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剃度
万佛宗的招新五年一次, 其中,万派招新是招收弟子最多的一年。
万派招新结束后,万佛宗把所有新入门弟子接来宗内。斋戒日前后的一段时间里, 指导他们背诵戒律,带领他们熟悉各座禅。
斋戒日一结束,各座禅的入峰试炼开始,只有通过试炼,才能进入那座禅。
几十年来, 观邪久居沧溟海,执行任务,鲜少归来。即使回来, 也待得不久。
观音禅一贯人丁凋零, 此次祂亲自回来, 主持入峰试炼,准备选择下一任禅子。
祂刚回宗, 便入温泉内休养生息,没想成听到了明非与和光的谈话。祂对两人的公事不感兴趣,毕竟职权范围不一样。
但是,听到两人谈起那人时,祂不禁怔住。
和光的师兄, 嗔怒禅的禅子,薛孤延。
薛孤延是祂一手带出来的, 凭自己的本事爬到执法堂三把手的位子。不出意外的话,西瓜和明非升任掌门与长老后, 薛孤延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执法堂堂主。
没想到, 一次任务, 使他走火入魔。
当年的事件, 观邪是亲历者。
祂没想到,薛孤延受到的打击居然会那么大。
事件结束,薛孤延回到嗔怒峰时,情绪已然有些不对劲。
祂当时被沧溟海的事情绊住,没有第一时间去开解,等到祂回万佛宗时,就听到一个震撼不已的消息。
薛孤延差点失手杀死和光,被嗔怒禅主关进嗔怒峰的地牢。
再后来,祂听说和光私自闯进监牢,解开镣铐,放走了薛孤延。
薛孤延出走一事,不止对和光,对嗔怒禅、对执法堂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精心培养了几十年的堂主继任人一走了之,无论是哪个宗门,遇上这种事儿,都会麻烦得头疼。
西瓜把其他适龄弟子中数了一圈,赫然发现下一代居然只有一个薛孤延拿得出手。万佛宗执法堂的高层管理,以至于有了断层。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从下面的弟子中再挑人,再培养。
和光因着放走师兄一事,心觉歉意。
她换下了那身落拓不羁的打扮,穿上普通的白色弟子僧袍。留起狗啃的短碎发,束上精致文雅的发髻。
不再每日吊儿郎当地斗鸡走马、饮酒作乐,收起那副浪荡不羁的性子,开始学习接人待物,咬牙接过了师兄抛下的担子。
她学着薛孤延的性子,无论内里多暴躁多不耐烦,脸上依旧挂着一幅懒懒的假笑,连唇角勾起的弧度也一般无二。
观邪思考了很久,如果当初薛孤延没走的话,和光或许会同菜瓜一样,上头有一个可靠的师兄顶着,她只需做一个无拘无束的禅子便可。
祂没想到,薛孤延的离开竟然成了和光的心魔。
眼见她转身要走,观邪出声叫住她。
“和光,你师兄的事,不是你的错。”
和光顿住脚步,这几十年来,这句话,她听了无数遍,无数个人都对她这么说。
可是,她依旧会想,如果当时她没有打开镣铐,事情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有转机。
“师侄明白。”
明白,不代表接受。
第二天,和光带着几个弟子,进行最后一次物品清点。
尤小五从进门开始,一直在喋喋不休,嘴巴就没停过。好像几天没见,要把所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倒进她脑子里。
和光一开始挑中尤小五,第一个原因便是他的情报收集能力,太特么强了,仿佛万佛宗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第二便是他的记忆力,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她的脑子不是垃圾桶,受不了他什么都往里倒。
“大师姐,你知道吗?观音禅的观邪师叔回来了。”
知道,昨儿洗澡还碰上了。
和光点点头,在一边清点货物,一边在清单上打钩。
“不少欢喜禅的弟子跑去看,想要一探师叔的真实性别。”
是吗?探出来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也挺想知道。
“你说他们能探出来吗?”
呵,要是能被你们探出来,就不会成为万佛宗七大未解之谜之一了。
“大师姐,你知道吗?西瓜师叔传来消息,斋戒日之后回来。”
和光闻言,笔尖顿了顿,勾画斜了,执笔的手打了个哆嗦,在纸上划出好长一条。
她深吸一口气,朝小弟子招招手,道:“再拿本账簿过来,这本脏了。”
小弟子诧异地瞄了账簿一眼,没脏啊。心里的念头转了转,没说话,拿了本新的账簿给她。
和光看着账簿上龙飞凤舞的潦草笔迹,啧了一声,一把火烧了。
要是让西瓜师叔看到,又是一顿锤。
被揍的记忆深入骨髓,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尤小五没看出异样,依旧说个不停。
“贺拔势前日回天极界了。”
和光抬起眼皮,惊奇地瞥了他一眼。消息太灵通了吧,这件事,她还没收到消息。
“王御剑同他一起走了,临走前派人送来那两条鲛人,就是明淡欠账的那两条,送去了欢喜禅。”
天,他们不怕动物保护组织找上门?
“昨日,死禅的弟子们集体跳崖时,挑地方的领头弟子眼神不好,选在饕餮禅下厨的上方。鱼丸师叔正在崖下煮汤,他们一排排跳进了汤里,被她一顿臭骂。”
哦,看来死禅要整顿整顿了,尽给人添麻烦。
“大衍宗的封曜和步云阶不知为何在樊楼起了争执,被人看到了。”
哦,不奇怪,那俩人迟早要闹翻。
“前几日,媚门的门主来菩提城约见忘情禅主张敞,张禅主没回应。掌门怕得罪人,派人去忘情峰,把张禅主拖了过去。”
哦,有点意思。
“明淡那个三心二意的家伙,欠的账还没还完,又打着修炼的旗号,跑去了红袖招。”
哦,管我屁事。
……
说到后面,尽是些闲聊八卦,和光没耐心听了,抬眼瞪了他一下。
他似乎没注意到,一张嘴像鞭炮结,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直到小弟子看不过去,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缓过神。
和光叹口气,放下笔,语重心长道:“小五,你可悠着点吧。最近一直同我出任务,修行懈怠了。斋戒日一结束,先回峰闭关一段时间。”
尤小五闻言,脸色一白,上唇紧咬下唇,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和光啧了一声,抽回视线。
小弟子怔了怔,上下打量了一圈尤小五,语气好奇地问道:“说起来,光知道小五师兄是禅子,还不知道小五师兄修的是哪座禅。”
万佛宗内,每座禅的弟子身上都带着那座禅的特点,很容易区分。
比如和光脾气暴躁,容易怒气上头。菜瓜一身腥风血雨,看人的眼神就像看菜鸡。明淡花枝招展,婀娜多娇。观邪时男时女,不男不女。
但是,尤小五生性乐观,也不容易生气,性格好像没什么特殊之处。
他每日穿着一身打满了各色补丁的破僧衣,便是与众人最大的不同。
尤小五面对小弟子兴奋的眼神,心虚地撇开眼,递给和光一个求救的眼神。
和光哂笑,耸耸肩膀,坐视不管。
尤小五支支吾吾,小声地挤出几个字。
小弟子没听清,眨眨眼看他,又问了一遍。
尤小五深吸一口气,闭眼大喊,“闭口禅!”
小弟子的眼神黯淡下来,怀疑地盯着他,“师兄,不想说的话,直说便是,为何找借口蒙我?”
就您这大嘴巴,修个屁的闭口禅。
和光捂嘴,一不小心笑出来,撑着尤小五的肩膀才站住。
她戏谑地觑他一眼,调笑道:“你看你,哪有闭口禅子的样,说出来都没人信。”
尤小五涨红了脸,瘪着嘴巴,道:“我不过是这段时间放松了修行罢了。”
和光拎着他的破僧袍,一脸笑意,扭头对小弟子介绍,“这身僧袍,闭口禅主亲自给他缝的,集齐了各种坚硬的料子。就怕他大嘴巴,惹恼了别人,这玩意儿可挡得住化神一击。”
小弟子吃惊地捂嘴,看向尤小五的眼神瞬间变了。
少了几分崇拜,多了几分讶异。
尤小五气愤地瞪她,抽回她手里的衣角,扭开头。
和光弯了弯唇角,继续揭穿他老底。
“小五,你不如学你师父,一天只说十句话。”
尤小五扯了扯嘴巴,没回话。
得了吧,师父一天十句话,八句话在骂人。
“王八羔子。”“龟孙子。”“骨灰都给你扬喽。”“你今天吃了翔吧。”……
每天至少一半的话是冲着隔壁山头,嗔怒峰的李禅主喊的。
三人插科打诨间,门外弟子来报,有两个新入门的小弟子来找和光。
和光往门外一望,两人都有点眼熟,大点的孩子是个光头,小点的孩子披头散发。
她登时想起来,今日是新弟子剃度的日子。
万佛宗规定,任何新入门的弟子都要剃度一次,斋戒日一完,留不留光头皆可。
和光温和地笑了笑,道:“找我何事?”
矮个子揣着一把剃刀,皱紧眉头,直直地看她。光头见同伴没反应,推了推他,脸色焦急,嘴里催促。
和光看着剃刀,心里划过一丝了然,朝矮个子招招手。
“过来吧。”
虽然新弟子统一由管事师叔剃度,但是若新弟子有心怡或崇拜的师叔们,也可亲自去找师叔剃度。
当年,她被师兄强硬地按着脑袋,刮了一地的毛。
那个睁眼瞎,连她的眉毛也一并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