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唐小余回到家的时候还是有些晚了，她是有些担心被骂的。
不过还好，大年初一，杨女士并没有发脾气，只是像努力忍着似地问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干嘛去了？”
唐小余怯怯地说：“去初中部了，陪赵大爷聊了会儿天，分了他一些饺子。赵大爷夸赞饺子特别好吃。回来时走得有点慢不过还好没错过晚饭时间。”
“你还知道要吃晚饭吗？”杨女士揶揄了一句。
吃晚饭？是哦，刚才好像没问江浩宇晚饭他怎么办？
唐小余蓦地转身向大门外冲去。
“干嘛去！？”杨女士在身后叫道。
冲出大门外的唐小余自己又停了下来。
冲出去干嘛？问他晚饭怎么吃？让妈妈再打包一份还是把他领回来？怎么跟杨女士说？
唐小余默默地转身又走了回去，慢悠悠地说道：“刚才还以为丢东西了，出门才想起来根本就没带出去。”
杨女士瞪她一眼说道：“这大年初一的，一惊一乍地干什么？”
唐小余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一点都不像自己了。
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翻出自己的收藏，低声地念了起来：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
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如此反复，念叨了三四遍，唐小余总算又回归本位了。
“吃饭了！回来就躲回房间干什么？”杨女士看着怪怪的唐小余喊她吃饭。
唐小余瞅了瞅桌子上的鸡和鱼，有些没胃口。
“妈，吃饺子哪用得着这么多菜啊，吃不完的呀。”唐小余说道。
杨女士说道：“这不是过年吗？鸡啊、鱼啊、肉啊、饺子啊，这些都要吃的呀，讨个吉利好运兆。”
唐小余不想赞同，可她又不敢说。每回过年都是吃不完的肉啊，鱼啊的，让她竟然开始怀念学校的食堂了。
她尊重传统，可是有时候又会生出一丝抵触。就像过年吃鱼，总是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讲究。
用杨女士的话说就是：
“除夕夜吃鲤鱼，鲤同“礼”谐音，过年吃鲤鱼大吉大利。
除夕夜吃鲫鱼，鲫同“吉”谐音，过年鲤鱼和鲫鱼一起吃更是大吉大利。
除夕夜吃鲢鱼，鲢同“连”谐音，过年吃鲢鱼就是连年有余。
而为了吃出连年有余的好意头，甚至会做两条鱼，年夜饭吃一条，大年初一吃一条。这就是连年有余了。
如果只做一条的话，那就年夜饭吃中段，大年初一吃头尾，这样就是连年有余，有头有尾了。”
唐小余觉得，只要是人想吃的，总会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或漂亮的说法的。
反正她是不爱吃鲤鱼的，毛刺太多，吃起来超级麻烦。而且，自从上次她被鱼刺卡喉之后，现在对于吃鱼，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热衷了。
“妈，我想吃锅巴”，唐小余说道。
杨女士毫不犹豫地回道：“不行！哪有大年初一就把聚宝盆吃掉的。”
唐小余说的锅巴，是除夕夜吃过米饭后锅里留的一层米饭锅巴。
因为是土锅做的米饭，米饭盛出以后，粘在锅上的一层锅巴会成为一个完整的半圆形的锅巴饼，整个提起来以后，就像是一个储存东西的容器。他们老一辈，就把它叫作“聚宝盆”。
也算是一个老传统了，只是现在好多人家都改成了电饭煲煮米饭，“聚宝盆”什么的，早就没人讲究了。
唐小余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婆婆，很是无奈。她们家的传统，还是要按照婆婆和妈妈的规矩来。
不过，无规矩不成方圆，老一辈的许多讲究，即使放在现在来看，也是很合时宜的，也就相当于现在人们常说的礼仪。
比如，“筷子不能敲碗碟”、“筷子不可以竖着插在碗中间”、“添饭不能说成要饭”、“夹菜的时候筷子不能伸到别人的那一面更不能在碟子里翻来翻去挑三拣四”、“吃饭期间不能抖腿”、“吃饭的时候要扶着碗”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传统需要传承，时代需要进步，那我们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吧。
然而，从初三开始的走亲访友的安排，走得唐小余心态都要蹦了。
俗话说，“三六九，往外走，亲朋好友请喝酒”，在每年的正月初三就开始正式走亲访友了。
走亲访友没关系，关键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关心问候”着实有些让人扛不住：
“小余啊，现在学习成绩怎么样啊？”
“在学校能排到第几名啊？”
“能考上名牌大学吗？”
“以后想到哪里去上学啊？”
“在学校要以读书为重，不要搞对象啊！”
“那谁家的谁谁谁，上次高考考了全市第一，家人可有面子了
每当这个时候，唐小余就特别地想直接遁地而逃。
坚持到初六，后面杨女士再要带唐小余去走亲戚，死活她都不愿意了。
后面的日子，唐小余就再也没有出过门，安心在家陪着婆婆，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天气好的时候，搬一把大椅子放到院子里，把作业放在椅子上，再拿一个小板凳坐过去。一面晒着冬日的暖阳，一面做着寒假作业，尤为惬意。
天气不好的时候，吃饱喝足爬到床上，把腿塞进被窝里，背靠着床头坐着。拿个本子垫着几张白纸，放在腿上便可以写写画画了。
说到画画，唐小余倒是有段日子没画了。她并没有专门学过，只不过是一项爱好罢了。
小学时候就爱涂涂画画，还参加过省里的绘画比赛。别的同学还在画几根线条的小鸭子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临摹挑着扁担的古风少女了。
应该说，她多少是有点天赋的吧，只是她不曾想过要去专门学习这项技能。爱好是为了愉悦自己，她不想把它变得功利。
“咚咚咚！抽~甜~棒~喽！吃~爆~米~花~喽！”外面传来一阵敲锣声并伴随着吆喝声。
“婆~婆~”，坐在被窝里唐小余大声叫道：“我要吃甜棒！”
“哪里来的甜棒？”婆婆显然没听到吆喝声。
唐小余滋溜一下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说道：“你听你听！刚才敲锣了！婆婆，你先装米，我出去探探路。”
唐小余边说着边风一样地冲了出去。
甜棒、爆米花这些零嘴是冬季必不可少的，特别是年后正月里，就会有人带着机器到村子里来了。大家伙只需要带着原材料去加工就好了，一锅爆米花或甜棒的手工费只需要五毛钱或一块钱就够了。
玉米加工的爆米花手工费就是一块钱一锅，而大米加工的就是五毛钱一锅。而甜棒则是口味不同加工费也就不同。
唐小余不爱吃玉米加工的爆米花，她觉得有些太干了，戳嗓子。她还是比较爱吃大米加工的爆米花和原味的甜棒。
确定了加工点驻扎的位置，唐小余就回家准备大米去了。她只需要带一种大米，就可以抽个甜棒，再爆一锅爆米花了。
唐小余拎着一塑料袋的大米，腋窝下夹着一个干净的麻袋（麻袋是用来装加工好的甜棒的）到加工点的时候，那里已经排起了小长队。
排队的那边是在抽甜棒，而另一边在爆爆米花，周围的人围成了个小圈。
唐小余先站到了队伍上，向前瞅着那个不断“吐”着甜棒的拖拉机头。她实在没明白，那个装置是怎么装在拖拉机头上的，甜棒就从侧边不断地往外“图圈圈”。
甜棒是长长的圆筒，像那种粗的钢管的样子，是连续不断的。所以旁边会站着一个人，手动地接住，在适当的长度处把它折断，放进人家的麻袋里。
折断处因有热度，刚被折时总会弯曲卷起，断下来的一节就会像一根长长的拐杖。
唐小余就特别喜欢那个弯弯处，总爱把它单独掰下来，感觉有趣又好玩。
“哟唐小余，你也来抽甜棒啊？”向南也在队伍里，看到唐小余就跟她打起了招呼。
唐小余看着前面那个站没站相的人，只回了一个“嗯”。
“你来我这儿呗？我让你插队”，向南毫不在意唐小余的冷淡继续说道。
“不用。”唐小余淡淡道。
“这几天村里都有来玩旱船，怎么没见你去看啊？”向南又说道。
唐小余还是不温不热的回答道：“没兴趣。”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去看过旱船表演了，还是小时候爱跟在旱船队伍后面走家串户的。
每年正月里都会有旱船表演，是村里的老手艺人组织的，他们好像是有固定组织的，只是听说近年来，能表演的姑娘越来越不好找了。
表演的节目好像也少了很多。以前有舞狮，有传统的旱船，还有插科打诨的语言逗笑，以及唐小余不知道该属于什么派别的民间小调。不过宗旨都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大吉大利这一类的。
他们一般都是在一些干部或者有些地位的人的家门口表演，一家接着一家，一村换着一村。而看热闹的群众，也总爱跟在后面，一家一家随着队伍走下去。甚至一些小朋友，会跟着队伍跑到邻村去。即使节目看了又看，但总觉得百看不厌。
唐小余小时候比较爱看的就是传统旱船的那一段表演，看那“船娘子”与“船公”默契的配合，时起时伏，随着“波浪”旋转、颠簸，犹如是水上跑船时的一副生动的画卷。
旁边还有一人饰演小丑，右手拿一把破蒲扇，左手拿一把桨，鼻子被抹上白色的粉，在旱船周围来回扇动蒲扇，从而引发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阵的笑声。
在大锣、小锣、鼓、镲等乐器的伴奏下，旱船有节奏的进行变化表演，场面热闹，欢声笑语，无不透着浓浓的节日气氛。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唐小余便没有了追着旱船队伍走街串巷的兴致。那些曾经喜欢的节目，也不知从何时起，再也勾不起内心的雀跃与热爱。
唐小余觉得，可能是因为她长大了。
可她也不明白，为何长大以后，曾经的那些喜欢便不复存在了。而“快乐”只能用来形容童年吗？
在以后的日子里，那些曾经的喜欢最后还能剩下几个？
就像现在还有兴致排队抽的甜棒，以后会不会也不再喜欢了？
唐小余胡思乱想着，越发觉得此时还有着对甜棒和爆米花的喜欢，已是着实不易。
“唐小余，我怎么发现你上高中以后变得有些傻了？”
向南见唐小余对他总是爱答不理，还时不时地发呆，和以前真是一点都不像了。他们可是打过架的关系。
唐小余瞅他一眼，不想理他。
年前还听说，这个家伙又和人打架了，直接用砖头把人家的头砸见血了。
唐小余不由得想到：“果然，坏孩子也是分不同种类的。”
就像江浩宇，虽然他以前也是不爱学习，也和别人打过架，但他始终有自己的原则，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的所谓的“坏”，只是不符合正常的循规蹈矩。
而且，江浩宇始终有着对自己的把控力，一旦他想回归正轨，那他便是别人无法匹及的那个人。
而这个向南，就是纯粹的坏。
唐小余如是想着，便想明白了她为何会对这个向南越来越看不顺眼。
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