直说,我还不至于连这也玩不起。”
和郁心头动了动,有件事情好奇许久了,那应该不算公事吧。
“说起来,前些日子在天极界的时候,乌道友同和光道友对战,我们曾开了个赌局,压和光道友的除了坤舆界的人之外,还有一人,那便是跃渊界的代表盛明华。后来,乌道友又去跃渊界的飞舟寻盛道友,举止”
和郁顿了顿,觑了一眼乌束的神色,才道:“举止亲密,不知你们二人是何关系?”
这话一出,在场登时静了下来,起哄声没了,赌盘的吆喝声也停了。代表们看看坐在地上的乌束,又看了看院子里独自饮酒的盛明华,耳朵纷纷竖了起来。
“呵。”乌束嗤笑,“你就想知道这个?”
和郁轻笑,“在意许久了,乌道友若是不方便,不说也”
“这有什么可说不可说的。”乌束灌了一口酒,“她以前是老子的女人,以后也会是老子的女人。”
话音刚落,起哄声、鼓掌声沸反盈天,火辣辣的视线一直在乌束和盛明华之间逡巡。
盛明华偏头瞥了一眼,又转回去了,继续独自饮酒,没有搭理的意思。
和郁心里笑了笑,察觉到了乌束没说全的意思。以前是,以后也是,那么现在不是咯。看来这两人之间还有不少秘密,太有意思了。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
和光往乌束后脑勺砸了个酒壶,红色酒液浇了乌束一身,黑衣越显深沉。
乌束被突然一下砸懵了,愣了一会儿,拍地而起,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和光眼睛都没眨一下,“她一个人喝酒多无聊,给你递壶酒,去陪她一起喝。”
“有你这么递酒的?往我后脑勺砸?”乌束指了指脑袋,一滴红色的酒液从脑门流下来,就像血一样。
“失手了。”她一脸淡定,没有一点歉意。
瞧她这无赖样,乌束气得眼里冒火,片刻过后,又自己把火压下去,“秃驴,你不会是醉了拿我发酒疯吧。”
她木然地点点头,“应该是。”
“啧。”乌束气笑了,又觉得同醉鬼闹没意思,咽下这口气。
这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哐当朝乌束的脑袋砸去。
乌束气得瞪大眼睛,也抓起一瓶酒,要砸她。围观的代表们喝得烂醉,见要打架,纷纷起哄。
幸好在场两个清醒的,宁非天压下乌束,若鹿拦住和光,勉强阻止了一番打斗。
宁非天运用灵气为乌束散酒气,乌束的火气下去不少,这下真懒得同醉鬼计较,只离她远了些。
正等宁非天转身要为和光散酒气,她已经同和郁聊了起来,面色平静,又不像是醉酒的模样。
和郁特意离她远了些,时刻提防着她的酒壶,“和光道友,你想我做什么?”
她捏着下巴想了想,才道:“听说你们九德界有句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毁之。”
和郁点头,心里打起鼓来,她不会要割他一块肉吧,醉鬼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从腰间掏出个什么东西,扔到他怀里。
和郁定睛一看,竟然是把剃刀。
“你就散尽三千青丝,剃个光头吧。”
“什么?”和郁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又问了一遍,脚下蠢蠢欲动想逃。
她一脚踩上椅子,大手一挥,扬声道:“小的们,给我按住他!”
代表们一拥而上,死死压住和郁,脸上全然是兴奋,嘴里不断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