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处置
“周有吉、贾员外干犯律法，逼良为妾，且下官还在热孝之中，此行径无视人伦礼法，罪加一等！”
周幼薇慷慨陈词，掷地有声。
周有吉瘫倒在地，“完了。”
贾府管事到底见过世面，此时竟想到了另外一桩事，“对，周幼薇还在孝中，按理应当丁忧，不能去做官了！”
小太监看贾府管事如跳梁小丑，“太后娘娘思虑周全，早想到了这些事情，下了懿旨夺情。无论如何，这第一批鸾台试所选的女官都必须顺顺当当地赴任。”
有小太监这句话，知县算是明白了，太后娘娘比他想象中更重视这些女官。
周幼薇考中了魁首，又被太后娘娘选为都官，显然是得了太后青眼，以后极有可能成为太后近臣。如今太后临朝称制，懿旨比圣旨管用。
他必须处理好此事，也算与周幼薇结个善缘，没准哪天他还有求到她的时候呢！
知县思及此处，当时便有了主意。
“此案始末，贾府管事说的很清楚，本官方才已经听明白了。且有王媒婆作证，周有吉自认，想必其所说属实。我看也不必再到县衙升堂，就在此当着永安县父老乡亲的面，秉公处置。”
“周有吉卖侄女为妾，是为不仁；在兄长灵前逼迫，是为不义；不顾热孝，是为无礼；毫无羞愧之心，是为无耻；如此不仁不义，无礼无耻之人，判臀杖一百，于青州编管。”
周有吉听此判决，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心瞬间凉透了。他已经忘了害怕，只感觉到一丝茫然，我什么时候自认了？
哦，好像我刚才说可以证明贾府管事说的都是真的，可我那是在告那贱丫头的状啊！
处置完周有吉，便该到贾员外了。可贾员外是吏部员外郎，听说和吏部侍郎关系密切，日后自己考绩说不准还要请他帮忙疏通关系，而且多年来他给自己的节礼也不少，若处置重了恐怕不好收场。
知县斟酌片刻，道：“贾员外素来仁义，饥年施粥、灾年捐银，断然不会行此悖礼乱法之事，必定是有奸仆在外假借主家之势胡作非为。判贾府管事臀杖一百二，一并于青州编管。”
贾府管事听完吓得两股战战，他哆嗦着道：“大人开恩，小人愿交银赎罪，一百二十杖要打死人的呀，大人！”
“一个小小的管事，竟然敢说要交银赎罪，看来本官没冤枉你，你这些年定没少借贾员外的势强取豪夺。”知县给贾府管事定死了罪名。
这人看着十分眼熟，恐怕曾经同贾员外来给自己送过礼，万一他激动之下说出自己和贾员外之间的钱财授受，再经这太监吴公公的口传到太后耳中，那就糟了。
知县挥手吩咐左右，“还不快把人犯拉下去，堵住他的嘴，给本官狠狠地打！”
衙役们唱了声“诺”，立刻将贾府管事和周有吉拉了下去。
知县认为自己的处断恰到好处，很是满意，向周幼薇问道：“周女官，本官如此处置，你觉得如何？”
周幼薇知道，本朝向来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太后娘娘虽然力排众议选拔女官，但在这些官员眼中，自己不过就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奴婢一般的存在。这个最末等的从九品官，实在算不得什么。
因此知县绝不会为自己去得罪贾员外，如今处置了贾府管事，已经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了。
周幼薇暗暗在心中记了一笔，等她有朝一日有了报仇之力，定要把贾员外这个欺男霸女，作恶多端的贾员外绳之以法！
她敛去眸中锋芒，谢道：“大人如此处置，既没有冤枉一个好人，也没有放过一个坏人，甚为得当，下官多谢大人主持公道。”
然而吴公公却似笑非笑地道：“没有放过一个坏人？那也不见得吧？”
知县心头一跳，莫非吴公公要替周幼薇抱不平，逼自己处置贾员外吗？
吴公公当然知道贾员外才是这起恶事的始作俑者，但他与周幼薇非亲非故，没有理由要帮她伸张正义，再说周幼薇不过区区一个从九品官员，自己却是太后身边能说得上话的近侍，也不必巴结她。
只不过，这桩事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他原本也是良民家的孩子，却在父母死后被舅舅卖给了人牙子，辗转净身入了宫。他入宫那年才六岁！
在宫里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打，好不容易从人人可欺的小三子熬成了人人敬重的吴公公。
有官员来巴结他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寻了个由头，把舅舅一家老少七口都黥面流放了。
第二件事则是找到了当年那个买他卖他的人牙子，给他也去了势、打断腿，扔进了乞丐窝里。
以周幼薇如今的身份，处置贾员外虽然不够，但区区一个下九流的王媒婆，不能让她跑了！
吴公公带着一股不自觉的恨意看向王媒婆，仿佛在看当年那个送他进宫的人牙子，“这个婆子为虎作伥，知县大人该重重责罚她才是。”
不是说贾员外，只是一个媒婆而已。知县松了口气，大手一挥，“这媒婆胡乱做媒，打一百臀杖，以后不许再说媒了！”
王媒婆身子一歪，伏在地上，打板子好说，可不让她再做媒，她吃什么呀！
“知县大人容秉，这些事都是贾员外逼我做的！”话一出口，王媒婆顿觉不对，知县明明就是有意要保贾员外，于是连忙改口道：“不对，不对，是贾府管事逼我做的呀！”
“我也是受害者，求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呀！”
知县听她攀咬出贾员外，脸色一变，听她又改口，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算这婆子识相！
不过吴公公要严惩王媒婆，那就必须严惩。
“你这贼婆子还敢狡辩？拖下去，打！”
知县目光一扫，又看到贾府的那几个家丁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心想不如就一起处置了，于是道：“贾府家丁，和管事沆瀣一气，每人罚臀杖五十。”
所有人都处置完毕，围观的百姓中不知谁带头叫了一声，“好！”
而后便是七嘴八舌的赞美之声。
“知县大人断得好啊！”
“真不愧是我等的父母官，惩恶扬善，让人心里痛快！”
“有这样的父母官，是我等百姓之幸啊！”
知县听得心花怒放，虽然碍于面子，还得竭力维持住一派威严的样子，但眼睛已经笑得只剩一条缝了。
“吴公公，您看您还满意吗？”
吴公公点头“嗯”了一声，似乎随意地问道：“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方才吴公公刚到县衙，便有人前来报官，他们急匆匆地来此，他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知县心头大喜，看来吴公公对自己很满意，现在问自己的名字，恐怕就是预备回去向太后娘娘美言几句，说不得自己就要升官了！
他连忙拱手行礼，身体躬得低低的，一字一顿地说道：“下官孙、茂、德。”唯恐吴公公听不清楚。
吴公公重复了一遍，“孙茂德，好名字，朝廷就需要你这样有德的官员啊。”
其实这不过是吴公公拉拢官员和索贿的手段，如果这个孙茂德会来事，就会给他送上厚礼。
至于他有没有向太后美言，谁还能去问太后不成？
周幼薇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本就是靠着求生的本能在强撑着，现在危机已解，她心中憋着的那一口气就散了。
她再次行礼道谢，“多谢公公，多谢大人……”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周女官！这是怎么了？咱家还得带你去定京府赴任呢，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快，快叫大夫！”
听着吴公公焦急的声音，周幼薇心中大定，看来直到她上任之前，她的安全都有吴公公保了。
周幼薇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后再也支撑不住，沉沉地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