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癫狂

    腊月二十四，佳和贵妃薨。

    赵昶追封其为佳和皇后，葬于皇陵，待日后陛下殡天，与其合葬。

    佳和贵妃是赵昶最宠爱的妃子，地位仅次于皇后，一时间，全城撤下了大红灯笼，整个帝京变得寂静无声，人来人往没了欢声笑语，听不到一声炮鸣。

    完全没有了过年的气氛。

    可毕竟佳和贵妃只是皇帝的妃子，祖宗规矩不可破，这丧仪，也只能维持到腊月二十八罢了。

    过了二十八子时，全城乃至全大徵。都会忘了她，真正走不出来，只有赵昶。

    还有尹灾。

    他随兰萧尘从皇宫回来后，就像个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兰丰羽放心不下，想陪着，却让兰萧尘给拦住了。

    “让他自己静静吧。”

    明明是大白天，尹灾的房间却很漆黑，也不知道是不是阴天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现在眼底里只能看见黑色。

    门一关，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

    他本身没有哭的，去皇宫的路上没有哭，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哭，甚至在姐姐的灵前，他也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可如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豆大的眼泪像是流不尽的瀑布一样，唰唰的落了下来。

    从小到大，姐姐是他唯一的依靠，要不是姐姐，他可能已经死在了虎狼的嘴里，可能已经死在了查赢的鞭子下，可能已经死在了阿日斯兰的地牢中。

    他的出生本就是一个错误，他本就该死。

    可是姐姐却不该死的。

    姐姐心地善良，温柔，聪慧，一边被虐待，还要一边小心的呵护着他，却从没叫过一声苦。

    可为什么，现在他这个祸害活的好好的，姐姐却死了？

    都说若是真的有神，那民间的哭泣声，即将震动天庭。

    老天爷是眼瞎吗？连这民间疾苦都看不见，连着天大的冤屈都看不见，任由查赢无法无天！

    恶人能得长命百岁，好人却要英年早逝，这是什么天理，这是什么天道！

    一气之下，将床边的一个半人来高的青花瓷瓶摔在了地上。

    那破碎的声音，又怎么不像他当下支离破碎的心呢？

    有一个碎片，像是报复性的飞溅了起来，从尹灾光滑却布满泪痕的脸上划过，留下了不深也不浅的一道红印。

    他感觉，有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落在嘴里，有一股令人作呕的铁腥味。

    是的了，都是因为他。

    要不是他，姐姐就不会死。

    要不是他爱出风头，赵昶就不会知道他的存在。

    赵昶不知道他，就不会让他参加宫宴。

    要是他不参加宫宴，姐姐就不会见到他。

    要是姐姐没见到他，就不会将玉佩给他，就不会死。

    都是因为他，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姐姐就是他害死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活在这个世上，只会给别人带来灾祸！为什么！

    想到这里，尹灾笑了起来，笑的癫狂，笑的悲伤，笑的像地狱最深处的伽罗。

    好像身体不受控制了一样，跪在地上，膝盖被地上的碎片划破，血浸湿了裤子，却感觉不到一点疼。

    他在哭，也在笑。

    他拿起地上的碎片，握在手里。

    他是瘟神，他是祸害，他不配活着。

    碎片轻轻附上白皙的手腕，却狠狠划过，瞬间鲜血便流了出来。

    既然谁都要他死，他便全了他们的愿。

    ——

    尹灾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在阿日斯兰，在他小时候与姐姐和母亲一起住的小草屋。

    却都醉酒，强要了母亲，生下了姐姐，却又因与王后的嫌隙，再次强要了母亲，生下了他。

    王后怕他们母子母女三人威胁王后地位，就把他们赶到了偏僻的草屋。

    可茅屋虽破，他却并不觉得苦，他喜欢喝母亲煮的羊奶茶，喜欢看姐姐为他舞一曲赛乃姆。

    可姐姐正舞着，就有拿着大刀的士兵闯了进来，他们说母亲偷了王后的东西，还未等母亲辩驳，就一刀杀了她。

    鲜稠的血液溅到了尹灾的脸上，姐姐的哭声让他害怕。

    他才三四岁的年纪，直接被那士兵拎了起来，骂骂咧咧的扔进了牢里。

    他亲眼看见牢房外，姐姐被他们折磨，殴打，被骂为妓之女。

    那画面传进尹灾的眼中，那声音传进尹灾的耳朵里，他吓的尖叫了起来！

    他的叫声吵到了牢外的士兵，他们不耐烦的看了眼尹灾。

    他们过来了！

    他们越来越近了！

    ——

    再次睁开眼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可能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头很晕。

    手腕上的伤口并不深，已经结了痂。

    疼，也不疼。

    他该死。

    但他现在不能死。

    姐姐之死，错在他，但罪魁祸首，是查赢。

    他当下最该做的，就是亲手杀了查赢母子，为姐姐报仇，为母亲报仇，为他自己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