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孤神殿上的杀戮
天婴看着向自己缓缓走来的容远,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突然之间天婴前面出现了一团黑烟。
穷奇的灵识。
容远目光一冷,那些蠢货居然放穷奇的灵识入了九重天。
这时候穷奇对天婴道:“天婴,他来了,就是此刻,逼他自戕。”
“他死了,九重天这些蠢货不足为惧,天下就是我们兄妹的了。”
“到时候哥哥我让你回桃源村,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穷奇的声音蛊惑着天婴。
容远身受重伤本已经极为苍白的脸此刻慢慢变得透明。
一瞬间,容远变得很无力。
他活了三世,每一世都不如意。
他逆转的时空也每一世都非他所愿。
这一世还是发生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异变。
自己离开处理异变,让她入了险境,让女娣死后都要受人屈辱,让自己的兄弟受抽骨之刑。
看着那些无知愚昧的众生,无论是仙官,还是穷奇。
他心中一片颓然,这就是他坚持的一切,这就是他要救的苍生吗?
一瞬间,他看着自己的疾空伞,觉得自己很疲惫。
他累了。
他看着天婴:“天婴,你想我死吗?”
这一次,他真的在问她。
穷奇看出了容远已经受了重伤,意志也开始动摇,这是容远最脆弱的时候,他道:
【让他自戕,小白,让他自戕。我们说好的。】
天婴看着容远,容远也是看着她,再次问:“天婴,这真的是你的心愿吗?”
他没完成过她什么心愿,如果这是她的愿望,那便成全她吧。
毁灭吧。
只要能得她一时开心。
他们一家逆天而行太久,或许这才是众生几十万年前就该有的宿命。
天婴缓缓闭上了眼,她一瞬间挣开了缚仙索,双手掐诀。
口中念着燃魂咒。
穷奇大惊:【小白!你做什么?】
天婴:“如果我与容远两人之间必须死一个。”
“我做出的选择是——让他活。”
穷奇:【小白!为什么!为什么!】
容远瞳孔也是微微一颤,“天婴?”
天婴看着这苍天:
“他死了这世间要不被这些伪君子统治。要不被你统治,再次进入一次万妖之乱的乱世,战火四起,民不聊生。”
“他死了,没有谁会来收拾现在的残局?苏眉会死,六尾也会死,桃源村也许还会再受牵连。”
“他死了,这世间,或许真的没有希望了。”
穷奇:【你,你还爱着他?】
天婴摇了摇头,“希望他活,是我知道什么是大义。而我的私心……”
她看着容远:“我不想再被你囚禁在这循环的世界,心惊胆战地害怕你的疯狂伤害我在意的人。”
“我本只想好好过完这一世,我不想重生,不想和你纠缠不休,放过我,放过你自己。”
穷奇:【不,不,不,小白!!!】
容远撕裂的双瞳之中带着支离破碎,喉咙里居然发不出一个音。
只见天婴闭上了眼,口中掐诀,念起了燃魂咒。
只听一声嘶声力竭的怒喝:“天婴,住手!!”
突然之间,整个孤神殿上妖风四起,天空之中万道红色的惊雷宣泄而下,云成了火烧的红色,连绵千万里。
这九天之上,尽是妖气。
整个孤神殿,不,应该说整个九重天一片哗然。
一道道红色的惊雷落地,打断了天婴所施的法咒,天婴睁开眼错愕地看着一切。
众仙也是惊愕,这……
那阵黑烟不断游走,【怎么回事……】
这一切景象怎么与《天地书》中的记载如此重合?
天地书中万妖之祖堕妖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万道惊雷,风驰电掣。
红色的妖风化为妖气,向大殿上那个白衣青年身上席卷而去。
而这时,天地之间万道赤雷化成一道巨大的闪电,从九天倾泻而下,劈下那位身上裹满赤色妖气的青年。
“神君!”
“大祭司!”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大殿被赤色的光雾笼罩,只见光雾之中,有什么在潺潺闪动。
人们不可置信地看着慢慢落下的赤雾,只见那白衣青年身后长出了三对巨大的血色的翅膀。
他慢慢站起,那双如琥珀一般半透明的双眼,如今变得像滴血的红宝石,与身后那三对巨翅交相呼应。
突然间人群之中响起一阵惊呼:“万妖之祖!”
天婴看着前方缓缓向自己走来的青年,一双眼睛不断震动。
那黑烟也道:【怎,怎么可能?】即便容远真的堕妖,为什么形态会和当年妖祖一般?
容远双目赤红,面色冰冷异常。
够了,都够了。
他背负的一切都够了。
天婴身上的缚仙索也齐齐断掉,从天空之中掉落,身边女娣的傀儡瞬间烟消云散。
容远展开六翅,接住掉落的天婴,握住天婴的手。
天婴发现他此刻的手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你若让我去死,我并不会犹豫,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天婴,“我说了,你若死了,谁来整顿这糟糕的三界?妖祖之子——容知遥。”
天婴说到此处,众仙哗然。
穷奇:“什么鬼?”
容远面色却依然平静,带着几分宠溺的笑意,“你知道了。”
天婴看着自己锁骨链上挂着的那枚扳指:“你给我看幻象的时候,我觉得妖祖和你有几分相似,我还看到了万妖之祖手上的扳指,和你手上这枚一模一样。”
那些幻象是容远意识的展现,也就是说在他心中万妖之祖本该是那个样子。
“你当时说这枚扳指是你的心理依托,这个心理依托,是你父亲对吧。”
容远:“我们天婴真是聪明。怕不怕?我现在这个样子?”
妖族堕妖之前已修得仙身,所以容远生来仙骨,却又流着妖血,是三界之中至奇的一个婴孩。
此后,容远与女娣一步步制定计划,为了计划顺利,为了行事方便,为了掌控孤神殿,他一直以仙身现世,一直压抑着沉睡的妖祖之血。
天婴:“我说过呀,我是妖,不怕妖,我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和幻象里的妖祖一样威风。”
他抚摸着她的脸,“我收拾完他们,带你回家,好不好?”
天婴摇了摇头:“容远,不要再疯下去了,你是英雄,我依然敬你,但是,我已经不爱你了。”
容远血红的双瞳撕裂一般颤了颤。
这句话她说了无数次,每一次他都一样的心痛,每一次他都无法接受。
容远紧紧抱着她。
天婴继续道:“放手吧,放下你的执念,放过彼此吧。”
而此刻愣在原地好不容易回神的众仙大骇:“这,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穷奇的灵识退到了一旁,想起在桃源村外两人互侵识海后,容远道:“若非我父亲,怎么会有你,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当时穷奇以为他口中的这个父亲是造物主孤神,以为容远狂妄自大。
没有想到,是妖祖。
星辰双腿发软,看着全身散发着妖气的容远,“神,神君?为什么,为什么会这副模样?”
无泽那双苍老的眼差点破碎,用浮尘指着容远,“刚才那妖女说的妖祖之子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愿意相信,但是眼前一切却让他无法不信。
星辰:“神君,你,你不是孤神之子吗?”
容远放下天婴,将她护在身后,冷笑:“孤神之子?不是你们一厢情愿这么认为的吗?”
众仙惊愕。
“什么?当初苏眉说你是孤神之子,你不是……”他们想起,是的,他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
有曾经对容远深信不疑的仙官忍不住问:“那你如何与孤神通灵?”
容远站在祭坛上,六翅缓缓扇动,冷漠地以一种睥睨众生之态蔑视一切。
“我从未与他通灵过。”
仙官:“那你怎么总是料事如神?”
容远:“推算。”每一件事他都算出了无数的可能,然后几率最大的那一个往往就是答案。
众仙官无语。
又有仙官问:“为什么银龙对你的血那么敏感?见你的血似是疯狂一般。”
问完后容远冷笑,似是根本不屑去回答这个问题。
这时候无泽铁青着脸,恍然大悟一般,“银龙,银龙是当年众仙畏惧妖族,恳求孤神,孤神赐给九重天的护海神,银龙是因妖族而存在的!”
“所以妖祖是银龙注定的宿命之敌,而你身上流着妖祖的血,所以他也视你为宿敌,遇到你的血能够发狂。”
第一次发狂吃了烛比,第二次暴怒翻江倒海,大乱饕餮船队。
因为容远杀的一直是妖,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他身上留着的是妖血才能使银龙发怒。
在苏眉的引导下,他们将一切可能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去思考。
无泽:“那你的血为什么能够打开虚空之门!”
孤神绝不可能让妖祖打开自己的禁地。
容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因为女娣可以打开虚空之门,而我身上和她留着相同的血液。”
无泽:“女娣?女娣?女娣与你又是什么关系!女娣与孤神的孩子又到哪里去了?”
容远:“她是我姐姐。因为我们长得相似,你们知道她与孤神的关系,所以受苏眉几句话的引导就先入为主地将她当成了我母亲。”
“她与孤神确实如你们所知有一个孩子,但是孤神怕自己的孩子动摇他的神权,生下来的第三天在女娣面前亲手杀了他。”
无泽惊怒得全身发抖:“所以,所以你一直在骗我们。”
所以容远一直在做一个局,把九重天上的无论是妖还是仙都骗得团团转。
天婴久久不能平复。
前世众人都在猜测容远的身份,当他被以孤神之子的名义推上权力顶峰的时候,天婴就觉得很奇怪,但是说不出哪里奇怪。
听到孤神杀了自己的孩子,天婴万般惊愕。
这就是他们敬仰供奉的神吗?
然而好像无泽他们却并不震惊孤神杀子一事,好像理所当然一般,只问:“那女娣竟是万妖之祖的女儿?”
容远淡淡蔑视的一瞥,代表默认。
无泽:“不可能!不可能!孤神不会不知道,孤神怎么会娶一只血脉肮脏的妖女?”
天婴:为什么孤神都杀亲生儿子了,这些神官在意的却还只是血脉?
容远听到血脉肮脏之时冷笑了一下,继续道:“他当然知道。”
“众生在他眼中皆是刍狗,仙妖人畜皆无区别。”
“你说妖的血脉肮脏,殊不知在孤神眼中你与妖一样鄙陋。”
听到此处,无泽脸色铁青,“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容远不想再与他解释,缓缓抬起那血色的双目,一字一句冷冷问道:“好了,死前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无泽震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容远伸出一只修长的手,白光一闪,出现了他的本命武器:疾空伞。
一字一句答道:“戮神。”
这两字一出,满堂皆惊,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包括天婴和穷奇。
容远笑道:“我与女娣姐弟二人,我们生来就是为了戮神而活!女娣接近他,蛊惑他,献祭了自己的一生,就是为了杀他。”
在容远的帮助下,女娣成功了。
这一番话可谓是石破天惊。
妖风之中无泽的浮尘还颤抖着向容远:“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看了看周围,道:“为什么?你们先看看自己是什么样的怪物?”
“仅仅一个孤神的虚名,就可以让你们疯狂至此,让你们屠戮无辜!排除异己!这真是不让人意外。”
“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暴虐,无情,自大,狭隘的神!”
无泽:“你,你,你,大胆,居然敢如此污蔑孤神。”
容远笑了:“真是一帮蠢货。”
死到临头都看不清。
容远的笑凉薄又妖冶,充满了讽刺。
容远手一抖,手中的疾空伞变成了一把利剑。
“你们滥用私刑,滥杀无辜,现在我就替天行道,灭了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蠢货。”
无泽:“大胆!你现在身受重伤,真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孤神殿吗?觉得我们万千仙族会放了你吗?”
容远笑了一声,道:“真蠢。”
说罢,手中出现一块黑色令牌。
众仙见那令牌皆是面色惨白,那是容远收编的饕餮的九十万圣甲兵。
这一世他愿意屈身为孤神之子,为的就是在“升仙簿”上写下这九十万圣甲兵的姓名。
绝对的军权在手,他可以省去太多时间,做自己该做的事。
那黑色令牌赤光闪烁,忽然之间黑压压一片大军出现在天际将他们包围。
容远冷冷对他们做出了审判:“杀无赦。”
天婴没有想到,前世容远结束万妖之乱时的那场腥风血雨在这一世再现。
甚至更决绝,更狠厉。
不过对象不是妖族,而是孤神殿上一众仙官。
饕餮残留的九十万勇猛好战的圣甲兵很快就将本就已经零落还未复苏的仙官抓获。
孤神殿上的仙官全部斩首示众,尸体吊在九重天的扶桑树上,以儆效尤。
而那十三位神官,在孤神殿前一一被赐抽骨之刑,除了少数长老外,大多数年迈的神官长老,都没挺到最后,在抽骨途中被一一痛死。
至于无泽在内挺过了抽骨之刑的幸存者,抽骨之后,没骨骼支持的皮肉被吊在孤神殿正门口慢慢风干成皮。
即便如此,容远也不让他们死,总是在临死前给他们续了一口灵气,让他们如人皮旗帜一般挂在孤神殿前苟延残喘。
他们一双布满血丝枯黄的眼睛,在人皮上不断痛苦地转动着。
以这可怖的姿态守护着他的孤神像,以及孤神殿上一堆堆皑皑白骨。
……
星辰跪在生司阁中苦苦哀求容远,光洁饱满的额头都磕出了血。
“神君,不,妖祖,求求你,你救过我也利用过我。”容远一直对她不算苛刻,也一直对她没有出手,应该还是念着一点旧情。
容远在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的孤神殿上幻化了一张黑色的座椅,他撑着头淡淡看着下面的星辰。
他依然一身灼灼白衣,黑发披泻,目光很淡,虽收敛了之前睥睨众生的锐气,但是那双宝石般的红眸,却像一朵白莲之中血红的花蕊。
圣洁却妖异。
让人心魂不定,又徒生畏惧。
终于,他缓缓开口:“你一心只想做人上人,那便将你送给穷奇和亲,缓和两族关系。尽一次公主的义务。”
他语气很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星辰的心却颤了颤。
穷奇,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穷奇?那个最喜欢生吃仙肉的穷奇?
她心中惶恐,但是却抱着一丝侥幸。
她生得美貌,只要能讨穷奇欢心,一切都还有希望。
看来容远还是给自己留了一丝生路,看来他还是在意自己的。
就在这时,容远淡淡道:“六尾,你负责送亲。”
这句话一出,星辰宛如晴天霹雳。
“神君?”
她再看容远之时,只看见他那双不再血红,琥珀一般透明的眼,宛如沉淀千年的湖泊,看似清澈平静,却不知下面藏着多少诡谲,多少尸骨。
他一句杀伐的话都没说,却是给自己判了最狠的刑罚。
她一下子全身无力,跪了下来,“神君,不要这样……”
而容远已经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他独自走向了生司阁,走到天婴住过的地方。
看着她留下来的每一件东西,然后拿起她用过的梳子,取下挂在上面的发丝,放在唇下轻轻一吻。
那本已经恢复琥珀色的眼睛再次开始泛红。
他心中不断重复着她的话:
——“我已经不爱你了,我们放过彼此吧。”——
天婴,我无法放过自己,只能做到放过你,这一百年,让你过你想要的生活。
星辰看到六尾狐一步步走近,她便一步步后退。
六尾狐的脸上有一道指甲印,当时自己抓她脸时在指甲上面施了法,伤口被灼烧,不能恢复。
六尾那张曾经艳压三界的脸如今有了一个瑕疵,就像美璧上一道裂痕。
星辰一步步后退,她看着六尾,“你要做什么?我是去和亲的公主!”
听到“公主”二字,六尾狐笑出声来,“公主?事到如今你真的还觉得自己是公主?还是曾经那个被捧在手里的掌上明珠?”
“醒醒吧,主上他捧在手中的明珠只有一颗——就是小天婴。”
“对了,她岂止是主上的掌上明珠?她更是他的骨中骨,血中血!是他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的宝贝。”
“你伤了她,你真的觉得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吗?”
星辰不断摇头,“我不懂,我不懂,那只乡下兔子到底哪里好?”
六尾狐摇了摇头:“你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星辰想要逃跑,却被六尾施了法术困住。
六尾厉声道:“把她给我捉住!”
星辰哭喊道:“你们好大胆子,放肆!放肆!我是要去和亲的公主!”
但是不待她话说完,就被两位圣甲兵按在地上。
六尾活动着自己的十根手指,纤纤玉指顷刻间变成了狐爪的模样,上面的指尖每一根都两寸来长,尖锐无比,散着冷光。
星辰:“你,你做什么?”
六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欺我之人,我必以百倍奉还。”
只听见一阵阵凄惨的哭喊尖叫。
六尾用指甲在她脸上划了一道道网格,若说六尾的脸是美璧上的一道裂痕,那星辰此刻整张脸用稀烂来形容也不过分。
哪怕星辰母妃在世,也认不出她。
不仅如此,六尾还在她破了相后,扯着她的头发扯着头皮拖到了镜前,让她将自己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在她耳边吐着热气:“看看,曾经清丽不可方物的天界第一美人,现在什么样?”
星辰在惨叫声中被自己吓晕了过去。
然而星辰以为的噩梦并没有就此结束,六尾依然将她送上了和亲的仙撵。
穷奇听说容远居然单方面给自己强送了一个仙族公主来和亲,一怒之下准备将这送亲队伍一举歼灭,但是看到送亲的六尾狐时,却最终放下了手中的大弓。
这是天婴引荐给他的人。
他放了送亲队伍一条活路,让里面的公主下来。
在他旁边的将领粗暴地扯下星辰头上的盖头时,就连这些妖都吓得大喊:“什么妖怪啊!”
穷奇大怒:“容远这厮,居然让这么一个丑得比鬼还丑的女人来羞辱老子!”
他的黑鸟在天空徘徊,用呱噪的声音道:“啊,太丑了,啊!我眼睛要瞎了~太可怕了~啊!鬼啊~”
星辰一生被夸美貌,如今丑得让穷奇都吓了一跳,受此屈辱,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但是偏偏,她没有自尽的勇气。
穷奇怒道:“啥玩意,这么丑,这皮我都不想要,拖下去活埋了吧。”
星辰眼泪留下来落入了她未愈合的伤口之中,痛得她流了更多泪,“大王饶命。”
这样一喊,面目更显狰狞。
这时候六尾在一旁道:“星辰公主在九重天没少‘照顾’天婴,要不还是请大王饶她一命。毕竟这是一位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公主呢。”
穷奇听到此处冷哼一声,“容远这厮,心就是又狠又脏。这种事情,他都要利用我。”
他冷冷看着星辰,道:“好啊,本王饶你一命。”
星辰正要磕头跪谢,穷奇接着道:“废了修为,拖去万魔窟。”
星辰那双布满血丝空洞的眼震了震。
星辰听过万魔窟,那是比人间贫民窟还要贫瘠凶残的地方。
穷奇看着她,偏着脑袋道:“我特别想看高高在上的天界公主,在外面魔界屋檐下面瑟瑟发抖地躲雨,爬在地上舔潲水填肚子的日子。”
“毕竟你这张脸,卖到窑子,都没谁要。”
星辰保住了命,却在绝望之中生不如死。
她在万魔窟流浪,过着最低贱的生活,终于明白生在泥潭,那些上等人却从来不给予自己一丝怜悯的滋味。
终于也明白了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终于成为了自己口中那些最卑贱的存在。
至于六尾狐没有继续跟容远,也没有投靠穷奇,她说她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开一家法宝铺子,过过小日子,看看自己这一生到底想要啥。
她时不时地给桃源村的天婴写信,将她知道的一切飞鸽传书给自己。
容远收拾完当日的仙官后,并没有追缴其余仙族,甚至没有去找穷奇算账。
说不知道他又在谋划什么。
天婴隐隐觉得,也许只是因为他累了,不想再生战乱。
而至于容远为什么一定要杀孤神,他没有解释。
而世人都以为他与女娣,是为了夺得孤神的神权。
天婴对此并不认可,天婴觉得容远内心真正渴求的并不是权力,前世的他应该已经到达了权力的顶峰,若他贪恋权力,为什么会扭转时空?
天婴觉得他或许只是渴望摆脱孤独。
他又怎么会再去走上孤神这条注定孤独的路呢?
她还犹记当初,容远手持兵符调动九十万圣甲兵,整个孤神殿上杀戮漫天。
他撑着疾空伞在血雨腥风之中,踩着带血的碎石从容不迫地向自己走来,姿态娴雅,不徐不疾。与那漫天厮杀的神殿格格不入。
当时的自己吓得坐在地上。他收了伞,迎着梅花般的血雨,蹲在自己面前。
那三对翅膀在身后挡住了自己所有的视线,将自己与那残忍的世界隔绝。
那双宝石一般妖冶的红色双瞳,似有千言万语,充满了混沌的挣扎和犹豫。
最终他终于正视自己,最终眸中的情绪慢慢沉淀,变成了消沉与悲哀。
他用带血的手轻轻抬起了自己的下巴。
“走吧。”
天婴微微一愣,看着面前这已现妖形,带着几分妖冶却依然风神隽永的青年。
她有些害怕地想往后面缩一缩。
容远:“去你的桃源村。”
天婴本来准备摇头。容远执着她下巴的手却让她的头动弹不得。
容远:“在桃源村过你想要的日子,嫁一个你想嫁的人。”
容远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天婴感觉到他的手在渐渐收紧,让她感觉到了有些疼痛。
他也知道她有些痛,有些强势却又绝望地希望她能记得自己。
这话从容远的口中说出来诡异又让天婴感到诡异又惊愕。
他智取了烛比的命,利用穷奇,连环计生擒了饕餮,做局名正言顺获得了九十万的兵权。
他的话真假难辨,仙妖两界都被他翻弄于股掌之间。
而那样一个要重启时空的人,居然现在说让自己去嫁人?
听起来都毛骨悚然。
容远想了想,艰难的道:“那个秀才……你若喜欢,便嫁吧。”总比桃源村其他阿猫阿狗好些。
天婴瞳孔地震,只以为他堕妖之后在说反话,吓得有些发抖。
容远用指腹一点一点描摹她的脸。
天婴,你以为我舍得吗?我等了数万年,逆转了两次时空,终于等到了你。
可你为了摆脱我,却要用燃魂术燃尽七魂六魄,宁愿永不超生,永不入轮回。
你若魂魄尽消,永不超生,我在这世间又有什么意义?
我又能拿你怎么办?
他看着她,一双眼中带着了无奈,“去吧,不准再提燃魂术的事,不然我马上把你抓回来。”
这一世自由自在地做一只快乐的小兔子。
一切的罪孽都由我来背负。
即便如此,天婴一双受惊幼犬般的眼睛还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容远。
她不知道容远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容远松开钳住她下巴的手,三只修长的手指立了起来,“我容远对天地发誓,永生永世绝不伤害桃源村村民半分,若是违誓,便让我……”
便让他如何呢?
他又还有什么可以失去?
他除了一身使命,三生执念,除了满目疮痍,他还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