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我说是你夫君便是你夫君吗
他脸色极其地难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甚至有一种如这荒原一般死静的孤寂。
天婴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
可天婴的话还没有说完,她觉得这种原则性的事还是要说清楚的,于是又道:“我的家是桃源村。”
她说完这句话后听到容远抽了一口冷气,那张有裂痕的脸险些快要绷不住。
这时候她还想开口把这个话题聊完,青年却在耳边用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阻止了她:“别说话。”
冰冷苍凉的声线中带着隐忍带着怒意也带着几分苍凉。
她感觉到他搂自己搂得更紧了一些。
紧得她有些发疼,紧得有几分至死方休的味道。
此刻她心中也有些慌,害怕他一怒之下把自己带上九重天给锁起来。
天婴有些着急,不仅没有安静下来,反而继续开口。
“以你聪慧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的家是桃源村,而你的家是孤神殿,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草种成熟之前,最好不要再见!”
“你说是吧,神君。”
容远终于忍无可忍,带着几分威胁地道:“闭嘴。”
天婴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青年抱着怀中裹着狐裘的少女一步步在雪中行走。
穷奇以及他的数万军队这么目送着他。
穷奇发现本是踏雪无痕的容远,此刻脚下居然多了两行脚印。
他看不见容远的脸,但是隐隐猜测应该是小白惹他生了气。
他冷哼一声,“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句话从他这个天底下公认的凶兽口中说出显得非常的不恰当与突兀。
随即他也意识到这话不妥,道:“容远这厮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但是小白……”
他叹了口气,“她从来不想参与这些纷争。”
身边的将领像是想起了什么,挠了挠脑袋,“等等,这兔妖,不,小白,不是饕餮的后妃吗?大祭司与她这般搂抱,是否有些不妥?”
他们都是行军打仗的粗人,他们都看出了不妥,那就是相当的不妥。
然而容远却没有丝毫的避讳,也没有给少女下地的机会。
只是紧紧抱着她,立在这风雪之中。
穷奇冷哼了一声,“莫说是饕餮的妃子,哪怕孤神在世,她若当了孤神的妃子,他捅破天也会将她夺回来。”
这句话说完将领有些哑然。
他想提醒一下穷奇,孤神不可亵渎,况且大祭司是侍奉孤神的神官,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好在将领对这些风花雪月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只是好奇,为什么饕餮那边胜券在握,却容得容远前来谈和。
穷奇咬牙,“容远这厮自有他瞒天过海,玩弄人心的本事。”
将领:“那大祭司又是为何?”
穷奇白了他一眼,不敢相信自己身边的将领智商居然那么低,“自然是为了小白!那么明显你看不出来?”
将领哑然。
“就为了个女人?他疯了?”
穷奇哼了一声,“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过这厮真正疯魔的样子。”
说完,穷奇的单目变得混沌,像是想起了一段不愿提及的回忆。
天地一片雪白,落落白雪掩埋了那些容远的杀戮。
那片埋着尸山血海的雪原,就和此刻雪地中洁白耀目的容远一般无二。
天空中一声长鸣,一只通体无杂色的雪鸢从天空中展翅而来。
正是容远的坐骑,雪鸢。
这雪鸢通体雪白却尽显华丽,那只被穷奇煮了的黑鸟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扑腾着翅膀对着雪鸢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穷奇不耐烦地瞪了它一眼,“还想死吗?”
黑鸟用翅膀捂住了嘴,“大王,我还什么都没说啊。”
穷奇:“给我去死。”
黑鸟:“噶!”
黑鸟再次毙命。
容远将天婴放上了雪鸢。
天婴曾经也想容远骑着雪鸢带自己翻过高山越过大海,去看看这世间。
但前世她永远都安静地呆在那小小的一角,等着今夜不会回来的容远,根本没有看过这广阔的世间。
此刻她在雪鸢之上俯视这苍茫的大漠,一半雪白一半金黄,本是一道壮观的奇景,但是她心中却没有太大的波澜。
她觉得景是好景,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容远在她身后,她没了半分欢喜。
容远本准备将她侧放在雪鸢之上,但不想她爬上去后,另一条腿跨了过去,身子不动声色地朝前面移了移,又移了移。
她做得很是明显:想离自己远一些。
容远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被人这般嫌弃。
还是他舍身入险,险些丢了性命救回来的姑娘。
倘若当时穷奇没有收手,他未必等得到苏眉青风援军赶来,这片大漠可能就成了他的埋骨之地。
他从未觉得自己此行鲁莽,但是险是真的险。
而他不是个喜欢犯险的人,他喜欢机关算计,喜欢万无一失。
这是他第一次冒险。
但是雪鸢上的姑娘显然并不领情。
容远难得有些郁结,沉沉开口,“我救了你,一句感谢都不说?”
少女撑着雪鸢的颈项,头也不回干脆地答:“你救的难道不是草种?”
清脆的声音伴随着呼啸的风吹入了容远的耳廓。
那一瞬间,容远僵住了。
少女听后面没有声音,知道他是默认,继续道:“你救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承你的情,然后谢谢你?”她又补了一句,“如果草种会说话让它谢你吧。”
前世容远将自己从烛比那处救出来,天婴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准备用一世来还他的恩。
没有想到,他救的不是自己,而是草种。
这样的傻,她再也不会犯了。
容远身体僵硬,只是看着前面娇小的背影。
她说的似乎没有错。
但他心中却闷得难受,像塞了一团棉花,让他喘不过气来。
天婴为了不承他的情,又加了一句:“其实你不来也没事的,穷奇他不会伤我。”
容远眉头紧蹙。
她听容远没有说话,怕容远不相信,继续道:“他说他是我哥哥,哥哥怎么会伤害……”
她话没有说完,突然觉得腰间被强力一挽,她惊呼一声,发现挽自己腰的正是容远的手臂,自己好不容易与他保持的距离,顷刻之间贴在了他身上。
身后的青年俯身在她耳边,语气中隐忍的怒意,一字一句问道:“哥哥?你到底有几个哥哥?”
青年离她离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吹着她的耳廓,让她本能地耳朵一震酥麻。
“你做什么?是穷奇自己说的。”
耳边响起一声冷笑。
容远很少冷笑,他很少有这些与他祭司形象不符的神态,天婴愕然之余,同时觉得青年的手搂自己更紧一些。
青年的声音像是压抑着翻滚的怒意,在耳边继续道:“他说是你哥哥就是你哥哥了吗?”
天婴脾气来了,“嗯”了一声。
容远又是一声冷笑,他手臂穿过她的膝盖,将她抱起来,让她侧坐在雪鸢之上。
固定着她的后脑勺,让她看着自己。
“那我说是你的夫君,就是你夫君吗?”
雪鸢在天空之上翱翔,快而稳。
风吹着天婴的略显凌乱的额发。
她突然之间身体腾空,竟然被他侧抱在身前,还不及她反应,他的手已经从她的背上离开,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隐隐感觉得到他指腹上透出的微凉之感。
他托着自己的后脑勺,让自己与他直视,那双从来都如宝石一般带着透明感的琥珀色双眼,第一次带着了几根血丝。
此刻这双眼带着怒意,带着威势,像一头要将自己吞噬的猛兽。
那本该是带着暧昧的话,也带着几分难以压抑的怒意:
“我说是你夫君,便就是你夫君吗?”
这突如其来的暧昧,让天婴突然一愣。
天婴心先是一颤,不知道是源于记忆中的条件反射,还是被他淬冰的目光灼了一下。
她前世就明白,火是灼人的,冰也自然。
但是渐渐地这些情感都被抗拒所代替。
夫君?
这个词对于天婴来说带着几分嘲讽。
前世她多么渴望他是自己的夫君?
不说举案齐眉,白首相濡,只要他是自己夫君,就好。
结果呢?
他亲口说出,永不会娶自己。
天婴那双有些迷茫的双眼渐渐沉淀下来,她看着容远,问:“可能吗?”
说罢她直视着容远的双瞳。
她看见那双瞳慢慢冷了下来。
天婴没那么了解容远,但有的地方却是确定的。
比如:他绝不会娶自己,也不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让自己添堵,自己便给他堵回去。
她的声线是清晰的,声音是软糯的,但是语气却是冰冷的。
容远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前世,她正在绣着嫁衣。
她那时的目光与现在截然不同,是带着羞怯的,期许的。
她说这是为他做的嫁衣。
但是他却皱起了眉头。
冷漠地说,他不可能娶她。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见她眼中掩饰不住的期待与欢喜变成了一片灰白和失望。
而此刻她说这句话时,哪里有半点欢喜与期待,口气中甚至带着几分和她稚气不符合的嘲讽。
她冰冷的语气嘲讽的目光,第一次让容远感到这种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的感觉。
容远薄唇紧闭,没有回答天婴,只是松开了扣在她后脑勺的手,垂在了身侧。
天婴立刻偏开了头,避开了他。
然而他的左手还在自己腰上,虽然隔着狐裘,但天婴还是感觉得到他揽着自己的力度。
“神君,劳烦这只手也松一下。”
容远冷着脸,“怕你掉下去。”
天婴:“你是怕我逃吧。”
容远没有回答。
天婴声音中带着恼怒:“你一直拿幻灵子监视着我?”
容远:“若我一直监视着你,不会出现你被穷奇带走这件事。”
天婴:“我说过他不会伤害我,他说他是我哥……”
容远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是即刻制止了她:“够了。”
他不想绕一个圈重回这个话题。
也不想再听到“哥哥”两字。
管他是什么表哥,还是穷奇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非亲非故的便宜兄长。
雪鸢越飞越高,离人间的大地越来越远,天婴看着那遥远而苍茫的大地,紧紧抓住了身下雪鸢的羽毛。
纤细的手臂有些颤抖,终于她一字一句道,“我想回桃源村。”
容远平静的双目再次有了波澜,几乎是从喉咙里说出了三个字:“不可能。”
天婴的眼一下红了起来,转过头像是隐忍着巨大的怒意,“你答应我的,只要不影响草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你当时还以书签为证。”
容远只觉得心中早已不知何时裂开了一个口子,而她只要一开口就不断往那个口子上撒盐。
他不想再重回穷奇的话题,在穷奇到底会不会伤害她这个问题上讨论。
但容远冰凉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决绝:“我不会再拿草种去冒险。”
天婴的目光中带着愤怒。
她眼中的怒火在那个裂痕之上燃烧,灼伤着那道伤痕。
他蹙着眉,低喝一声:“落。”
本要飞向九重天的雪鸢骤然俯冲下降,若非容远的手臂桎梏,这突然的变故天婴真有可能猝不及防地摔落下去。
雪鸢飞过沙漠飞过山峦,天婴发现再飞近一些就快到桃源村了。
然而却在离桃源村还有几十里的地方,天婴突然看到漫山遍野的横尸。
天婴:!
天婴发现这些是妖军,穿灰黑色衣服的穷奇军队,穿赤金色衣服的是饕餮的军队。
天婴:“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容远:“你私自下界,多疑如饕餮必然要查,一查就会查到桃源村。你觉得这些村民经不经得起妖军的盘查?”
天婴突然脸色变得煞白。
容远又道:“至于穷奇的军队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可能你会更清楚一些。”
天婴仔细回想。
穷奇一直说自己拿了他什么东西,然后还在自己身体经脉中都找了一遍,找寻不到,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把他的东西藏在了桃源村?
桃源村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哪里经得起饕餮和穷奇的折腾?
如今桃源村暴露在了饕餮穷奇的视线之下……
天底下能护住桃源村的……
容远缓缓开口:“我能护他们。”
天婴这才缓过神来,转身再次看向了容远。
容远神色温和了许多,道:“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会死在这里?”
天婴眼中带着一些光亮。
容远:“是我让苏眉命地仙们将它们引到这里自相残杀。”
天婴有些迷茫,但是随即一双幼犬般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擦了擦通红的眼睛,“谢了。”
容远神色也缓和了下来,“终于愿意谢我了。”
天婴这才垂下了头,显然是不愿意再谢他第二遍。
容远:“天婴,只要你好好呆在九重天,我能护桃源村这辈人一生一世。”
天婴:“什么意思?”
容远:“让桃源村里的人都寿终正寝,不死于非命,不死于战乱。”
在这乱世保一群凡人不死于非命已是件难事,何况是在饕餮和穷奇的虎视眈眈下。
这世间除了容远,没有谁能够做到。
天婴慢慢敛住了自己的目光,低声道:“只要留在九重天就可以了是吗?”
她的眼睛被掩在了她睫毛的阴霾之下。
容远本以为将她带回去还要费一番工夫,却不想她那么容易就为了桃源村妥协了。
但他此刻的心却不痛快。
终于有一天她为了别人,毫不犹豫地与自己虚与委蛇。
虽然心不痛快,但是搂着她腰的手却不曾放松过。
天婴没有去桃源村道别,而是留了一封信,告诉他们自己有急事回了老家。
青风与苏眉带兵驰援还未归来,生司阁只有容远以及天婴二人。
天婴回她的西厢回廊,不想一路上容远居然与自己并肩而行。
天婴偏头看他,他神色疏冷,与平时无异,像是没有任何表情。
天婴道:“我答应过你,不会离开的。”
容远不置与否,只是先她一步进入了她的房间,怡然地坐在了她屋中的桌前。
天婴一进房间有些惊讶,她记得自己离开时房间就跟被打劫了一般,而现在却无比的整齐,但是被褥这些都是她的,就像是为了等她回来特地整理的。
容远道:“青风打扫的。”
天婴想起什么,伸手去拉衣橱,然后里面的衣服排山倒海崩塌一般崩塌出来,怼在她脸上。
就如她离开时一般。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个少年将军有个当丫环的梦想,但是自己还没有慷慨大度到要把自己的贴身衣物也拿给他整理的心胸。
还好他还是有些分寸的。
但是……
她看着散落一地的贴身小衣裤,再看了看椅子上闭眼揉着眉心的容远。
她脸色也有些挂不住,道:“要不神君大人回避一下。”
容远悠悠倒了一杯凉水:“不是第一次见。”
天婴想起上一次来,自己的肚兜还挂在椅子上。
当时自己一心逃跑,顾不得其他,现在倒是有了几分羞耻之心。
天婴不想显得自己一副害羞的样子失了面子,于是道:“神君大人见不得乱,要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容远:“见得。”
他一边说一边将桌上的十个杯子都倒满了水。
天婴:……
从大漠回来的天婴十分的口渴。
她走到桌前,不客气地一杯接一杯地将容远倒的水喝完,随后将狐裘一脱随地一扔,躺尸一般卧在了床上。
容远将她喝过的杯子重叠起来,“去洗澡,换了衣服再来睡。”
天婴:“我不,我困。”
她眉骨眼眶都带着点红色,眼中虽然带着任性和抗拒,但是那下垂的幼犬般的眼睛让人无法生气。
容远什么也没说,像是默许了她的话。
天婴睡觉前将自己从人间带了的几本话本随手塞进了床头的小架子上。
容远长臂一伸随手抽了一本,漫不经心地翻了起来。
天婴也无心去阻挠他,只是想不通容远这样的洁癖龟毛怪怎么能忍受在这样凌乱的环境,对着这么一个脏兮兮的自己若无其事地看书。
但因为太过疲惫,天婴无暇顾及容远,很快眼睛就搭了下来。
这时候夜已过半,窗外的树沙沙作响,月光从窗中照进,正好照在正在翻书的容远身上。
容远侧目看着已经熟睡的天婴,将合上手中的话本,放回了她床头的架子。
那冷肃的,淡漠的,运筹帷幄的俊美容颜再也绷不住。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额头埋在了手掌之中。
月光之下,显出了一丝易碎的脆弱和萧索。
他无法忘记在水镜中看见穷奇掐着她脖子时,那一瞬间那种吞噬着他四肢百骸的恐惧。
那一瞬间滔天的愤怒,让他想着若她有半分意外,他会让穷奇和他的八万大军为她殉葬。
他厌恶这种感觉,这种不受控制的愤怒和恐惧。
即便他们上一世是有一段孽缘,即便自己对她有那么一点怜惜,也不该这般。
但他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因为她是草种的容器。
因为他等了草种数万年。
日已过午,就连窗外的重明鸟和比翼鸟都已经回巢歇息。
天婴这才用手揉了揉眼,缓缓坐起来,身上的丝被滑下。
她看见桌上有着胡萝卜糕,梨花酥,还有一串……糖葫芦。
她以为自己眼花,掀开了腿上的丝被,跳下了床。
这胡萝卜糕,梨花酥与京城一品阁的有几分相似,但是又比一品阁的更为精致,上面的装饰也都是滋补的仙草。
至于糖葫芦,她想着里面酸涩的味道本拧了眉头,但是她发现这和在京城吃的不一样,糖衣下面包的是草莓。
她拿起糖葫芦咬了一口,草莓香甜的果肉和汁液溅入了口中,再也不是那又酸又涩的山楂,就连心也是甜的。
天婴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然后一想到那些幻灵子,突然想起了当时自己在京城收到的那些礼物,难不成……是容远?
她放下了手中的糖葫芦,发现房间也和之前睡前不一样,那雪崩了般一地的衣服都不见了。
她有些忐忑地打开衣柜,那些衣服以着一种近乎变态的整洁姿态规整地叠放在衣柜中——颜色由上及下从浅到深,从薄到厚,整齐得让人窒息。
天婴抽了一口凉气,真的变态的手笔,除了容远她在世间想不到第二人。
这些东西,多是自己的内衣,连青风都知道避嫌,他……
前世的他从来不曾帮自己收过一件衣服,更不要说这一世两人的关系根本没到这一步。
天婴诧异之中,带着隐私被侵犯的隐怒。
容远离开后,青风向饕餮请命带着一万精兵前去驰援容远,生怕穷奇出尔反尔。
不想自己军队未到,容远已经将天婴交换了回去,他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一身风尘仆仆。
他从坐骑上飞身而下,冲入生司阁时,只见院中月桂树下站着一位白衣少女。
少女似是刚沐浴完,头发随意地披散在后,还带着一些水汽,她穿着白色的纱裙,堪堪掩住她的脚背,露出了她赤着的脚,雪白的脚趾。
她微微仰首看着树上的比翼鸟幼鸟。
她是妖女,但是神情却是无邪的,带着一种纯洁的蛊惑。
让在院门口的青风愣住了,心剧烈而有力地跳动着。
直到少女准备去爬树,青风终于大喝出了声,“天婴!”
天婴出来本是想思考一下容远是抽了什么风,吃错了什么药,做出了这样一番反常的事。
但是想着想着她就被月桂树上比翼鸟的幼崽所吸引,它们实在可爱,让天婴想去上面悄悄捧一两只来玩一下。
很快,她就容远的事抛到脑后。
不想还没爬上去被一声厉喝,做贼心虚的她急忙转过身背着手,惊惶地看着来人。
青风?
她看着风尘仆仆,来势汹汹的少年有些莫名其妙。
这鸟窝也不是他的吧,他凶什么?
少年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几乎是怒不可遏地看着她:“你跑什么跑?”
天婴立刻明白,他也是来兴师问罪的。
是啊,穷奇一事应该是给他们带了不少的麻烦,若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的草种也没了。
天婴不想面对他的埋怨,转身准备回屋。
不想刚刚抬脚,少年就捏住了她的手臂。
她回首,微微带着湿气的发梢被风一吹扫在了青风的手臂上。
少年一双眼睛猩红,嘴唇也已经干裂,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似的,“你,你还想去哪里?”
天婴挣扎着想挣脱他的束缚,不想与他解释。
少年的手却半点不松。
天婴有些恼怒,“你再不放手,我咬你了。”
少年执拗地握着她的手臂。
天婴被他捏得痛,有些恼怒,她埋头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直到咬出了猩红血味,少年也没有放手。
天婴不喜欢血味,立刻松了口,她抬头看着少年。
发现少年眼睛是红的,脸却是惨白的,天婴此刻觉得他比自己还像一只兔子。
至于吗?
她有些无奈道:“我就是回房间梳头。”
少年似是不信地看着她,并不相信。
天婴:“你再捏下去,我这条手臂都快被你卸下来了。”
少年这才悻悻地收了手。
他声音带着哑:“你不要骗我。”
天婴也不理他,只赤着脚在芳草地上走着,没有回答他的话。
少年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
心中念道:不要骗我。
不要再离开。
他无法忘记容远说她被穷奇抓走时自己坠入深渊的崩溃感。
他不敢去想她落入穷奇手里会经历什么。
他不想再来一次。
他受不住。
不久,苏眉也赶了回来。
不想苏眉这位向来风度翩翩的仙族二世祖,此刻居然也和自己一般风尘仆仆。
苏眉见到青风的第一句话是道歉,“都是我的失误。”
青风没有埋怨苏眉,因为他的私心也不想苏眉整天拿着水镜看着她。
苏眉:“神君呢?”
青风摇头,“回来就没见到。”
两人突然看了一眼,神君应该是独自去见饕餮了。
青风心中担忧,“神君会有事吗?”
苏眉道:“神君机变,向来都能完美抽身,何时用你我担心过。”
但很快无泽亲自前来,传了饕餮的御旨:“容远因判断失误,错失战机,革大祭司一职,施雷霆之刑以做惩戒。”
“什么”
青风苏眉几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