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横梁
村里每天天不亮就能听到敲锣声集合，然后就是人声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听说第一天去了窝子坡脱土胚，就脱了几万块出来，商秋粗略的算了一下，一百四五十个人，一个人平均每天脱二三百块，差不多算是到了极限。
第二天村里自有的车马加上雇佣的，十几辆车浩浩荡荡去把土胚拉回来，木林村的村民不愿意了堵在路口不给走。
里正拿出带有大印的凭条，木林村才偃旗息鼓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人走，这无疑给散漫的人打了一棍。
他们都卯足了劲脱土胚，看夜都是二十人一队，一次五天，什么厉害的家伙留什么，就凭着这股子野劲，硬是把木林村五六十号来抢土胚的人逼退了。
窝子坡的事情村里自然也知道了，家里老老小小清理好房子，有多余的人都抱着东西去窝子坡帮忙。
去了挖不动脱不动土的，就堆晒土胚码起来到车了就给装上护送走。
原本计算一边脱土胚一边盖房子的，被木林村这么一闹，杨族长和里正都不放心，就组织家家户户都去脱土胚。
拉回来的土胚收藏放好，等后面进山的人走了，留下的人慢慢的盖房子，反正木料什么不也是要弄的吗？房子是必须要整理的，也不在乎早一天迟一天了。
杨二郎本打算五天过后回去的，结果木林村的三五不时的夜里来一趟，他也只好抽空回家交代一声，都不敢多耽搁的又过来天天巡夜。
怕松懈下来打跑的人又卷土重来，这都是大家伙白天黑夜脱出来修房子用的，丢一块都是不得了的事情。
窝子坡这里是个很大的低坡，每天这么挖泥土的，很快变成了一个挺大的深坑，如果续上水就能变成一个水塘，里正看了惋惜到，“怎么就不在村子口那边呢！可以了这么大的水坑了！”
“里正，这可不能挖在俺们那边的，就窝子坡前不挨山后不靠村的才安全！”
“俺们那边都是山，被挖成这样村里还能住人吗？弄不好山跑了！（跑了就是塌了，山脚的人家从来不说山倒了犯忌讳）又是死水塘喝了人活不久，”邢房匠担着扁担过来看着大坑说到。
“里正大叔，邢叔说的对，靠下雨能接多少水呢！这坡子看着也就两三天就完事了，不如我们就借凭条糊树回去？”杨二郎看左右没人了贼贼的笑道。
里正目光瞬间晶亮，“怎么说六子？”
“这凭条批的是窝子山并不是窝子坡，往里走二里路有树林子，那地界可不是木林村的，找二三十个可靠的人，夜里去茂密的地方砍树，砍完就连夜拉回去。”
“咱村总共有一百一十六户人家，最多五天就能结束，每家一棵树就能让他们闭紧嘴巴，就算真逮到了，俺们就说官爷批的窝子山，还以为是同情我们的，大不了凑钱在打点下堵堵他的嘴也就过去了。”
邢房匠抿嘴紧紧的绷着喜意，眼里对杨二郎那是说不出的赞同和满意。
里正假意咳嗽了几声，“这事我一点都不知道，老邢你看着带人搞搞，一定是要踏实稳重嘴紧的人，木林村那边路口派人看紧了，防止他们出来坏事。”
“我得去规划一下在仙人山不重要的地方挖水坑出来，既能引到活水又能蓄水不干枯，家家户户盖房子要用水的，不能天天跑老远挑水吧！”说完他一脸严肃的走了。
“邢叔我知道那里有一条可以绕开木林村的路，就是有点难走。”
邢房匠用力的拍拍他的肩膀，“我现在去找人天黑就走，那里你熟悉就你带人砍，记住砍的不让人看出来了，我负责指挥带人夜里运走，村里老少都记得你的好！一个横梁木难住多少家呀！”
别看荒山野岭的那树不给砍，砍了逮到就是下大牢。
这事还是他回家跟商秋闲聊无意说的，说批的条子是窝子山。
商秋就问，“山在哪？不就一个好大低洼处吗？”
他说藏钱的地方就是山，边上有一半的树也是窝子山的树。
商秋的眼睛立刻闪闪发光，就问他敢不敢铤而走险？
还给他分析了，“砍树被木林村的村民抓到怎么说，咬死就说官老爷批的是整个山的东西。”
“就是闹官了，你认错态度好，十根你模模糊糊说一根还是烂的，再给点钱打点就能揭过去，毕竟条子是他批的，他自己能有错吗？有错的是你不小心，你揽错上身不污他的官名，自然言语喝骂两句就放了。”
“而且他山高皇帝远的，几根木头能有多大浪？最多重骂轻说就放了。”
“再说村里让里正严厉敲打，你得着好了还瞎说？敲打不住的就恐吓他去见官，保准嘴闭的跟蚌壳一样。”
他立时就顿悟了，眉开眼笑的拍着胸脯保证，要把最粗的那棵树弄回自己家，果然他今天一提里正马上就明白了！
“手脚都给我麻利一点，一整棵树就是三两银子，眼下这个机会可是冒死砍的，都别辜负手里的斧头，要是木林村的人来捣乱，给我就地拍死埋了，什么都没有咱的房梁木到家重要，”邢房匠低声阴沉的交代完。
“知道了邢叔，”四十来个人都低声答道。
“六子带人进去砍最粗最壮的树，”他说完大手一挥。
四人一组都偷偷摸摸的钻了进去，本想就带二十人来的，又怕夜长梦多东西到家才是最安稳，他带着老人们把守各个入口，每人手里都是一把锋利的斧头。
深处传来几声“啪”。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人就是止不住的颤抖，又一声夜鸟叫传来，月光下他一挥手，路口猫出来几个壮小伙子，还有三头牛一架大马车，“进去抬”。
几个人飞快的跑进去，一杯茶的功夫抬出来大粗树放车上，四周不停的传来鸟叫声，又进去几个壮小伙抬树，很快一个大驾车上五棵大树堆的老高。
“你们过来护着树回村去，从最村下开始卸树一家一颗，这是馍馍都吃了回去好有力气卸树，”邢房匠拿出一兜馍馍放车上，跟在后面一直给送到绕过木林村的路口，才一路小跑回来看着送下一趟。
一夜几架大车累的发吁，到了五更鸡叫了第二遍，杨二郎带人扛树出来放车上。
“九叔这是最后一棵树，总共六十五颗整。”
“好小子招子亮堂！棵棵树都不赖，”同样是皮肤发黑的四十多岁男人拍杨二郎的肩膀。
他说话声音洪亮，圆脸带笑的眼睛又凶又狠，他是里正的亲兄弟排行老九，年轻的后生都叫他九叔。
打猎的猎户天生都有一种匪气，就如同杀猪的一般，眼里都带着无所谓的锐利，这大概跟他们整日见杀生有关系。
里正亲自让兄弟来，可见多么重视木头了。
“你们也回去补一觉，今晚明晚就结束了，时间久了容易引起注意，吃的都放好了，我回去好好喂喂牲口，”说完把两把锋利的斧头别在腰间催着三头牛车走了。
杨二郎带人送他们出了顺堂路，就往窝子坡赶回去，到了看里正远远的点点头，几十个人马上跑去高处棚子里睡了过去。
里正微笑的舒了一口气，坐在地上美滋滋的抽着烟。
白天依然脱土胚，里正改了方案反正泥巴也不多了，就改三班人马轮流脱土胚。
因为车用不过来，那几架拉树的壮牲口不给过来了，这一下就少了十七八架车，只有三班才是合理的。
杨二郎起来带着四十人做第一班活，到了小响午他们被人换下来，立刻跑去棚里吃了馍馍继续睡到天黑去砍树，砍树累人你不休息好怎么有力气砍树？
“还是年轻的后生有狼气！我们当年要是有这股子血性，何至于抢不到木林村！”冯五爷怅然的看着树感慨不已。
“抢到了又能怎么样？他们能守住吗？老五人心孬呀！我们老了不能让他们还去要死要活的，百子村也没什么好的，木林村也不稀罕要，”杨族长说完抽了一口烟。
“也是，九子被他哥安排弄那个了？他不在窝子坡会不会软？”冯五爷指着树担心的说到。
邢子看窝子坡去了，没事的二子有本事当里正安排的自然好，不然这个怎么能进村？”杨族长笑的意味深长。
“对！我瞎操心，咱们只管带好人整房子出来，”冯五爷畅快莫名的笑起来。
早上起来的妇人们，一看自家门口有一棵两人粗的树，喜的恨不得跳起来喊，还不等她们串门说，锣鼓又震天的响起来。
所有人齐刷刷的跑来了，杨族长面色凝重严肃的说到：“谁要是说一个“树”字，我就代里正绑她破例祭山神，都听到没有？有东西了都悄悄的高兴，到处嚷嚷能掉金元宝还是怎么的？”
“没有的也别急都会有的，都散了吧！一会集合继续整理屋子，”杨族长大手一挥让人散了。
村里每天都很热闹，到处都能听到女人的说话声和推房子的声音，还有几岁的孩子嚷嚷打架的声音。
商秋也没闲着，她把砍回来的竹子都破开，划成薄薄的篾片，穿线打结的做成椅子桌子。
杨二郎出去了十几天，她在家做了一二十把竹椅出来高矮大小都有，还有大小好几个桌子，把整个空荡荡的家都填满了！
“六子家里的，你在家吗？”杨族长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大爷爷我在家呢！”商秋答应一声出来。
“我来通知你一声明天就要丈量你家了，屋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好的大爷爷，对了大爷爷你要椅子吗？我自己做的，”商秋说完转身进屋拿了四个靠椅出来两小两大的。
“这你做的？”
“嗯，还有桌子呢！您要是喜欢下晚就让嫂子过来搬一张回去。”
杨族长伸头看看，青绿崭新的桌子真不赖！“那我回头让你嫂子来拿，这椅子我喜欢。”
“大爷爷……”商秋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您最好组织人把砍回来的树都整理出来锯断藏起来，他们砍回来不是一棵两棵，是一百多棵树，肯定能看出来点什么，要是上村人来村里摸情况，看树都堆在每家门口，不是一抓一个准吗？”
“这树可都是冒死弄回来的，再被人拉走不是白辛苦吗？”
杨族长瞬间脸色凝重起来，转身急匆匆的跑走了，“六子媳妇说的是，光顾着高兴了。”
来到空旷的地方，死命的敲锣鼓，村里剩下的老弱妇幼又都被带着去锯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