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深藏功与名
半个时辰前，固阳部落营门。
天边已经可以看到一片鱼肚白。
卢象升看着尸体层层堆积的寨门，面色凝重。
“这伙守军进退有据，实力不容小觑。”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卢象升看向张宪，“张宪，弩箭是否充足？”
“尚且充足。”
“好。”卢象升颔首，然后看向满身血迹的羊侃。
“羊将军，如今敌军损失惨重，士气衰竭。”
“张宪率军弩箭掩护，本将亲率大军压上，羊将军趁势掠杀，如何？”
羊侃狠狠说道：“好！定要活捉这个守军。”
“我倒对他好奇的紧。”
本以为联军攻打固阳部落，将会是秋风扫落叶之势。
一战而下。
却没想到敌军反抗如此激烈。
仅仅在寨门处，双方就进行了数十次拉锯攻防。
每次联军准备通过寨门向内推进时，就会遭到一股骑兵迅猛打击。
被迫退出寨外。
好在己方人多势众，武器占优，在寨墙上多点开花。
敌军勉强防守，死伤过半。
卢象升正要喝令发起下一轮猛攻之时，黄忠麾下十余弓骑赶到。
“回禀卢帅，黄将军已擒拿敌首。”
这些弓骑说着便将傅贵等人押下。
卢象升眉头微皱，淡淡说道：“军中无戏言。”
不过试一试也没有什么损失。
“哪个是贼首？”
傅贵一路上已经想明白。
自己本就是得过且过之人，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先前准备抱巫山克的大腿，这下可好，来了个更狠的。
那还说什么？抱就完了。
别的不说，光看这几个武将质量，肉眼可见得高出巫山克一筹。
想来应该是耳熟能详的名将。
“卢将军，在下便是固阳部落之主，傅贵。”
“在下久闻杨领主威名，愿率军投诚，共创大业。”
“在下麾下大唐名将黑齿常之与阿史那忠节都是忠臣，我必能说动他们出寨献降。”
傅贵认清自己的身份，坦言道。
“黑齿常之原来是他。”
“难怪。”
卢象升恍然大悟，想起了这个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时期声名鹊起的异族唐将。
傅贵笑问道：“不知几位将军高姓大名？”
“卢象升！”
“张宪！”
“羊侃！”
“哦？都是名将啊，在下失敬。”傅贵耸耸肩，笑道，“还请为我松绑，我好前往劝降守将。”
“来人！松绑！”
寨内的黑齿常之擦掉脸上溅到的血水，冷静安抚兵卒。
身后三百余骑兵包扎伤口，随时准备出击。
“敌军的下一波进攻就要到了。”
“弟兄们不要怕，本将军与你们同在。”
“部落中的族人们正等着我们击退敌人，守护家园。”
“援军想必正在赶来的路上，再防守几波，我们就可以反击了。”
“参与此战者，人人重赏，受伤殒命者，部落也必将厚待其家人。”
寨墙上和寨门后参与防守的兵卒不由发出阵阵欢呼声。
“将军大恩。”
“将军英明。”
“我等必为大王击退强敌。”
寨墙上的兵卒直感觉自己斗志昂扬，体内又涌现一股新力。
身上的伤口都显得不再那么疼痛。
他们瞪大眼睛，紧盯敌军。
忽然，敌军阵型向两侧移动，从中分出一条小道。
随后便走出一个他们熟悉的身影。
“那是？！！”
“是大王！”
“大王被敌人俘虏了！”
“什么？”听到寨墙上守军的惊呼声，黑齿常之难以置信。
急忙策马来到堆积着牛车的寨门口。
透过牛车缝隙，黑齿常之清晰的看到了他所效忠的领主。
“主公不是在中军大帐么怎么可能”
自家领主熟悉的声音响起。
“黑齿将军，我是固阳部落傅族长，经过我的深思熟虑，我现在决定投靠成国势力。”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们不要再打了。”
黑齿常之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你分明就是被胁迫了。
刚刚他们浴血奋战，只为保家卫国，现在却要他们束手就擒。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黑齿常之怒吼道：“是不是他们胁迫你这么说的，他们若敢伤害你，本将就是死，也要他们付出代价。”
傅贵嘴角一抽，这武将怎么是个死脑筋呢。
“不，我是自愿的，我傅贵宁可重回大唐正统，也不愿在这里蹉跎岁月。”
“成王麾下猛将如云，兵强马壮。”
“再打下去，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而他们所在之地，方为大唐正统。”
“我们将跟随成王，在晋阳之地，重扬盛唐之威。”
“我这也是给诸位将士求一个更好的前程，成王必不会亏待我等。”
“开门吧，黑齿将军重活一世，合该统率万军，建功立业。”
“再说，你们就算是死战，固阳部落的族人又该如何？”
黑齿常之扫视周围士气低落，沉默不语的兵卒。
片刻后，无奈长叹。
“这哎出营吧。”
颓然地摆了摆手。
众兵卒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一拥而上扒开堆积在营门处的牛车。
簇拥着黑齿常之和阿史那忠节出营投降。
阔面黑须的黑齿常之单膝跪地，双手捧起横刀。
“末将黑齿常之。”
“末将阿史那忠节。”
“愿随主公，率众归降。”
卢象升看着眼前的两员异族武将，一时感慨万千。
自开放包容的大唐灭亡之后，再也没有如此多的异族人为汉人皇帝效力。
黑齿常之曾是新罗（朝鲜岛）高丽族人，曾率军击退苏烈（苏定方）的进攻。
后来感激儒将刘仁轨的信任，自此为大唐北征突厥，南破吐蕃。
立下赫赫战功。
深受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的重用。
后死于酷吏诬陷，自缢而亡。
另一员阿史那忠节为突厥人，唐太宗赐其名“忠”。
是大唐著名突厥大将阿史那社尔的叔父。
卢象升好言安抚，当即画饼道：“两位将军请起，我家主公志在四方，愿广收天下英豪，重建大唐盛世。”
“两位将军定可建功立业，尽展其才。”
几将简单的认识一番后，傅贵忽然说道：“我先前曾向和兴部落求援，援兵应该快到了，我们还是赶快撤退吧。”
卢象升扫视战场中死尸遍地，空中满是血腥味。
果断下令：“统计战死人数，将所有战死者的遗体堆在一起火化。”
“收集场中所有兵甲、弩箭，将可能己方身份的线索尽可能抹除。”
“黑齿将军，到时你率领麾下骑兵，携带战马随我一同撤退。”
“傅贵，稍后你带人去部落里散播和兴部落前来攻打的假消息，让部落里的族人向周边其他部族逃跑。”
“除此之外，我们尽可能轻装简行，速度一定要快！”
“吾等领命！”
众兵将各司其职，开始忙碌。
此战联军共死伤三千余人，其中成国骑兵战死一千人。
黑齿常之率领麾下仅存的四千余兵卒打扫战场，将战死者放在木堆上。
又从大营旁边的马场中牵出万余匹战马。
将张宪羊侃等人收集的甲胄和受伤的兵卒，捆扎在战马上。
傅贵也秀完演技，遣散部落中的领民。
让他们拖家带口，赶着牛羊，向周边其他部落逃亡。
反正就是尽可能给和兴部落抹黑，又不给他留下什么有用的资源。
傅贵派人在军营和部落中四处点火。
很快，眼前的一切连同战死者的尸体化为汹涌火海。
卢象升扫视四周，忽然想起一事。
黄老将军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见回来。
莫非是与敌军交战，无法脱身？
以黄忠的傲气，就算遭遇大军，恐怕也会尽可能力战。
“张宪，你领兵三千，前去支援黄老将军。”
“末将领命！”
张宪点齐兵马，刚走出没半里地，就看到远处黄忠策马奔来的身影。
“黄将军！”
“老夫不辱使命，已击败来敌！”
张宪吹捧道：“黄将军勇武！”
黄忠忧心忡忡，“敌军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吾等宜将速撤！”
“黄将军擒获敌首，我等已顺利招降守军，现已收拾妥当，正准备离开。”
“甚好！那我们速速前往汇合。”
黄忠与卢象升等人汇合之后，立刻率军返回。
此战过后，联军骑兵规模不降反增。
两万五千余战马在草原上迂回奔驰。
庞大的规模和凶狠的气势令周边部落如临大敌。
纷纷紧闭营门，备战防守。
约莫半刻钟后，驰骋高头大马的巫山克率领两万余骑兵大军赶到。
漫无边际的骑兵如潮水一样涌来。
上空又数十只雄鹰展翅翱翔。
他们虽身披各式甲胄，手拿长枪弯刀。
可他们脸上挂着兴奋残忍的笑容，如同草原上围猎的饿狼，浑身剽悍的气势令人生畏。
“停！”
为首身穿皮甲，背负大弓的巫山克抬手大喝。
身后骑兵部众齐齐拉停战马，等候军令。
巫山克策马上前，扫视眼前废墟。
固阳部落遗址上方的黑烟徐徐消散。
营垒烧焦的木栅栏倒塌，空气中满是余热未消的灰烬。
“派人搜索四周，检查还有没有活口！”
“是！”
巫山克紧皱双眉打量眼前的一切。
废墟外依稀可以看到存在厮杀的血迹。
很明显有一股势力突袭并覆灭固阳部落。
而且在短时间内消灭守军势力，在部落内烧杀抢掠。
好强的战力！
这可是1w守军。
得到黑齿常之效忠的固阳部落可不是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要不然也不会让巫山克看重。
巫山克可是蒙古土默特部后裔，弓马娴熟。
在草原上连战连捷，周围领主势力莫敢不服。
怀朔镇的司马子如也佩服他的骑术，和他以兄弟相称。
可他居然没能保护自己的附庸。
他赖以信任的北魏猛将杨大眼也被敌将射伤。
巫山克双眼微眯，看着眼前废墟默然无语。
巫山克在心中发誓。
放心吧，我会找出凶手，为你们报仇的！
“主公！我们抓住几个逃脱的固阳部落族人，他们说”
麾下武将耿令贵披甲持槊，带着麾下几员骑兵押来几个一脸恐惧的牧民。
“说什么？”
“他们说主公率大军袭杀固阳部落，固阳部落傅族长拼死抵抗，最终不敌，在部落中自焚而亡。”
巫山克骤然回头，怒目直视。
从牙缝中憋出几个字。
“你说什么？”
“自焚而亡？”
耿令贵也感觉这些牧民说的话过于离谱，眼角不禁抽搐。
“末将反复盘问，他们的确是这么说的。”
巫山克哪还不明白，这是赤裸裸的栽赃陷害。
他捏紧马鞭，仰天怒吼。
“到底是啥，竟敢如此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