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我以前瞎了吗
这话一出, 其他几个外门弟子都噤声了。
接下来的事不是他们该讨论的东西，无论被找回来到底是真的还是假货，都跟他们没有关系。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 终于有一人把声音压得极低地说：“灵枢峰怎么说, 我们就怎么认。”
所有的外门弟子都是点头。
接着他们再不说一个字，都低着头匆匆往山下跑去。
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
山崖边，白衣纤瘦的少年正看着前方的云海, 感觉这景色有点单调。
——如果从正面看他, 就会发现这少年其实一点也没有纤瘦的感觉，他不过就是腰细腿长而已, 才让那些外门弟子远远一瞥时有所误解。实际上他的面色红润, 肌肤白皙, 五官明艳, 整个人都显得很健康，而且还很娇贵, 养尊处优的, 跟什么单薄啊纤细啊, 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白衣少年虽然神情淡淡, 也没说话，但实际上……
[云海还行, 怎么里面没人跳舞？]
[这也太素了。]
[像我身上穿着的衣裳一样素，就没个好看点的？我以前难道很穷吗？]
[还有我这名字也太奇怪了, 叫什么苏清瞳，谁给人取名字叫“清澈眼睛”的, 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嘶——]
[而且师尊师兄他们也古古怪怪的, 难道真是太久没见了，他们诚惶诚恐？]
这么想着的时候，少年——苏清瞳听见后面的温柔呼唤。
苏清瞳转过身，眼里的不耐一闪而过。
[来了来了，大师兄又来了。]
苏清瞳面无表情地看向来人，问道：“师兄来有什么事？”
来人个子高挑，长相俊逸，没有什么棱角，看向苏清瞳的眼神很是复杂，闪烁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他正是灵枢峰的首席弟子，大师兄骆华风。
苏清瞳：“……”
[来了来了，又神游了。]
[懒得猜他在想什么。]
骆华风轻叹着说：“清瞳，你的身子没有大碍了，怎么还在这里玩耍？你该去修炼了。”
苏清瞳暗暗撇嘴。
[你算老几，让我修炼我就修炼？]
[——等等，这玩意是我师兄，我好像不该这么想？]
[还是不对，我为什么要管师兄叫“这玩意”？]
见苏清瞳态度敷衍，骆华风又叹了口气。
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起另一件事，说：“清瞳，你的未婚夫近期要过来探望你，你也做些准备……”
苏清瞳一愣：“我未婚夫？”
骆华风点点头说：“北城姜家的少主姜骋就是你的未婚夫，他的父亲跟我们师尊交好，小时候因为家族内乱，在我们灵枢峰上住过一段时间。你们是青梅竹马，虽然同为男子，但你一心要嫁给他，他也对你很好，师尊就认下了这门亲事。后来你失踪……姜骋不敢相信，找了你好些年。现在知道你回来了，他早就想来看你了。你……你们见一面吧。”
苏清瞳嘴角微抽，张口就要拒绝。
但忽然间，他好像觉得，自己是有个感情很好的未婚夫……
于是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苏清瞳冷哼一声，说道：“那就见吧，我都回来这些天了，他这也来太迟了，姜家既然是在同城的，他之前都干什么去了？我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骆华风：“……”他艰难地挤出个笑容，“师弟说得对。”
苏清瞳摆摆手：“去把他叫过来。”
骆华风：“……好。”
转过身后，骆华风深深地叹气。
·
眼前的男子身形修长，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俊美而邪魅。这时一步步地走过来，浑身都散发出一股霸道的气息，只有那双充满了血丝的桃花眼，显示着他此刻绝不平静的心绪。
苏清瞳看清楚这人，抬手止住他的脚步，还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停停停，你别走过来了。”
与此同时，苏清瞳满心都是难以置信。
[这是我未婚夫？我一心想嫁过去的人？！也太丑了！我以前是个瞎的吗？！！！]
[不行不行，我以后要是跟这么个玩意过日子，这辈子都好过不了了。]
[先不管我以前是怎么瞎的吧，反正现在复明了，我绝对不要这么个辣眼睛的做未婚夫！]
考虑到还得顾及下姜家的面子，苏清瞳尽量没把嫌弃挂在脸上，可要让他跟这人互诉衷肠，那他也做不到。
本来苏清瞳想着，自己的眼光应该是不错的，虽然这所谓的未婚夫在他都回来半个月了才过来，也没看出里面有什么真情实意，但要是长得好看呢，也可以试着培养感情，大不了以后多教一教就是了。然而真见了面，他才发现自己以前约莫是瞎了眼，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翻了个白眼后，苏清瞳说道：“我失忆了你知道的对吧？所以我对你很陌生，不管以前咱们是什么关系，现在都放一边。”
姜骋也难以置信，随即，眼里就闪过了一丝羞恼。
苏清瞳可没管他脸色怎么样，而是直白地又说：“没记忆就没感情，姜少主是吧？我很感动你以前一直找我，也感动你的……呃，痴心。”他说到这，有点被恶心到，还是坚持继续说完，“但你懂的，感情这事没法勉强，咱们的婚约还是就此作罢吧。”
[装个啥呢大兄弟，都这么多年没见了，感情早就淡了，婚约解除就完了。]
[说起来，师尊他们说找了我几十年，那我这年纪……我总觉得我年纪没这么大。]
[嚯，我这么自恋的吗，觉得自己年年十八？]
随着苏清瞳的话，姜骋的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满眼都写着“你不识抬举”。
最后，他一个字也没说，也没答应解除婚约，一拂袖就走了。
苏清瞳满心无语。
[什么人啊这是，我瞎，他哑？]
但是苏清瞳也不怎么在意，反正他有一种直觉，就算他对着姜骋再不客气点，姜骋也没法拿他怎么样。
只不过……
在内心深处，苏清瞳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以前他会想嫁。
他没了记忆，总不至于连喜好也变了吧？难道真是因为几十年的分离，让他变了个性子吗？
·
姜骋离开后，直接来到了最接近山顶的那个洞府里。
骆华风正站在洞口，神情怅然。
姜骋怒气冲冲地走过去，说道：“你说遇见了一个跟清瞳很像的人，可他张扬跋扈，举止粗鲁，哪里像清瞳了？”
骆华风顿了顿，苦笑道：“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倒在路边，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身上只剩下单薄的一件内衫。那时候，他的眉眼跟清瞳很相似，苍白的脸、恹恹的模样，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曾经的清瞳生病时的样子。我知道他不是清瞳，但还是没忍住带回来了，想着就当是清瞳回来了，骗一骗自己也好。”
·
骆华风把人带回来以后，就请师尊灵霄武王来见过人了。
灵霄武王同样很思念自己的小弟子，也跟骆华风一样，看着昏迷中的少年，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孩子。
师徒俩想来想去，终于还是决定，只当这个昏迷少年就是当初离开他们的清瞳——苏清瞳落崖的时候，是风华正茂的十七岁，现在昏迷的少年，骨龄也是十七八岁——虽然实力比起当初的苏清瞳来弱了一个境界。
不过他们还是觉得，这少年就好像是上天给他们的补偿一样，仿佛中间的几十年岁月都不存在。
于是，骆华风很仔细地照顾少年，他的亲传二师妹三师弟四师妹，也同样都来探望、照顾了少年，也都觉得，仿佛故人归来。
所有人都默契地把少年当作慰藉，决定等他醒了以后，就把他也收入灵枢峰。
但是少年苏醒以后，居然失去了记忆。
这莫非真的就是上天相助吗？
所以灵枢峰的师徒几人，都决定直接告诉他，他就是苏清瞳。
这样一来，就仿佛小师弟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一样了
·
少年真信了他们的话，以为自己是归来的苏清瞳，开始适应灵枢峰上的生活。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苏醒的少年和昏迷的少年，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苏醒后的少年相当的强势，对于“师尊”和“同门”的要求是从来也不听的，无论他们多么苦口婆心地想要让他再贴近苏清瞳一点，可只要是他不想做的，那么谁也别想让他顺从。
除了强势外，少年还很任性，会对骆华风抱怨“自己”的洞府空旷森冷陈设简单，问是不是里面的东西被人拿走了——事实上以前的苏清瞳很朴素，洞府从来没变过，他们睹物思人，也从来没有改变过这里。
对于拨来的两个侍奉弟子，少年也不满意，嫌弃他们很多事情做不到位，不够贴心不够仔细。他还觉得这一男一女两个弟子的容貌都不甚美，想要更英俊和漂亮的来……
师徒几个稍微跟他相处，就会发现他的性情与真正的苏清瞳相差极大，大到他们根本无法自我欺骗的程度。他们能判断出来，这少年应该是受尽了宠爱长大的，只是或许家里的势力不够大，所以少年的实力才停留在开脉境。但性格却已经被家庭的溺爱养成了，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荒郊野外，也可能被家族里其他人看不顺眼，暗算了他。
只是这时候这少年就是苏清瞳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他们灵枢峰总不能自打脸面，说他们认错了人吧？如果说私底下找个机会解决掉……他们也实在舍不得这张和苏清瞳相似的面容。
后来，师徒几个还是决定慢慢教导，让这少年逐渐改过，逐渐变成跟真正的苏清瞳一样。
·
姜骋听骆华风讲了来龙去脉后，还是拧紧了眉毛，不太痛快。
“现在宗门内外都传遍了，可要是他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不是败坏清瞳的名声吗？快点把他教出来吧！”他愤然说道，“而且他居然还想退婚？我跟清瞳的婚事，也是他配退的吗？！”
骆华风也皱起眉，但他还是说道：“我去跟他说一说。”他顿了顿，“你觉得他不像清瞳，如果不想见他，以后就不要来了。只是在对外的时候，还要你装一装样子。”
姜骋闭了闭眼，说道：“我还是会来的。”这时候他也心平气和了一些，脸上带着难言的哀伤，“就像你说的，即使只看着那张脸，也是一种安慰了。”
骆华风微微点头，送姜骋离开。
人走后，骆华风又来到了山腰的悬崖，就见那白衣的少年依旧跟以往一样在看云，旁边一左一右各有一名仆婢端着茶点供他享用，他偶尔捏起一块，还要撇嘴不喜。
骆华风：“……”
真的是越看越不像啊！
白衣少年依旧跟每次一样转过头，对他说：“师兄来有什么事？”
骆华风轻声问：“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跟姜少主退婚呢？”
白衣少年露出不解的神色。
骆华风也很不解。
白衣少年斩钉截铁地说：“因为他丑！”
骆华风一愣。
白衣少年的神情很失望，还带着几分郁闷：“大师兄，我眼瞎非要嫁给他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把我关在洞府里断了这个心思呢？搞得现在还要退婚这么麻烦。”说话间，他忽然又露出一些期盼，“师兄你跟师尊说一声，请他老人家直接去姜家协商退婚好不好？我可以多给他一些补偿的！”
骆华风：“……退婚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白衣少年更加失望，犹豫了一会儿，才提出另一个要求。
“我听说再过几个月宗门就要招新弟子，到时候，我去挑几个好看的侍奉弟子到身边来，这总可以吧？”
骆华风：“……”
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可不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