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风口浪尖
和光回到万佛宗, 马不停蹄地奔向掌门大殿,亲自汇报疏狂界之乱的经过。掌门听罢,命她在坤舆界休息几日, 再回疏狂界。
离开掌门大殿, 她命尤小五寻来执法堂库房最好的白玉酒壶和酒杯。她一手拎着酒壶, 一手夹着两只酒杯,前往琉璃佛塔。
疏狂界动乱留下的疑问太多, 如今诸天万界和魔域的通道已经关闭, 没有能解答疑问的人,除了洲九。
然而, 从那家伙口中套话,没这么容易。
面对大门的层层阵法,她深吸一口气, 才踱步进去。
万年不变的幽深冷清, 黑沉沉的魔雾, 令人窒息的气息。棋子落下的清脆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塔底, 一遍又一遍。
整整两万年, 从未改变。
只有墙壁的正字, 添了一撇又一撇, 笔画分明,入木三分。
洲九一如既往坐在棋盘前, 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 黑子包围白子,一局即将告终。
他捻着一枚黑子, 正要落下最后一子。
和光走过去, 一掌拍向棋盘, 棋盘翻转,黑子白子纷纷落下,局不成局。
“多日不见,你还是这么急躁。”
他缓缓把指间的黑子放入棋瓮。
和光把白玉酒壶和两枚酒杯放在棋盘,揭开盖子,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连周边的黑雾都侵染上些许酒味。
两枚酒杯倒扣着,她翻转一枚,提着酒壶,慢慢斜斟,伴着滴答滴答的声音,酒香味愈重。
“这酒来自疏狂界,一位前辈飞升前,在中央城池立下一座玉石像,玉石像源源不断流出酒液,我回来时特地装了一壶。那位前辈名叫九音,你可听过?”
和光直直看着他,笑道:“你没听过也是正常,那位前辈两万年前飞升了。那时,你已经战败被关进地牢。你不听过九音前辈,总该听过和她同辈的道友,顾钧座。这位你该不会忘了吧,毕竟你可是顾剑尊亲自关进来的。”
她故意用淡然的语气说着刺人的话,他依旧不为所动。
和光自饮一杯,继续说道:“说起来,被关押两万年,你还没喝过酒吧。”
他的眼神轻飘飘划过酒壶,“天魔不同于人,没有口腹之欲。”
“呵。”和光哂笑,“说谎,大业帝皇宫偌大的酒窖,全空了。盛京是你的大本营,除了天魔再无别人。”
她屈指敲敲棋盘,“魔域没有这玩意儿,你没法否认,下棋也是一种欲望。”
洲一就是最好的证明,在坤舆界成型的天魔,没有任何关于魔域的记忆,没接触过其他天魔,还是沉溺于美食和话本无法自拔。恰恰说明,除了杀戮和吞噬,天魔一样有欲望。不过魔域太过荒凉贫瘠,没有生出其他欲望的土壤。
和光又自斟一杯,“说起来,之前照你的计划,我去关闭天空大阵的路上,发生了件怪事。”
“什么怪事?”
“酒神像的酒。”她轻敲酒壶,“自动浮出来,提醒我天空大阵是假的。”
“哦?”洲九挑了挑眉,似乎起了点兴趣。
“在魍魉的时候,这酒又出现,背后操控酒的人也出现了,还有个人,自称是我嗔怒禅的前辈。按西瓜师叔的推测,这两人应是从未现身的第四波势力。你说,该不会是酒神像的主人九音前辈来了吧。嗔怒禅的前辈,说来也巧,记载中九音前辈和三光祖师爷关系不错。”
洲九面色不改,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说起来,历来都说飞升飞升,却从未有典籍记载飞升飞去哪儿。飞升的前辈也从未再出现。万界修炼几十万年,修炼的目的是飞升,飞升又是为了什么,说到底从来没人给个说法。”和光故意笑了笑,“现身魍魉的第四波势力是九音前辈的话,那么飞升该不会飞去魔域吧。”
洲九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每一处肌肉控制得极好,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可笑、讽刺、欣慰,什么都没有。
那一瞬间,和光感觉被他看透了,心里冷得刺骨。
他终于开口了。
“和、光?”他迟顿了下,似乎在猜测她的名字,“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算上通讯镜,是四次。若是初见,或许我还真被你套话了。三次,够我摸清你的性格。你不信这件事,不然你不会拿它来试探我。”
果然被看透了。
和光控制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笑。
“你若真信,绝不是这副模样,正是因为你不确定,才会用肯定的口吻谈论这件事。”
“那么事实呢?”和光翻开第二枚酒杯,慢慢斟酒。
“终有一日,你会知道。”
和光把酒杯推到他面前,正要收回,手腕冷不丁被他扣住。微凉的手指搭在她虎口的伤痕,和光心底升起寒意。
他用力一压,扒开伤痕的红线,碾了碾伤口。
和光猛地收手,警惕地盯住他,“你干什么?”
他身上的九根佛钉顿时放出金光,周身的魔气滚滚动荡,皮肤糜烂开来,仿佛被好几张爆炸符直中。
过了许久,身上的魔气才平缓下来。
他的气息没有一点变化,声音还是那么淡淡,“魔域的手段,灵血树。”
“你知道?”
他没再说话。
和光摸出一枚种子,放在棋盘。
他拿起来,细细看了一会儿,才继续说,“灵血树是魔域特有的树种,以修士血肉为食,吸取修士的血肉,准确来说是蕴含灵气的血肉。”
和光嗤笑,“寄生虫,不就和你们天魔一样。”
“不,灵血树讲究平衡。”他把手放在棋盘,朝她招了招,“手给我。”
和光怀疑,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里权衡一番,把手放过去,嘴上做好念咒的准备。
他揪出她虎口的红线,双指碾磨种子,一滴滴红色的汁液落入伤口,灵气随之流进体内。
伤口眨眼间愈合。
“灵血树以灵气血肉为食,也能治愈灵气和血肉。灵血树一直以大树的样子存在,这枚种子还是第一次见。”
他摩挲种子,眼里划过一丝赞赏。“栽培出种子的天魔,有点能力。”
和光回想起青行,心里对它的警戒又深了点。
他随意放下种子,捏起酒杯,一饮而下,把酒壶和两枚酒杯挪到一旁,再次翻转棋盘。
“下一局吧。”
一如既往,他执黑子,她执白子。
和光承认她的棋艺很烂,没怎么练习过,也对它没什么兴趣。洲九似乎放水了,陪她下满大半棋盘,才慢慢吃掉白子。
他像是拉家常一般,缓缓说道:“鸦隐,成了魔君?”
和光抬眸觑了他一眼,“我似乎没和你说过这事儿。”
“吞了我那么多手下,还不成魔君,那它也太废了。那小子,脑子不太好,天赋确实够的。辅佐他的天魔是谁?”
和光慢悠悠下白子,“不清楚,他身边好多魔相。”
“是么?”他吃掉一枚白子,“鸦隐输得多惨。”
青行的话浮上和光脑海,据说两万年来积累的军队付诸东流。
“没多惨,他没大举进攻疏狂界,大战打响前,我告诉他你的阴谋,他一听你的名字,吓得浑身发抖。我又灭了他三万鸦军,他听信魔相的话,及时止损。”
洲九轻笑,“那家伙输干净了吧。”
和光掀起眼皮看他。
“疏狂界可是第二界域,要打这么个大界,鸦隐肯定把王城的军队全带出来了。那小子的脑子里,可没有及时止损这个词。要打,就打个尽兴。要输,也要赔个干净。”
“你灭了他三万鸦军,还有百万天魔。你前面说,疑似酒神像主人的修士,和嗔怒禅的前辈现身,剩下的天魔定然保不住。”
洲九扯嘴笑笑,脸上浮现一抹嘲讽。
“那小子,又成了孤家寡人。”
黑子包围白子。
不久,她就要被吃光了。
和光漫不经心地下最后几枚棋子,“那又如何?关我屁事,关你屁事。”
“未来的事儿都说不定。”他的情绪似乎突然起来了,九根佛钉又放出金光。“在魔域,时间感觉起来很慢。两万年前,一个魔君失败了。两万年后,又一个魔君失败了。”
“在魔域百万年的历史中,不过短短两万年,接连两个魔君败北,是件影响整个魔域的事情。接下来,该有大的动荡。”
和光直直地盯住他,“关你屁事。”
他没被冒犯到,又道:“疏狂界之乱,恰逢天曜大战的节骨眼,想必其他界域也蠢蠢欲动吧。”
和光心里蹦出不好的念头,“魔域的其他魔君也蠢蠢欲动?”
他笑笑,一连吞掉好几枚白子,“和光,这是个好时候,正处百万年的转折点,你该庆幸,你位于风口浪尖的顶端。”
和光一边思考他的话,落下一子。
手指正要抬起,指尖突然触摸到一抹冰凉。他的手指按在白子另一边,与她指尖对指尖,强硬地把棋子推到另一节点。
“下这更好。”
和光低头一看,若是下在原来的地方,直接输了。下在他指示的地方,还能撑久一会儿。
她扬眉瞧他,笑了。
抵住他的指尖,又把棋子推回原点。
“我就想下这儿。”
她起身,随意扔下一句,“多谢指教。”又摸出一壶酒,推过去。
他笑笑,似乎不在意,捡起棋子,一枚枚扔回棋瓮。
他刚把一枚黑子扔回瓮。她立时抓住他的手腕,把那枚黑子捻出来,吹了口气,棋子瞬间变成灵血树的种子。
“差点忘了这个。”
和光笑着收起种子,转身离开。
大门关上之刻,洲九抬起手,指尖溢出一缕魔气,正是种子主人的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