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缤纷的山外烟火（二）
“是这家客栈么？”门外已经停了一辆马车，那马车用蓝尼的料子装饰，四角之上还挂着漂亮的流苏，看起来就是富人之家才能拥有，车帘被丫头掀开，从车上鱼贯而出两个衣着锦缎的华贵美妇，其中一人询问道。
“是了，准是这里没错，姐姐还能诳你不成？”那当先下了马车的贵妇由丫鬟搀扶着先走进了客栈。
“呦，您来了？”老板娘绽开笑脸，根本不记得见过这个女子的她，很是满面春风的笑着迎了出去。
“这里可有雅间？”一个丫头向前一步，隔开了老板娘与那贵妇的距离问道。
“有的，有的，百合厅贵客两位！”她朝着呆若木鸡的小二挤眉弄眼，小二便缓过神儿来。
“百合厅，贵客有请！”他点头哈腰的在前面引路，刚把两个衣着华丽锦缎外衣，内穿朱洛云纱长裙，头戴琳琅发簪，一看之下便是大富之家的贵妇人请上了二楼雅间，楼下又传来了老板娘的喊声。
“牡丹亭贵客三位！”
“芙蓉厅贵客一位！”
。。。。。。
店小二一时间被弄得晕头转向，他暗自心想，平日里店里偶尔才会进来身份不凡的客人，但大多是男子，如今日这般贵妇云集他还是生平仅见，更何况自家人最知自家事，明明客栈里面的吃食普通的紧，来此打尖住店的一般都是往来客商，冲的是老板人缘好罢了，可是今日来的这些人又不像似跟自家老板熟络，他丈二摸不着头脑的的里外忙活着。
仅仅一个时辰，楼上雅间全部坐满，大堂也开始坐了人，这些人皆是锦缎在身的贵妇们，一时间整间客栈都是香气袭人，莺莺燕燕，装扮华丽的美妇争奇斗艳，彼此之间熟悉的热络的聊着天，还有那好事之人，三五凑近，便争风吃醋的开始蔫酸刻薄的对她人装扮品头论足起来，耳根岁的丫鬟仆人们则是战满了满院子，满屋子的香气熏得小伙计几乎都睁不开眼，不住的打着喷嚏。
“老板娘，这到底是因何缘故？”伙计已经忙不过来了，他流着汗路过老板娘身边急急的询问。
“稍后我同你讲，现下仔细招待这些客人，没看你家老板这几日进的都是高档食材，今晚就让你见识一下一日抵上一月流水的场面。”
店小二便由衷的开始敬佩起老板来，心下暗道，怪不得人家能将生意做的那么红火，而我只能做个伙计呢？
这些妇人们坐定，点了最贵的饭食却鲜有动筷，几乎都命手下之人去到后院，似乎那里才有琼浆玉液的美食佳肴一般。
而此时的后院之中，一楼最左侧的房门内堆着许多小药包，每一个药包都是用丝质的红线捆好，昭文武则是不断的将手中药包分发给快将门槛踏破的丫鬟们。
“大家别急，今年收成不错，大家都有份儿的。”昭文武带着孤永权为大家分发手里包着的焦仲，刘石与孤仲夏则是从旁收钱，每份焦仲一两重，卖一两银子，童叟无欺，十几年来一直如此，从未曾涨过价。
“我家夫人问，今年可采到了什么稀奇的药草了么？”一个很是机灵的小丫头，取到药之后并不着急走，很是好奇的询问。
“哦，新奇的药草倒是没有，不过今年我们倒是采到了一株雪灵芝。”昭文武很是诚实的笑着说道。
“是么？我去问问我家夫人的意思，雪灵芝别着急卖，先给我留一些。”那丫鬟拿了药急匆匆的就往前厅走。
“昭老弟，你果真这个时候来了！”
一个很是富态的中年人，穿了件绣花深铜色员外服，头上顶了四角黑沙翘沿垂尾帽，皮肤很白，眉眼中正，看起来很是心慈面善，这身打扮倒不像是做生意的，而似富贵人家的悠闲散人。
“邱掌柜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还想着明日便去登门拜访呢！”昭文武见到来人便笑着打招呼道。
“这不是整整一年不见，为兄十分想念老弟你么？前几日下雨，我还盘算着，老弟今年九月十五会不会准时来到，可巧昨日天就放晴了。今日铺子关门早，为兄惦记得很，一心盼望早日见到老弟你，这不就来了么？家里伯母身体可还朗健？弟妹在山中过得可好？不说别的今晚我请客，咱们定是不醉不归。你可莫如去年那般，说好了一起吃饭，待我来时，你却跑了，今年我变得聪明些，趁你还没卖药之前便来寻你，看你还往哪里跑？哈哈！”
“多谢邱大哥关心，家母身体康健，我家娘子也很好，多谢挂念。不过小弟现在有些忙，您且坐坐，待这些药材分发完了，我们再讨论吃饭的事情可好？”昭文武与邱老板说着，手中依旧忙碌的为大家分发着焦仲。
“昭把头，我家夫人问，雪灵芝如何卖，我们想要一些回去。”那丫鬟去到前厅又转身回来，屋外正排队的许多丫鬟也竖起耳朵听着。
“这个嘛不瞒大家，雪灵芝难得，以往并不常卖，我刚出山来，行情也不大知道，更何况雪灵芝不是美容养颜的良药，它主要对时疫，绝症，尤其肺病有很好的功效，我建议大家还是到正规的药铺里去购买，不过我保证，将这雪灵芝交于药铺老板之前，一定同老板约定好，不会加太多价。”
邱老板很紧张的神情听昭文武如此讲才放松下来，方才他原本只是路过，想借机来看看今年的收成如何，并未着急与昭文武见面，但是离得很远便听到了雪灵芝几个字就按捺不住赶忙上前。
昭文武不着痕迹的给了他好处，他自然是承了这份人情，于是笑呵呵的对众人讲道：
“众位，我仁心堂保证，绝不在雪灵芝上乱加价，大家放心便是。”
昭文武也知道商人牟利，倘若不给药铺留够了利润空间，自己一味的将手中药材撒了出去，伤了药铺的利益最终会对自己不利，某种角度上来讲，他与药铺是捆绑在一起的，故此见到邱老板便故意卖了个人情给他。
这焦仲不同于那些药材之所以单独售卖，还是因为大多妇人女子不愿在他人面前提及保胎调理身子之事，更有许多求子不得的妇人连自己的丈夫都欺瞒着来买这补药，是以她们并不想到药材铺子或者医官去购买，更何况焦仲本就稀少，经过那些商人转手之后便会奇货可居，于是才有了昭家人直接售卖的事，不过对于那些个药材商人来说，这些焦仲虽然可以赚不少银子，但是数量太少根本形不成规模也就不太在意这件事了。
“玉儿，带邱老板去看看今年的草药，既然邱老板来了，咱们就别耽搁时间，邱老板您先去看看今年药材的成色，掌掌眼，至于收购的事宜咱们稍后再谈。”昭文武朝着站在屋外帮忙的昭玉说道。
“是，爹。邱伯伯您随我来。”
“这便是你那宝贝闺女么？一晃都长这么大了？出落成大姑娘了，哎，可见我们都老了！”邱老板一边走着一边同昭玉谈笑风生，显得很是随和，走廊另一端尽头的一间很大的房间里面，堆满了散发着浓郁药香之气，昭家队伍的其他兄弟这都聚集在此，这是大家辛苦得来的，关系着往后一年家里的生活状态，大家自然有些紧张的，按往年习惯，只要今夜平安顺利度过，明早去药铺交割了药材换了银两才算真正的踏实，没曾想邱老板今晚便来了，倒使得大家很是惊讶。
贵妇们并不吃饭，买了药付了钱便陆续的走了，伙计累的坐在桌旁不想站起来，看着楼上楼下满桌的饭菜又觉得可惜了。
“这些饭菜她们瞧不上眼，动都未动，但是钱我们是收了的，捡了我们爱吃的，今晚咱们自己吃，吃不完的都打包带回家去，或者送给邻居们，不能白白浪费。”老板娘得意洋洋的对着几个伙计说道。
夜色渐晚，如圆盘的明月悄悄的爬上了夜空，形态迥异，色彩缤纷的各色灯笼已经高高挂起，将这柳家镇装点的如同过新年一般，白日里不见的小商贩似突然出现，叫买叫卖之声此起彼伏，琳琅满目的货物沿街开始摆放起来，这是柳镇的夜市，也是这里独特的一道风景，吸引着周遭许多客商，百姓们慕名前来。
昭玉自然知晓夜市已经开启，此刻很是焦急要出去游玩，但怎奈邱老板与爹爹等人正在就药材的事情讨价还价，尤其今年刘石病好了之后变得越发的吝啬，往年邱老板收药，对于那些数量少又不太名贵的药材总是能令昭文武免费赠送，可是今年却大不相同，刘石是斤斤计较到了发丝的地步，两人过招无数回合，甚至眼见那邱老板的面色红了白，白了红的变幻了许多次之后，连昭文武都有些不好意思再还价的情形之下，双方终于成了交。
“哈哈，刘石兄弟果然厉害，这算盘打的是太精了，你不做生意都可惜了，不然别跟着文武兄弟做采参人了，就跟着我留在药铺之中做我的掌柜如何？我保证日后让你衣食无忧。”
方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邱老板此刻笑的却很真诚，这令昭玉不得不瞪大了双眼，觉得爹爹说的果然不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人的本质还是为了赚钱，一旦目的达成便如同换了一个人般瞬间和颜悦色，云淡风轻，那里还有方才的计较嘴脸？面对邱老板诚挚的邀请，刘石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可不成，我离了文武兄弟便什么都不是了。”他虽在开玩笑，但是大家也都知道他是有感而发，大家也是如此想的。昭玉却觉得，看来凭着自己的叔伯们率真的性子，这次对阵最终还是失败了了，倘若方才邱老板不是用算盘来与刘伯伯对话，换成另外一种方式，那会是另外一番结果了。
“邱兄，我的这些兄弟旁的本事没有，也只能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干那挖参的活计，看来这次挖墙脚又失败了！”昭文武笑着，以往邱老板没少挖墙脚，但是从未成功过。
“哈！哈！哈！”抛开方才话题，生意已然成交自然放下心中大石，于是大家都笑着，言语之间相谈甚欢。
“走吧，我请你们吃饭，孩子们就让他们各自去玩。”邱老板目的达成，此刻为人很是爽快，抓出了大把的碎银子交给身边的青年，让他分给大家，然后便带着昭文武师兄弟去到街上最大的饭馆。
“子路，带着弟弟妹妹出去转转，看好了，可别让他们走丢了！”邱老板对着身后站立的儿子邱子路吩咐道。
“是的，爹。”
邱子路虽是仁心堂的少掌柜，但却不似他爹那般巧舌如簧，八面玲珑，他身穿白色长衫，衣着普通，身上的铜臭气不浓。或许是继承了父亲的面容，模样也是很中正和善，他在前面带路，十几人便开开心心的随着他去。
柳镇的夜市真的好大，从这边望过去简直是车水马龙，人流穿梭不息，每家的摊位之上都高高的悬挂着各色的灯笼，从远处看去犹如一条五彩长龙，蜿蜒曲折的引领来购买商品的人群，摊位后面的店铺此刻也都开张营业，不少伙计站在店门前挥手招揽着生意，虽是夜晚，此刻的夜市之中却亮如白昼，与外面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看起来既新奇又神秘。
“你们看，那里一个标志性的门牌。”邱子路带领大家走了一段距离就指着前方一处高大的牌楼说道。
那牌楼古香古色，明蓝的油漆之上游龙画凤般的写着三个大字：
“柳家镇”。
“这条街便是咱们柳家镇最为繁华的一条街了，你们只记得倘若走散了便回到这里即可，无论在何处你们只要打听这个门牌，所有人都会为你们指路的，我就那牌下等着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