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修道院的阴云（六）
在白银骑士之上的, 是极为稀少的黯金骑士，他们是部队里的高级指挥官，通常只有圣骑士团长和几个副团长能获得这一头衔。
他们的盔甲主要成分也是高纯度泰利亚钢, 只是在泰利亚钢的基础上, 还用带有魔法的黯金镶嵌了符文, 使得他们的盔甲在提供防御之余还额外带有一些魔法效果。但是到了黯金骑士这个级别, 盔甲的装饰意义已经大于实际意义, 毕竟获得这一头衔的圣骑士通常已经不再年轻, 也不适合再参加激烈的战斗。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宗教篇》
裘娜仍然把手里的苍耳粘在了精灵的头发上才收手：“我就是想看看他什么时候会发现，谁知道他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潘迪尔这才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弄整齐的淡金色秀发已经跟好几个苍耳纠缠在一起, 他尖叫起来：“啊！我的头发！”
即使他的头发只有齐肩的长度, 要把苍耳摘下来也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 精灵气急败坏地说：“你都干了些什么！你看我头发都扯掉了！”
裘娜不以为然地说：“掉几根头发而已嘛, 我之前往鲍什身上粘了那么多他也没说什么。”
兽人吃惊地说：“我还以为那是我经过草丛的时候不小心粘上的，原来是你干的？”
“我不管, 只要你没发现就不是我干的。”
他们一边拌着嘴, 一边跟着牧师离开了大厅，大厅里只剩下迪洛林和卡文赫德院长，还有哑伯在桌子的另一头稀里呼噜地喝着粥。
卡文赫德院长看起来没什么胃口，用勺子慢慢地搅拌着碗里的粥，问迪洛林：“你还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是有什么事吗？”
“两件事，一是要采购一些干粮，二是让那个法师试试治疗这里的病人。”
“干粮可以在镇上采购, 不过现在的价格非常贵，毕竟大家手头都没有余粮了，很多地方甚至在闹饥荒，我们收到的募捐也仅够糊口, 如果你急用的话，我们还是能省出一点的。”
他们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口粮肯定不够曙光之塔的村民们吃，毕竟他们一天就要吃掉别人十五天的量，迪洛林婉拒了对方的好意：“不必了，价格再贵，有这个应该也足够买到了。”
他从背包里拿出萨博罗亚交给他的金盘，那个盘子不仅是纯金质地，做工也极其精妙，正面光滑平整，背面雕刻着缠绕的藤蔓，还镶嵌着五颗大小一致的红宝石作为藤蔓上结的果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卡文赫德院长惊奇地问：“这么贵重的东西，从哪里来的？”
“……是那个法师的。”迪洛林看了哑伯一眼，对方本来贪婪地盯着那个盘子，见他看过来，才重新低头喝起了粥。
“那个叫萨贝达的法师吗？他看上去很神秘……如果他真的有办法治疗瘟疫，应该送他去圣都的隔离营比较合适吧？”
迪洛林沉默地嚼了两口面包，才开口说：“……我也有我的考虑，我对那家伙基本上还是一无所知，冒然把他带去圣都太危险了，我打算让他先治疗这里的病人看看。如果他确实有这个能力，我再带他去见教皇。”
“你称他为‘这家伙’？看来你对他并不是一无所知，而是评价相当负面。”卡文赫德院长说，“说说看他是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产生了这样的评价？他很危险吗？”
迪洛林想了想，发现自己还真说不出这段时间里萨博罗亚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恶行，至于百年前做了什么，以及他是个巫妖这种话，毕竟顾虑到还有无关人士在场不方便提，他只好闷闷地回答：“其实也没做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不是好人。”
“你会不会是有点先入为主和以貌取人了？的确，他看起来阴森古怪尖锐刻薄，但是一个被毁容的法师有这样不讨喜的性格也很正常。”卡文赫德院长慢慢地叹了口气说，“我知道现在已经不是在训练营了，我不该对你的决定多说什么，但是孩子，你将来一定会走上非常重要的位置，在那个位置上，尤其不能以自己的喜好来判断善恶。”
“……那我该以什么来判断？”
“我只能告诉你，要学会聆听。不仅要聆听好人的诉求，也要学着聆听‘你所认为的’坏人的心声，每一个人做事都有其动机和原因，不要仅凭第一印象就给人下判断，因为今后你的每一个判断，都事关重大。”
“嗯……”迪洛林若有所思。
饭后，迪洛林也被带到了客房。
每个修道院都有专门的客房供往来的神职人员居住，不过这个修道院的客房格外地简陋，只有并排的几个房间，房间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陈设，还散发着一股很久没有住过人的霉味。
其他人都已经在各自的房间里住下了，不过迪洛林却没有马上休息，而是敲响了走廊最尽头的那扇门。
萨博罗亚开了门：“有事？”
迪洛林严肃地看着萨博罗亚：“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巫妖欠兮兮地说：“干嘛突然这么正式？莫非是要求婚？如果钻戒够大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圣骑士腮帮的肌肉明显地紧了一紧，但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即使面对这般的挑衅也还是忍了下来，在房间里唯一的凳子上坐下：“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很久，也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让我破坏蛇人的蛋？”
巫妖耸了耸肩：“当然是因为我邪恶。”
圣骑士再次告诫自己要忍耐：“……我是诚心请教，请不要用这种懒得交流的态度来敷衍我。”
“可你为什么要特地来问这件事，只是不让你踩蛇人蛋而已，至于记仇这么久吗？”
“这不是记仇，我只是想不通。”迪洛林停顿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措词才继续说下去，“……也许你的定义才是对的，算不算人型生物不应该用有没有腿来划分。吾主要求平等地对待所有的人型生物，如果蛇人确实是人型生物的话，我就不应该杀死那些没有犯过罪的蛋。”
“哈，看来你的脑袋里面也不全是肌肉啊。”巫妖抱着胳膊看着他，“怎么，怕被你的神责备吗？”
“我若因为无知和狭隘犯下了错误，等到终末之日，自会迎来吾主的审判，现在怕也没有用。”迪洛林看着巫妖缠满绷带的脸，“我只是不明白，你对吾主向来毫无敬意，就算蛇人真的是人型生物，你又有什么理由要保护他们的蛋呢？”
“看在你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告诉你真正的原因吧。我这么做是因为蛇人的数量已经非常稀少了，能找到这样一个合适的栖息地不容易。我们的屠杀已经足以让他们元气大伤，安分很长一段时间了，可如果连蛋都不放过的话，不仅这一窝蛇人可能会死光，蛇人这整个物种都有可能因此灭绝。”
迪洛林困惑地问：“像这种邪恶的生物，灭绝了不是更好吗？”
“可你怎么定义邪恶呢？的确，他们会伏击周围的山地人，就像人类强盗伏击路人一样，把强盗杀了不就完了，总不至于要把强盗所属的物种都灭了吧？要说他们献祭活人的话，那只是因为愚昧，而非邪恶，人类也搞过活人献祭，甚至有的落后地区现在还在搞，难道人类也邪恶到活该被灭绝吗？”
这个观点完全超出了迪洛林以往的认知，但他仔细想想，又确实有些道理。
沉默了片刻之后，圣骑士叹了口气：“你说的对，确实是你的处理方式比较公正。”
这话反倒让萨博罗亚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就像肋骨间爬进了一只老鼠，他摆了摆手：“公正？不不不，这可不是出于什么公正或者善良，毕竟战斗本来就是我挑起的。我从来都不觉得杀死他们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他们不像人类那么聪明，又没有兽人那么强壮，也没有地精那么好的适应力，被逼到这种境地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只是从功利的角度来看，我觉得不应该让他们就这样灭绝。”
迪洛林皱起了眉：“你这样说我就更不明白了，让蛇人活着能有什么好处？”
“的确，他们对这个世界--或者说对人类毫无益处，只会带来麻烦，但是我们不能仅仅用现在有没有用来判断一个物种的价值，在他们身上还有很多的未解之谜，现在的我们或许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去探索，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解开这些谜团，并从中学到有用的知识。我不希望到了那一天 ，能够拿来研究的就只剩下骨头、遗迹和残缺的历史文献……就像曾经的龙一样。”
“……但是让他们继续存在下去，就会间接地害死很多人。”
巫妖不以为然地说：“哪一种人形生物的存在是完全不会危害其他生物的呢，矮人杀过人，精灵杀过人，兽人杀过不少人，其中杀人最多的还是人类自身。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就是世界运行的基本规律罢了。就算是你口中全知全能的神都不能消除这世间所有的杀戮，你又操心那么远干什么，能让他们暂时安分下来就足够了。”
迪洛林又沉默了片刻：“我明白了，虽然我还是不太认同你的观点，但这也不失为看待问题的一种全新角度。”
这话倒是让巫妖有些惊讶，甚至罕见地感到了词穷：“你还真是……嗯……怎么说呢……”
萨博罗亚用食指挠着头苦思冥想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个古怪的圣骑士，突然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嗯？有人在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