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二十四史》
除了与朋友坐在一起,聊聊外面的事,就是无所事事,这让杜需沙百无聊赖起来。
蔚青青还是没有消息。鞠雨文却总是担心着他,除了叮咛注意安全,就是让他去吃饭。鞠母也说,没什么事就别到外面乱跑,你可以住在雨文的屋子嘛。
有一天,在鞠家吃过午饭后,杜需沙躺一会儿,就问鞠雨文有什么书可以看。
杜需沙有一个习惯,如果闲暇,除了睡觉,害怕脑袋闲下来,所以这时候,总喜欢躺在床上看书。如果能够看到一本好书,让他玩味无穷,那简直是一种极其快乐的享受,他甚至能够看上一天一夜。
鞠雨文拿来了几张报纸和杂志,杜需沙说不看。
鞠雨文又找来了几本小说,杜需沙还说不看。
很早开始,杜需沙就不再读小说,以为小说对成人无益。作者像一个骗子,以一己之见,或者片面感受,刻意编造情节,渲染夸大情绪,将原本如同茂密大树一样的生活,按自己头脑的怪异,修剪成为一盆主题明确的精致盆景,还再扎上一条漂亮的红绳。读者在看得津津有味之间,其个性的思考,已经被骗得一干二净。
作者像一个戏子,巧妙地导演着一个又一个连贯的场面,然后反复地作秀。如同一台涂着油彩的戏剧,精彩得让人厌恶,同时,精美的文字飞舞,大量地进行着刻骨描述或者旁白解说,掩饰作者自己内心的疑惑,从而,让你笑,让你哭,让你认可。作者更像一个白痴,把现实生活中,自己无法实现的怨恨、恩仇、希望和理想,甚至道德,在塑造的几个人物身上,全部发泄出来。这些人物活灵活现着,寄托着作者不能达到的人生,反用来去激励或者影响读者,害人害己!难怪中国过去有“酸臭文人”之说。
“那你看什么呀?”鞠雨文笑起来说,“我这就全是英文书了,你看吗?”
杜需沙不满地看了鞠雨文一眼,起身来到客厅的书架前,查看起来。
他发现书架旁角落的地下,一摞书被绳子捆放着,有几十本之多,都是粗糙的黄纸封面,从地面立起有半人高。他抽出一本,竟是《二十四史》的白话译文,上面还注明着是部队印刷,供编辑部内部参考。
“我看看这个行吗?”杜需沙问。
鞠雨文说要问问鞠父。不一会,她从鞠父屋子里出来说:“你看吧。”
这样,杜需沙开始阅读《二十四史》。
他发现,世上竟有如此的好书!那些关于历史人物或者史实的书籍,虽然也有古人的议论,但是大多不敢妄自主观,更不敢矫揉造作,就如同一部好的作品一样:同样的文字,对不同的人,能够得到不同的感受、不同的教益和不同的结论。
接连几天,杜需沙读得如饥似渴,不知天黑地暗,吃饭都要鞠雨文叫他好几次。
他仿佛在伟大的海洋上,愉快地遨游,每当读得心领神会的时候,他就拿起笔,在笔记本上记录起来。过去,杜需沙读过不少历史书籍,历史的年表也能够倒背如流,但是从没有如此系统和具体过。
他突然明白,聪明与智慧的区别,他深深觉得:中国的人,中国的事,都逃不出一部《二十四史》,烙印在人的性格里,贯穿于事的成败中,无论是从政,还是经商,甚至做一个普通的人。
鞠雨文却纳闷起来,经常问他:“你病了吗?你怎么一天连动都不动一下,连声都不出一声呀?”
杜需沙“哦”了一声,眼睛看着鞠雨文,心神还在书的内容上,然后,他把身体在床上转了一个方向,继续把书举到眼前,说:“我没事。你去看你的书去,别打扰我了。”
那天,蔚青青呼叫他,杜需沙看客厅里无人,就把电话打过去。
“这些日子怎么又找不到你了?”杜需沙小声埋怨着。
“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呀,我脚坏了。”蔚青青小声地说。
“怎么搞得呀!厉害吗?”
“挺厉害的,现在拄拐呢。唉!别提了,真倒霉……。”
“你就是一个二百五,你脚不坏谁坏!你每天大大咧咧的,跟一个疯丫头似的,哪里像个女孩子。我总跟你说,要小心要小心,你就不听。”
“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我现在住我妈这里,你以后带我去医院吧。”
杜需沙又多了一个任务,每周两次带蔚青青去医院换药。此外,他几乎用全部的时间,去阅读《二十四史》。
杜需沙读完《二十四史》,那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有一天午饭后,鞠父坐在沙发上与杜需沙聊天。
“杜需沙……你是杜伏威的后代嘛。”
鞠父笑眯眯地开起玩笑,“我们鞠姓,历史上的名人少。”
“也不少呀。”
以往鞠父说话,杜需沙只是微笑地听着,发言也是只言片语。今天,杜需沙却来了话意,他说:“夏朝周人首领鞠陶,战国燕太子丹太傅鞠武:荆轲就是他推荐的!北宋的进士鞠咏,都是史上留名的。还有呀,高昌国王鞠嘉。”
“高昌?那是少数民族的国家。”鞠父说。
“高昌国虽然不在中原,但是《唐书》上说:鞠氏家族是汉族血统。鞠氏王位承传了九代,唐代玄奘取经路过高昌,就是鞠文泰接待的。”杜需沙说。
“这些人,没有杜伏威有名望呀。”
鞠父笑起来说,“隋末农民起义军里,最著名的就是三支队伍:一支是河南的瓦岗军,一支是河北的窦建德军,一支是江淮地区的杜伏威军。这三个人中,我看呀,杜伏威那是最大的英雄呀!他精明能干,有武功,还有谋略,所以总是打胜仗。”
“但是杜伏威算不上聪明,死得也不够英雄。”
“你为什么这样讲呢?”鞠父饶有兴趣地问。
“杜伏威能够运筹战斗的胜利,但是却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杜需沙说。
“杜伏威主动投降了唐太宗李世民,那是因为他觉得李世民比自己英明。不是吗?”鞠父说。
杜需沙说:“要不说杜伏威是自己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他以为李世民是一位前无古人的明主,他于是做了姿态,表了心境,自己兵马完整就主动归附,不像李密,瓦岗寨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才向唐投降。杜伏威想做在李世民手下,做一个忠心尽职的臣子,他有决心、也有能力做到,而且他的确做得很出色。可是,李世民这个明君,毕竟是一个封建的皇帝,维护权力是最高原则,在国家安定下来以后,他就毒死了杜伏威。对李世民,窦建德就根本不妥协,李密后来也醒悟了,虽然李密在逃跑途中,被追杀而亡,但是在他死的时候,心里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呀。所以我说,杜伏威最迂,而且,死得窝囊,不如窦建德,战死沙场,死得悲壮。”
“呵呵!每次你说话都能够听出来,你知道的东西还蛮多的呀!”
鞠父满脸兴奋地说,“你这些都是从哪里看到的?”
“就是您的这些书。”
杜需沙指着墙边的《二十四史》说。
“哦!你读过了?”鞠父问道。
“大致读了一遍,不仔细。”杜需沙回答。
鞠父默然了好一阵子,肃然地看着杜需沙,慢慢地说:
“在我们这个编辑部里,有几十名专业的文字编辑,要想找出像你这样通读过一遍《二十四史》的人,我想,恐怕也没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