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杜需沙与李别龙
他们开始成为朋友的时候,李别龙还是懵懂少年。
自幼艰辛的李别龙,正直善良,仁义忠厚,充满理想,渴望着启发与交流。杜需沙年长,读书多,待李别龙像自己的弟弟,总是给他讲许多人生的道理,总是激励着他建立抱负。
其实那时候,杜需沙只是一知半解,李别龙更是似懂非懂。他们在一起谈过很多事情,几乎无话不谈:现实、历史、未来、人生甚至爱情。他们一起激动,一起感慨,一起大笑,一起沉默,一起叹息,一起痛苦,一起流泪。
杜需沙把李别龙视为真正知己。
杜需沙如果怀有心事,需要一吐才快的时候,一定会把这一件事情,分拆成为独立的几个部分,讲给相互不认识的几个朋友,唯有对李别龙,他能够和盘托出。同时,杜需沙从来不去轻易批评人,即使看到别人的缺点,也是视而不见,但是,他对李别龙却是明察秋毫,发现他认为的错误,便一针见血。
李别龙交友广泛,近几年的朋友中,常有鱼目混珠,杜需沙多次告戒。
李别龙很奇怪地说:“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一定要有一帮朋友——这句话可是你很早以前就告诉我的啊!”
李别龙把杜需沙视为生命的一部分。
“我的一生,对我影响最大的就两个人——”
李别龙经常公开对其他人这样说,“一个是我母亲,一个就是杜需沙。”
他知道杜需沙的不平,他也知道杜需沙的坎坷。
当好朋友聚在一起时,杜需沙心情一旦好,便会无所顾忌,把鞋脱掉,盘着腿坐在床上,天上地下的讲起来,表情生动,眉飞色舞的。
这时候,李别龙会非常高兴地告诉杜需沙:“我喜欢你这样,这才是真正的杜需沙。我不喜欢生病后的你,总是满腹心事,像谁欠了你两百吊钱似的。”
杜需沙以李别龙为自豪,李别龙以杜需沙为荣耀。
杜需沙新认识的好朋友,一定要介绍给李别龙,李别龙也是如此。
杜需沙上重点高中时候,把李别龙介绍给他同宿舍的同学们。当李别龙等几个哥们儿一出现,正在宿舍里热情等待的同学们竟然大惊失色:李别龙等长发披肩,戴着变色镜,黑色裤子上部紧绷着腿,下边宽大的喇叭形裤口张开,垂到地面,看不到鞋。不一会,学校老师来找做学生干部的杜需沙,神色慌张地说:“不好了!刚才校园里进来了一群流氓,凶神恶煞一样,我上前阻拦,差一点打了我,幸亏我跑开了。你快通知宿舍的同学们躲一躲。”
李别龙也经常会对杜需沙说:“我新认识一个朋友,人不错,你就见见吧,那个朋友真的很仗义。”
最懂杜需沙心思的人是李别龙。
北京城里刚出现极少的私人汽车,一种菲亚特126p的微型汽车,让杜需沙羡慕不已。当时杜需沙正在上大学,开着摩托车出尽风头,见到别人开汽车,不免心中失落。
购买一辆那样的微型汽车大约六千多元,如果卖了摩托车,还需要再添三千元才能买下来,谭悟及告诉他家里确实没有这个钱。
黄昏时分,杜需沙站在路口,看着橘黄色的微型汽车飞驰过去,长时间地沉默不语。他没有注意到李别龙站在他身后,一直安静地注视着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觉得李别龙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叹着气说:
“唉,需沙,都怪我们这些朋友没能耐,不能帮上你。”
其实,那时李别龙正在做装卸工,自身还难保呢。
最帮杜需沙的人也是李别龙。
大学毕业前夕,杜需沙心血来潮,突然喜欢上一个很漂亮的女同学,英文名字叫rose。
还没有来得及约会,rose因为毕业设计的安排,就去了承德。也许,rose知道杜需沙已有女友,并且自己不久将出国留学,也不再想与杜需沙联系。
杜需沙唉声叹气:明天是毕业设计的最后一天,然后就是毕业,人各一方,再也见不到面了。
“去承德找她呀!”李别龙说。
“去承德?几百里地,怎么去?她住哪个宾馆都不知道。”杜需沙摇着头。
当天夜里,杜需沙被李别龙叫出门,外面停着一辆日本丰田出租车。
李别龙拉着杜需沙进了汽车,对开车的张志说着:“走,抓紧时间,去承德。”
那时,李别龙夫妻俩开了一间小饭馆,生意并不好,朋友们也常去吃喝,只是惨淡经营,杜需沙知道李别龙根本没有什么钱。而且,李别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包租张志的车,张志开的出租车,每天晚上要停回到出租汽车公司,还要交纳一天的租金。
看着杜需沙一个劲地阻止,李别龙说:“我都安排好了:张志跟他们公司领导说了,客人包两天车去外地。这两天,出租公司的包车钱我负责,张志个人的提成就算了,至于汽油……我和张志有办法,已经把这一去路上所需要的汽油解决了,如果再需要,咱们就在路上解决。你别再操心了行不行。”
第二天早上,车赶到了承德。
他们挨个宾馆和招待所地打听,一直转到中午,终于在避暑山庄的一所宾馆,找到了rose的登记。这时的rose和同学们外出去吃午饭,下午就要离开。
车停在宾馆门口,杜需沙在车里张望。
“是她吧?中间那个高个的女孩,还真挺漂亮的哎!”张志说。
“是她。”杜需沙确认。
“张志,你别的不行,可就是看女的一门灵,比谁都眼睛尖。”李别龙说。
林间小路上,几个女同学相互谈笑着向宾馆走来。在其中,rose穿着白色毛衣,双臂交叉抱着书本,目不斜视地走着。
待她们走到车旁边的时候,杜需沙几个人在车内,开始敲打车窗叫rose。
然而,rose没有看到,继续走着。
急得张志一边摇下着车窗,一边“喂喂”地喊起来。
一个女同学看明白,提醒rose。
rose侧头看见车内的杜需沙后,先是楞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脸一红,一下子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双膝。马上,温文尔雅的rose站起来,竟然一头扑向走下车来的杜需沙,紧紧地抱着杜需沙,眼泪就流了下来。
旁边那些女同学都目瞪口呆,迅速走开。
回北京的一路上,汽车没有汽油了,李别龙和张志下去“解决”。
找一辆停放在僻静地方的轿车,一个人上前,用布包裹着的石头砸碎车窗,在车厢里找到油箱盖开关并打开。另一个人马上拿着铁桶和塑料管跑过去,塑料管一头伸进油箱,另一头用嘴吸着,把油引导到管内,再让汽油流到铁桶中,整个过程充满紧张的气氛。
按照分工,杜需沙这时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一边握好方向盘,如果被人发现,李别龙和张志将马上跑进汽车,然后他将立即开车逃跑。
汽油加满了,张志开着车,不住地吐着吐沫。
“呸!太不好吸出来,喝进我肚子好几口汽油。”
他嘴边满是汽油留下的白色沫痕。
“笨蛋,嘬一口后,你把管口对着地上呀,谁让你喝进去的,是不是汽油不要钱啊?”身边的李别龙说。
“你才笨蛋呢!砸个玻璃还得砸好几次。”张志侧头反击。
rose满脸绯红地坐在后座,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嘴巴,眼睛忽闪着。
杜需沙知道rose,教授家庭的娇小姐,家教森严的大家闺秀,除了读书,哪里见过这种情形,便问:“吓坏了吧?”
“才没有!有你们在,我一点也不怕。”
rose翘起嘴巴微笑着,然后,扬起脸说:“下次让我替张志去吸汽油,好吗?”
看着后座上的杜需沙和rose亲昵在一起,李别龙如释重负地打开音乐,头一歪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