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中的登峰造极
李别龙这些哥们儿是杜需沙上初中的同学,他们在初中结拜为兄弟。
兄弟中,杜需沙年龄最大,尊为老大,李别龙年龄最小,末为老小。李别龙重情感,讲义气,有抱负,对杜需沙最认可,所以,杜需沙与李别龙之间的感情最深。
在杜需沙的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这四个学生阶段里,初中时代是他最留恋的:小学波折不断,高中准备高考,大学病余寡欢,只有初中的三年里,没有什么前途的紧迫感,学校的功课也轻松,他们正值进入青春期,每日交朋结友,追求女孩,快活极了。
当年杜危然从河南回来,就找关系调动了工作,来到机械部,杜需沙的家也就搬到了甘家口——爸爸新工作单位的家属宿舍所在地——现在这个地方。杜需沙在这里先进入小学,后来又进了北京第一一一中学初中,在中学他与李别龙他们相识。
那个时候,杜需沙登峰造极,成为在学校耀眼明星:功课好,平常到处玩耍的他,只需考试前闭门几天,各门功课就都能够名列前茅;体育强,他身体素质极好,在北京市中学生运动会的跑步和跳高项目上,能够拿到名次,这对一个普通中学来说,是建校以来从来没有的荣耀,为此,红色的喜报贴在学校大门口的最醒目的位置;荣誉高,身为学校团委干部的杜需沙,几乎逢奖必得,甚至学校安排他,给全校所有年级的同学,做自己成功经验的报告。
刚到下午,全体学生黑压压地坐满操场,杜需沙一个人在台上,面对缠着红布的麦克风坐下,旁边陪同的是笑容满面的老师们。杜需沙讲演内容本来就多,那天正不舒服,讲话慢了些,讲完时已经天黑,恨坏了台下坐听报告的学生中的一个人——高二年级的学生,姐姐杜需娇。晚上杜需沙回到家就进了厨房,马上就出来问:“姐,晚饭在哪里?”杜需娇躺在屋里的床上,翻着大眼睛回答:“哪里有什么晚饭。都怪你讲那么长的时间,菜店都关门了。”
杜危然作为父亲,很害怕参加杜需沙所在中学每学期末的家长会。教室的前面的墙上,都挂着一个的广播小喇叭,每位学生的家长都坐在自己孩子的座位上,收听校长进行一个学期总结的讲话,几乎一半内容都是对杜需沙的点名赞扬,其他学生的家长,都向杜危然投来羡慕的目光,杜危然这时还颇为得意。而当校长讲话一结束后,许多家长都走上前来,主动拉起他的手,紧紧握着,急切地请教:“请问,您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呀?”杜危然突然如坐针毡。
李别龙他们这些初中同学,大都家庭贫困,属于社会底层。他们功课很差,父母整天都在工厂里做工,几乎无暇管理他们,如果管理起来,也只是打骂。
杜需沙在李别龙他们中间显得成熟和博学,为人持重,做事老练,大家都把他看成兄长和偶像。杜需沙也喜欢和他们在一起:无拘无束,纯洁情义。为此,他们模仿古人,拜天告地,结义兄弟。
杜需沙心里清楚地知道,对于这些哥们儿来说,他个人的形象永远是初中那样高大。一方面,因为杜需沙自己考到了重点高中后,他们就分开了,于是他们不会知道杜需沙的以后,在高中的沮丧,在大学的落魄,也不会知道他现在工作的迷茫。另一方面,杜需沙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是无法动摇的。
每当杜需沙向他们吐露自己的某些不顺时,李别龙他们都会坚决地说:
“你总比我们强。”
“你是我们的大哥,无论如何,你都永远是我们中最棒的!”
杜需沙也许更喜欢这种如羊群中一只骆驼般的感觉,追求自己能够闪着让人眩目的光耀。
杜需沙从十一岁开始发现,有三个异常壮丽的幻想场面,冥冥中魂牵梦绕着他,时时刻刻地让他无限向往和渴求:
男女欢爱、众人追随和壮烈牺牲。
虽然他害怕被任何人知道,高筑心墙,把它们秘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但当他独处时,就会翻江倒海般地涌出,激荡着他的神魄。
当外面的现实把他打得失魂落魄的时候,他就像只受伤的孤狼,躲避开人群,
独自找一个隐蔽和安静的地方,闭上眼睛,交错地展开那三个幻想——
大地黑暗,巨兽吞噬着人们。所有的人,包括那些曾经对他发恨的健壮的大人,都跪着瑟瑟发抖,绝望地哭泣。他猛地站起来,一个人与那些巨兽搏杀,血光四溅中,巨兽全部被消灭。然后他剖开巨兽尸体,使死去的人起死回生。
人们被眼前的奇迹所震撼,感激涕零,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他。而他则捂着伤口,一个人离去,他听见人们大声高呼着他的名字;在烛光通明的洞穴中,美丽的女人们都温情地围绕在他身边,许多都是他身边认识的,他知道,她们都是被他的想象所拉进来的。女人们心疼地擦拭着他的伤口,流着惭愧的眼泪,责备着人们昔日对他的误解和轻视。有个不算漂亮的女孩,坐在最远处缄默不语,他招招手,让他靠近自己的身边。
突然,天地倾斜,飞沙走石,两只更大的巨兽,咆哮着出现在天上。它们是来为被他杀死的儿女报仇。人们知道这是世界的末日,伏地等死,他则扬起自己英俊的脸,拉紧伤口上的绷带,不顾女人们伤心地阻拦,冲出去,与两只更大的巨兽在天边决斗,最后与它们同归于尽。
在弥留之际,他看到天光灿烂,所有的人都围在他身边,失声痛哭。那些轻蔑和侮辱过他的人,在大家的指责下,流出悔恨的眼泪,痛骂着自己,他则努力用嘴角最后一丝微笑告诉他们:我原谅你们!
他慢慢闭上那双忧郁的眼睛离去,带着那些温情、责任和牺牲的神圣快愉,升腾到寂寞的流云之上,妙不可言地消散……。
然后,杜需沙挺着小胸脯,脸上发着光,就走出来,走到外面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