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生人面前装正经，熟人面前神经病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奥，你也在这里吗？
—— 张爱玲《爱》
青春期的唐小余犹爱张爱玲的作品，看似梦幻的爱情却总是逃不过悲情的结局。那么多伤悲读来让人沉闷，却又在那偶见的幻彩中窥见爱情的美好。
唐小余觉得，真爱还是会有的，只是不知那人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遇见。她读张爱玲的凄美，却更愿去相信佛说的：
“生命中的遇见，都是命中注定，都是最好的安排。”
有些话无需明说，但心底的一些信仰还是要有的。
暑假结束，即将迎来她的高中生活，唐小余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新学校离家有些远，骑自行车的话据说要两个小时，可乘公交车的话也不是很方便，她的村子根本就没有公交车。
之前有条路线开通过一段时间，可是因为周边的都是农村，乘车的人太少，而且又都是乡间土路，没多久便废了那条线路。
所以现在她要是想乘坐公交的话，要先骑车到之前她上的那所中学所在的乡里才能有车坐，而且还不是直达车，中途还要转一班车。
从家骑车到那儿车站也要差不多半个小时，还如此麻烦，这样的话倒不如直接骑到学校去，还能省几块钱的车费。反正高中住宿，一个月才往返一趟，也没多大关系。
偏偏新生报到这天下起了大雨。
唐小余望着天空欲哭无泪，“妈，你说我今天可不可以向学校请个假？”
“可以，还可以请个长假，自此在家呆着就好了。”妈妈杨万霞赏了她一个白眼然后给她甩了个回答。
唐小余撇撇嘴，认命似的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第一天报到，要带好多生活用品，换洗衣物还有被褥席子，零零散散装了一个木箱子。箱子还是初中时她用的那个箱子，是当初她刚上初中时看别的女生都有箱子装自己的日用品，特意央求杨女士找村里的木匠给做的，箱子的大小差不多是家庭用的装衣服的那种箱子的三分之二，原木颜色没有刷漆。
这会儿她盯着箱子好是郁闷，这么大块头绑到自行车后座够她累的。可是坐公交的话也是不可能的，不说同样要走一段泥路，就是坐了车还要转车，搬上搬下的也甚是麻烦。
最后箱子被套上防雨布绑到了妈妈的二八大杠后面去了，唐小余的女士自行车后面绑了她一个月要吃的大米和装着杂七杂八东西的书包，都用防雨布裹着严严的。
套上雨衣跟在杨女士后面，推着自行车的唐小余走得异常艰难，不由得又开始抱怨：
“妈啊，你说我们这儿为啥这么穷呀！？连个柏油小道都要离我们二里路远！”
“妈啊，将来等我有出息了，一定要把你和婆婆接出去过，再也不要住这旮旯地儿了。”
“妈啊，以后你想去哪儿？跟我说说呗？”
“妈啊，你累不？理我一下呗？”
杨女士被烦得不行，没好气地回了句，“这么大的雨都堵不住你的嘴么？”
唐小余嬉笑着说道：“我这不是转移注意力么，不然真的好累的呀，啥时候走到柏油路啊！”
然后唐小余又开始了东拉西扯，忧国忧民，没有她不担心的事儿。那雨点啪啪地打在脸上，她胡乱地一抹潇洒地甩开，吞进嘴巴里的水被她噗噗地吐出毫不在意，像个池塘里吐泡泡的蛤蟆。
在唐小余感觉自己快功力耗尽时总算到了柏油路上，这时的她已经不是一个狼狈能形容的了，前额刘海贴在脑袋瓜儿上不断滴水，脚上凉鞋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全是泥巴，连半截裤腿都未能幸免。
再看看杨女士脚上的深筒雨靴，她有点后悔，为啥要不听妈妈的话，不穿雨靴偏要穿凉鞋。接收到杨女士投过来的白眼，唐小余更加郁闷了。
幸好这会儿雨势渐小，唐小余把车支稳停在路边，跑到路旁稻田边的小河里去拯救自己的大脚丫和裤腿管了。而这会儿杨女士却去了不远处自己家的稻田，估摸着是要去看看田里有没有长草吧。
对于自己家的田地，唐小余虽然去过好多次，但总是分不清哪块地是自己家的。那一片片田埂连在一起，在她眼里都是长得一样的。他们这儿家家户户都有农田，分散在村庄的各个方向，有远有近，有旱地有水田。
种地给唐小余留下了太多阴影，播种插秧除草充斥了她整个假期。所以她的志向是，长大以后再也不要种地了。
洗干净凉鞋，裤腿却怎么也洗不干净了，黄不拉几的泥巴印子实在有碍瞻仰，湿了水被揉搓后更是惨不忍睹。
唐小余悠悠地叹了口气，认命似的爬上岸把裤腿上的水拧巴拧巴就懒得再看一眼，催眠自己看不见。
“妈~~~快点~~走啦~~”
“要~迟~到~了~”
唐小余冲着杨女士大声嘶吼着。
“你鬼叫那么大声干嘛？像个女孩子家吗？”杨女士一面走回一面没好气地说着。
唐小余嬉皮笑脸地答道，“我这不是怕你一个月见不到我会想我么？大点声音才能达到&39;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效果嘛’”。
杨女士看着自己的女儿表示很无语，明明长得还可以，外面的风评也不错，为啥在家的时候总是跟抽疯似的。
小时候贪玩，也时常会跟男孩子打架，但成绩一直很好，老师都很喜欢她。所以即使她跟个疯丫头似的，杨女士也随她去了，毕竟小孩子嘛，贪玩是天性。
后来升了初中，杨女士明显感觉到唐小余慢慢变了许多，长大了，也更懂事了。虽然在家里还是没个正行，但在外面的时候明显稳重多了，有了大姑娘的模样。
只是面对唐小余在外面的故作成熟，杨女士却并不是很开心。她觉得，孩子就应该是个孩子的样子，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不一样，不需要提前过渡到下一个阶段。
对于唐小余变化，杨女士觉得多数是因为她自小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关系，是她没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
十几岁的姑娘，总是会很敏感，心思也会变得越来越多。只是唐小余总爱把心事藏在心底，谁也不会说。
现在的她，就是一副“生人面前装正经，熟人面前神经病”的状态。
每每想到这些，杨女士总觉得对唐小余有太多亏欠。她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快乐地成长，以后可以有个幸福圆满的家庭。
母女二人到达学校的时候已近中午，办完注册手续出来时雨已经停了。唐小余的宿舍在三楼，二人合力把带来的箱子搬了上去，宿舍里没人，唐小余选了一个靠近阳台的上铺，光线好又通风。杨女士帮忙铺好床铺便急着要回去了。
“妈，我们一起到校外找点吃的吧？现在已经中午了，吃过饭你再回去也可以的呀”唐小余望着妈妈轻轻地说着。
杨女士望着自己的女儿，这孩子像会分身一样，到了外面环境里就自动地收起了在家里时的那些柔软触角，看起来像个懂事知分寸的大姑娘，过分的懂事显得特别不真实。杨女士觉得有些心疼。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不了，这雨说下就下，还是早点回去得好。况且，你婆婆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同她一起吃。你自己收拾整理下，把身上湿衣服换了，到外面小吃铺吃点热的，不要着凉了。”
唐小余知道拗不过自己的妈妈，也不太在意身上微潮的上衣和皱不拉几的裤腿，偏要送她一起出校门去。
母女俩一边走着一边闲聊。来的时候是唐小余叽里呱啦没完没了，现在换成了唐女士唠哩唠叨喋喋不休。
“在校的时候，一日三餐别落下了，少吃点垃圾食品。”
“自己的个人卫生注意搞好，女孩子家清清爽爽的，缺什么了就自己买。”
“生活费够不够？”
“下次回家的时候，约着你之前同校的同学一起走，不要一个人。”
“在学校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就去找老师，解决不了的事儿就让老师联系我。”
“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又不是没住过学校，只不过初中时是一个星期回一次，现在变成四个星期回一次，只是小小的数量变化问题，问题不大。你不要想我就好啦。”
唐小余挎着妈妈的胳膊有些撒娇地轻哄着，脸上挂着柔柔的笑。杨女士望着笑得一脸柔软的女儿，心里突然有些酸酸的。
就在这时校门口迎面开进来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后排摇下的车窗里露出一张不耐烦的脸。
唐小余随意一瞥，四目相接，短暂划过，她似乎没发现啥似的，仍旧挎着妈妈轻笑着哄着走出校门去。
车里那人看见那张笑脸，略显错愕，随后轻扯嘴角，莫名地没那么烦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