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在王猎户的耐心讲解中，一行人终于到了小青山的半山坡，一块碎石平台。
“听说在朱山镇繁荣的时候，许多人进山打猎，后来有一天山神发威，降下巨石砸死了许多人，这块平台据说就是那时留下来的。”王猎户向众人介绍着。
长宁好奇问道：“可是年年都有人在这里打猎，后来山神就没有发过威了吗？”
“这……”王猎户摸了摸后脑勺，不知该怎么回答长宁的问题。
这时，一直怯懦躲在王猎户怀中的小花却替王猎户回答道：“世上才没有山神呢！”
长宁听到她这样说，反倒来了兴趣，她问道：“你住在山里，竟然不信奉山神吗？”
小花看了看长宁，又看了看王猎户，转过头紧紧埋在王猎户的脖颈处不再言语。
王猎户尴尬地道歉：“童言无忌，还希望小小姐看在小花年幼无知不要与她计较……”
长宁微笑着，眼中却没有什么温情，略带提示地说道：“若依年龄来论，恐怕我还要叫小花一声姐姐呢，清蕴姐姐，我没记错的话，小花比我还要大一岁吧？”
青衣温柔回她道：“小姐当然没错，不过这世上没有人敢自称小姐的姐姐，小姐不必在意这些俗事。”青衣特意将“俗事”两字语气加重，意在警告王猎户。
王猎户察觉自己失言，害怕主人家责罚，又怕自己多说多错，只得小心翼翼站在一旁。
长宁见青衣敲打得差不多，才提起正事来，“山间风景仿若仙境，清蕴姐姐今日可是答应我出来散心，还是多赏景吧，其余的事交给其他人办就好了。”
青衣柔柔一笑，轻声道：“我是陪你出来散心，当然是你的心情更重要。若你只想与我享这山风，不如叫王猎户带着他们去打些野味可好？”
长宁闻言点头赞同，复又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真可惜，应当把琴也带出来的，如此美景，该有清蕴姐姐弹的一曲仙乐作伴才是！”
青衣笑着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说道：“这山间虫鸣鸟语不也是一曲仙乐？”
长宁仰头蹭了蹭她温暖的右手，笑着回她道：“清蕴姐姐说的是，是我想差了！”
“清蕴姐姐与我去那边走一走吧，叫他们做事去，别来打扰我与清蕴姐姐的二人好事！”长宁指向山崖的方向。
青衣虽然觉得山崖有些危险，但还是依长宁的话，安排了五个人扎营，其余人则出去寻找水源和食物。
青衣注意到王猎户怀中的小花和王猎户欲言又止的神情，说道：“小花就留在营地附近吧，侍卫们会留意看顾的。”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王猎户抱着小花直鞠躬感谢。
青衣摆了摆手，牵着长宁的手离开了。
青衣走后，旁边抱过小花的侍卫才走上来，低声安慰王猎户道：“青衣大人就是这个性子，除了小姐之外其余皆一视同仁，你心里不要太在意。”
王猎户神色一怔，缓缓摇了摇头，说道：“青衣大人很好……”
山间凉风缓缓吹过长宁的脸庞，额角的碎发被吹的四处飞舞，像是夜间跳动的萤火虫。
蓝天白云与青山，真是一幅美丽的画卷。
长宁从未见过这么夺目的风景，从前她困在钢铁城市中，被晦暗的天空和污浊的空气裹挟着不敢停下生存的步伐，后来她困在深宫之中，被高高的宫墙和冰冷的权利压迫着寻求自由的希望。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如这山间的风一样随心而动，可以停留在艳丽的花尖，在安稳的湖面，在繁茂的树梢。风儿可以见到展翅翱翔的雄鹰，可以见到茁壮生长的野草，可以见到孩童纯真的笑容……
她，心动于风。
束缚者永远为自由而动心。
“清蕴姐姐从前爬过山吗？”
“从前啊……如果京郊灵山寺也算山的话，那我就是爬过的吧。”
“那是京郊的山好看还是小青山好看呢？”
青衣沉默了片刻，怅然答道：“那时太小，我也不记得了，不过应该是灵山更好看吧……”毕竟，去灵山寺那时，阿娘和阿姐都陪在她身旁。
长宁闻言心中一顿，竟然又想起了栖梧宫。
那时皇后和太子都还在，太子喜欢抱着她在皇后的案桌上写大字，他那时练的是前朝大学阁士韩束的字，那时他还说，等到她开始练字了，要亲自写一本字帖给她练，那时太子是怎么说的来着？
“阿若当然要练阿兄的字了！阿若可是最喜欢阿兄对不对？”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阿若最喜欢阿兄了！但是阿若更喜欢母后！”
太子会放下他手中的笔，挠她的痒痒肉，想叫她服软。她会一边大笑一边向皇后求救，皇后却会停下手中的宫务微笑地着看他们两兄妹打闹，直到她许诺会把太子最喜欢的糯米糍让给他才罢休，可是下一次吃点心的时候，喜欢糯米糍的太子却会默默地把糯米糍的点心盘放在她面前……
其实，深宫也没有那么让她讨厌，那也是她最亲近的人生活的地方，栖梧宫也是他们母子三人的家。
“如果没有我，你会离开云京城吗？”
青衣微微怔愣，但也只是一瞬，她坚定地回答道：“不会。”她说完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我从未想过离开云京城。”
“若是有朝一日你不在云京城了，那会是怎样？”长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或许是她迫切地想知道一个答案。
青衣闻言却缓缓笑了起来，这一瞬，好像风也为她停下了自由的脚步，青山也在她面前失色。她笑着说道：“那应该是我与家人团聚了吧。”语气中是释然也是欣然。
长宁不知为何透过她含笑的脸仿佛见到了那个热烈的用自己的年轻的生命去撞击城墙般厚重的朱门的云京第一琴姬，那个沈清蕴不会知道她的牺牲其实是无足轻重的，但她一定是带着笑容坦然赴死的，而长宁也相信她一定是与家人团聚了的……
长宁也露出了笑容，她打趣道：“那你可一定要在我与家人团聚以后再团聚。”
青衣温柔但坚定地答道：“当然，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活出一个人样来。
长宁与青衣相视一笑，都为彼此的释怀而高兴。
注视着长宁背影的徐行突然被人抱住了腰身，他猛的回过神，推开了身后的人并几步离开原地，确认自己在安全地带才注意到地上的人影，正是在侍卫们看管不利偷偷跑过来的小花。
小花被重重推到地上也没有哭喊，她拍了拍屁股没事人似的站起来，反而好奇地问道：“你也是小姐身边的大人吗？”
徐行点了点头，没有开口，他正想叫侍卫来带走小花，却听见小花自荐道：“我听说，你们在招收工人，是、是吗？”
徐行上下扫视小花，因为王猎户的精心照顾，小花并没有面色蜡黄反而红润白皙，头发虽然有些杂乱无章但发质还算不错，他面无表情地问道：“那你有什么技能？”
小花连煞气十足的王猎户都不怕，又怎么会被徐行的冷脸吓到？但她此时却有些支支吾吾，说道：“我、我说不出来，但是、但是其他人都不会……”
徐行轻“啧”一声，不想理会，却听见了熟悉的长宁的声音：“你觉得这算不算？”
徐行当然能分辨得出来，虽然小花将声音模仿得很像，但他太熟悉长宁了，可正因为熟悉所以才会惊讶。
他端正了态度，问道：“还有谁知道你会这个？”
小花被他严肃的语气吓到了，结结巴巴道：“我、我之前只模仿了动物的叫声，模仿人这还是、是我第一次……”
徐行心中暗暗点头，嘱咐她道：“这个技能你要牢牢保守秘密，哪怕是你爹也不能告诉！否则的话，我家就不会找你做工了，听懂了吗？”
小花点点头，想说话，又想到了他的叮嘱，捂着嘴小声说道：“放心，我谁都不说，但你可要说到做到，一定要找我做工！”
徐行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你悄悄离开，别让人发现你找过我。”
小花虽然疑惑但还是点头照做。
徐行看着小花小心翼翼离开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并不明显的笑容，如果长宁看到他的表情一定就能知道他心里高兴极了，自从掖庭回来以后，徐行就逐渐往面瘫的方向前进，长宁倒也劝过他却被他一句“为殿下效忠”堵了回来，玉人倒是能管，但天高水远的也管不着他，至于青衣就更不会管他了。最后，徐行就这样一步步朝着“酷吏”的方向前进。
长宁看徐行虽然“面瘫”，但自己乐在其中，便也随他去了。
徐行知道自己应该与青衣一起扶持长宁，但情感上他不允许长宁身边有比他更得宠的属下，特别是长宁撇下他与青衣单独相处让他心中危机感急升，不过王小花这个意外收获又让他获功，倒是削减了他心中对青衣的一丝敌意。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越发和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