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大佳木斯
杜需沙心里有事，清早就已经睡不着，感觉骨头里还是冰冷的。
他下了床，吸了两口烟，脸也没洗，就下楼到酒店前台，给公司打长途电话。时间正好是八点，公司那边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是秦坤石。
杜需沙说：“小秦，老孙或者来章谁在呀？”
秦坤石说：“谁都不在，其他人都没来呢，就我一个人。哦，还有，齐迟在隔壁睡觉呢。我六点半就来上班了，因为上午要谈两个客户，所以我正在准备。”
“哦……，那一会如果你见到他们，就告他们，我这边事情办好了，今天下午就动身回去，明天到公司。”
“好。”
“公司没什么事情吧？”
“没有。这几天我连续做了好几个生意。我前天签了一个单子，昨天签了两个，今天应该还再签两个，而且都是春节一过就能收款。”秦坤石激动地说。
“太好了，小秦，你辛苦了！”杜需沙高兴地说，“吕教授来了吗？”
“来了，周一下午来的。”
“六万给他了吗？”
“来章给他了。不过……”秦坤石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小秦。你说呀！”杜需沙感觉不妙。
“来章可跟吕教授说了，咱们帐上没有钱了。”
“什么？！怎么能够这样说！”
“是呀，是呀！我在旁边听着，就觉得这么说不太合适……”
“这不是合适不合适的事，这可是坏事！坏大事呀！”
杜需沙肺快被气炸了，咬牙切齿地说，“这孟来章！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你也别太生气……，回来慢慢说。”秦坤石安慰着杜需沙。
放下电话，回到客房，杜需沙心里像堵了一块巨石。
好在不久后，施军来电话告诉他，已经通知孙君止，可以去办事处取余款的支票，这让杜需沙心有宽慰。
杜需沙站在客房的窗户前，一边享受着屋内暖气的舒适，一边眼看着窗外寒冷的街道。
佳木斯这个城市，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灰蒙蒙的天空，白雪覆盖的大地，建筑单调，商店稀少。路上行人寥寥，都裹在厚衣大帽里，让人分不清男女。只是因为快到春节，街上有一家商店挂着红灯。
在商店门口的角落里，一个大衣破烂的小老头，正在捡垃圾。小老头似乎没有找到什么东西，直起身，用衣袖擦拭鼻涕，发呆地看着垃圾堆，显得很失望的样子。也许是眼睛被冻得流了泪，小老头就用手背沾眼角。
就在这一瞬间，杜需沙仿佛又见到那个老人——他九岁时在垃圾站里，陪伴过的拾荒爷爷……。
街上响起了鞭炮声，几个人站在商店门口，说笑起来。小老头木然，好像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周围这些，他背起瘪瘪的布袋子，顶着刮起来的北风，又走向别处了。
中午，杜需沙准备回程北京。他在酒店的前台结了帐，就提着行李包站在大堂，等候着要送他的施军。
酒店大堂不大，有一面落地的大玻璃墙，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
“靠边站！别挡道！”
一声严厉的训斥，吓了杜需沙一跳。一个体壮的清洁女工，端着一把墩布，大声地对门口那边说着。
门口边，一对农民模样的母子俩刚迈进大门，正战战兢兢的东张西望，挡住了清洁女工正在擦地的去向。母子俩忙躲避，儿子有些惊慌，转身要向门外逃去，母亲双手拉住他，两个人靠到墙边。
清洁女工弯身低头继续擦地，然后就擦到远处去了。母亲松了一口气，儿子眼光充满紧张。母亲发现了玻璃墙外的街道，眼睛紧紧看着周围的人，同时手拉着儿子的手，慢慢挪动着靠近玻璃，也靠近了杜需沙站着的地方。
母子俩都穿着一身黑色棉衣裤，没有罩衣，鞋上都是雪打的湿痕。母亲是一个矮小的老太太，棉衣打着补丁，干瘪脸上满是辛劳，堆满深深的皱纹，身体单薄，裤角扎紧着，露着一双大棉鞋，脚跟着地，八字着走路，头上裹着厚布围巾，枯黄的眼睛闪烁着。儿子是一个不大的少年，棉衣崭新发亮，一脸淳朴和稚气，面颊冻得通红，高母亲一头，身体结实，手粗脚大，头戴棉帽子，手拉着母亲的衣角，局促不安，眼光回避着所有的人。儿子只手提一个小包裹，而母亲肩膀扛着一个大包裹，手里提着一个行李袋。
老太太的行李袋撞到了杜需沙的腿，他忙提起自己的行李包，侧移了一步，从大玻璃墙前让开。老太太感激地看了杜需沙一眼，嘴里说谢谢，手把儿子拉到玻璃前。老太太用眼角察看着周围人的眼色，特别是距离他们最近的杜需沙，发现没有人特别留意他们，脸上一下子显得轻松起来。
她一把拉下头上的围巾，露出满头银发，脸往上空出一口气，自言自语起来：“歇一会，在这歇一会。”
老太太把身上的行李放到地上，先去摘下儿子身上的包裹，再抬起身去看儿子。此时，老太太身旁的少年正背身站着，面对着大玻璃，两只眼睛瞪大，入迷地看着外面的街道，满眼都是新奇。
于是，老太太抚着儿子的后背，目光慈祥地看着儿子的脸，一边点点头，一边轻声对儿子说道——
“看吧，看吧，好好看看，大佳木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