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动情
即使知道自己不受欢迎，禹思宸依旧每天来万俟府上看望万俟珞，除了点心话本之外，还会给万俟珞带一些集市上的小玩意，拨浪鼓、竹蜻蜓、七巧板等等给她解闷。
眼看这些东西越堆越多，万俟珞终于有些忍不住，出言嘲讽道：“朔王殿下下次过来的时候，劳烦带些贵重物品，这些逗弄顽童的玩意，自我跟了师父之后，就已经没了兴趣。”
原本万俟珞是想让禹司宸知难而退，不要日日来自己面前晃，结果从那一日起，禹司宸除了带些小玩具外，开始一箱一箱的往府上送东西，珍珠玛瑙，古玩字画，应有尽有，那架势像是要把整个朔王府搬过来。
“朔王殿下不在睿王府商讨伏击之事，每天来民女这里浪费时间，真的好么。”
“八哥那里，晚些时候再去，不急。”
“无事献殷勤，殿下有什么想知道的，或者想问的，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不必如此嘘寒问暖惺惺作态。”
禹思宸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舀一勺银耳红枣莲子羹放到她嘴边，说道：“听韵儿说你最近很想吃甜食，但因为害怕影响伤口愈合，所以一直忍着，这是我特意命人炖的，红枣清甜滋补你应该会喜欢。”
“朔王殿下放在那里就行，我想喝的时候自然会喝。”
禹思宸用勺子轻轻碰了碰万俟珞的嘴唇“你若是乖乖喝了它，我今日便早些离开。”
闻言万俟珞喝下一口银耳红枣莲子羹，羹浓味甜，口感润滑，确实不错。见她服软禹思宸嘴角轻弯，待她喝完后，拿起一块丝帕擦掉她嘴角残余的羹汤，大概是因为没有侍候过别人，禹思宸的动作略显笨拙，将万俟珞的皮肤擦的微微泛红。
一时间气氛太过暧昧了些，万俟珞抬手拿走他手上的帕子：“我只是受伤，不是残疾，自己来就可以了。”
万俟珞两只手夹住丝帕，胡乱擦了擦，也不在意有没有擦干净：“前几天朔王殿下还想要置我于死地，现在却又能放下身段与我维护关系，还真是‘能屈能伸’。”
“那日是我不对。”禹思宸取过从邱药那里带来的药膏，将手摩擦的稍微暖和后，取出一些为万俟珞涂抹在脖颈上。
“我不觉得朔王殿下有什么不对，如果你我身份互换，我也会做跟你一样的选择。”
“世上没有这种如果。”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天，但万俟珞脖颈上的掐痕反而更加明显了一些，之前不过是一圈红色，现在却有些发紫，虽然邱药对他说由红变紫代表着伤势已经在好转，但禹司宸依旧有些不放心。
“对啊，世上没有这种如果。”万俟珞握住禹司宸正在抹药的手，问道：“怎么现在殿下不躲了？不怕被我读取记忆？”
禹司宸牵过她的手，将上面的绷带解开，继续为她涂抹手心的伤口“这几日为你上药，已经被你看过不止一次，不差这一时半刻，你若还想看更长一些，我也无妨。”
“不必，看到的太多，容易被灭口。”
“以后不会了。”抹完药，禹司宸重新为万俟珞包扎好：“我听韵儿说，你为了让伤口好的快一些，在药膏里加了有副作用的成分。”
“嗯，受伤后我多有不便，而且我也不是真的商户小姐，可以不管不顾安心休养，总有些事情需要亲自去做。”
“我让邱神医改了下药膏的配方，调换了其中几味药材，在对身体无害的前提下，可以尽快让你康复。”
“朔王殿下这样真的很让人感到不安。”
“不用觉得不安，我只是不想让阿珞与我太过疏离。”
“那也用不着如此亲密，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回到最初的合作关系。”
“什么意思？”
“有需要的话就见面，没有需要的话就不联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究其根本利益关系才是最长久、最稳固的。”
“所以，阿珞觉得我是对你所图才会如此？”
“不然呢？”
禹思辰将药膏收好放在一旁“我确实有所图，但阿珞可以放心，这次我不会再伤害你。”
“人的话最好不要说太满，否则将来真到了那天容易无法收场，而且你所图为何，不如直接告诉我，我现在就可以给殿下，用不着如此费尽心机。”
“我只是通过这次的事情有了些想法，还不是很确定，等我哪天想好了再告诉阿珞如何？”
万俟珞点点头：“可以，如果将来殿下确定了，可以早点告诉我，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原来阿珞一直都是这么看我。”
“只是个不太形象的比喻，朔王殿下不必在意。”
“手上以及脖颈的伤痕，我已经全都帮你换过药了，剩下的我喊韵儿进来为你处理。”
“下次朔王殿下还是全都让韵儿来吧，虽说我出身江湖，不拘小节，但男女终究有别。”
“来之前我已命宗左，肃清左右，不会有闲言碎语传出，阿珞不必担心。”
万俟珞看着禹司宸的眼睛说道：“朔王殿下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禹司宸错开目光，回道：“最近我与八哥调查了京都城附近所有驻军，并未发现脱离职守之人，我二人怀疑那日伏击之人为圈养的私军，虽然还无法准确得知对方来历，但基本上可以确定此次埋伏之人与暗害十二的是同一批。”
“朔王殿下将这些事说给我听，是与我共享情报？还是想跟我交换信息？”
“只是跟你说说罢了，韵儿说你喜欢听些市井流言，对于那些我也不是很了解，只能跟你说说我身边发生的事情。”
“殿下怕是对‘市井流言’有什么误解。”
“明日我与八哥约好了再去一趟驿站，看看是否还有什么残留的线索，所以明天我没办法过来陪你，下次我会准备些轶闻趣事说与你听。”
“朔王殿下不用去了，驿站那里什么都没有，遇伏那天我接触过一人，得到了些信息，驿站在女囚被俘后就已经被放弃，所有痕迹也清理的干干净净，不过，我可以给殿下指条明路。
京都城外雷音寺，它既有高墙大院，也有僧众济济，完全可以供养出一支军队，而且还不会被人轻易察觉。”
“你看了那个人的记忆？”
“嗯，不过雷音寺身为晋天第一大寺信徒众多，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贸然过去容易引发冲突。”
“阿珞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近些年佛教的壮大，很多善男信女将自己的土地贡献给寺庙，而且寺庙不收税赋，很多官员、地主等也会将自己的土地挂名在寺庙之下，如果对方知道我与八哥过去，很可能化整为零，将军队打散，混入佃农之中。”
“因为寺庙经常会有人留宿，所以寺庙的采买无法监督统计，这种情况下想要掩人耳目很简单。”万俟珞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这个消息的价值，应该抵得上朔王殿下送来的那些珍宝。”
禹司宸思忖片刻后问道：“阿珞使用能力是否也需要付出某种代价？”
“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说过，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等价交换。”
“嗯，你说得对。”万俟珞摆弄着手上的绷带“殿下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但我也有个问题，想要问殿下。”
“你问。”
“殿下是真想将禹皓扶上那个位置，还是在利用禹皓把他当作傀儡？”
“一半一半。”
“一半一半？”
“若是他真心待我，我可以让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但如果他功成名就之后想要除掉我，我也不介意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朔王殿下还真是自信，看来你与禹皓的关系也并非铁板一块。”
“阿珞该说说自己了。”
“我翻看一个人的记忆的时候，不仅会接收对方的记忆，也会接收到对方的情绪，喜怒哀乐随记忆而动，这种偷来的记忆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遗忘，只会越来越多堆积在我的脑海。
经历越多别人的人生，也就越容易迷失在别人的记忆，产生对自我的怀疑，而且只要我的手接触别人，能力就会被触发，无论我是否想要查看对方的回忆。
不过你说你有被我窥探的感觉，我还是第一遇到，这十年我接触过的人几十成百，从未有人同你一样发现我的秘密。”
“那你可有遇到你无法窥探记忆的人？”
“这算是另一个问题？”
“嗯。”
“有，当我完全相信一个人的时候，能力就会对他失效。”
“那人是谁？”
“死了，我杀的，殿下最好不要再问，因为你已经欠我两个答案了。”
“阿珞还想知道什么？”
“你的生母是谁，我派人调查过你，对你的生平也有些了解，但唯独查不出你的母亲是谁，说明有人故意抹去了她的存在，所以我很好奇。”
“我的母亲是天人谷上一任药脉传人，也是当时天人谷谷主的女儿。”
“怪不得你能请动天人谷的人。”
“阿珞好像并不是很惊讶。”
“跟惊讶相比，更多的是不解，天人谷与朝堂势力相比确实相形见绌，但在江湖中地位超然，我想不明白你的母亲怎么会自愿‘圈禁’在这皇宫之中。”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还有一个问题我还未想好，等我什么想好了再问殿下。”
“可以。”
万俟珞望着窗外瓦蓝瓦蓝的天空，突然很想出去转转，于是对禹司宸说道：“能扶我去外面看一看吗？”
禹司宸点点头，一手揽着万俟珞的肩膀一手扶着她的小臂处，万俟珞慢慢从软榻上站起，还好大腿处伤口已经结痂，不会因为布料的摩擦而产生疼痛。
“其实我可以抱你出去的。”
“不用，我几日没有下过地了，想走两步散散心。”万俟珞继续说道：“仔细想想我与殿下这段时间的相处还算愉快，如果不是各为其主，我们于市井相遇说不准会成为朋友。”
“所以我与阿珞注定无法成为朋友。”
“这也没事，我们可以求同存异，殿下的最终目标说不准与我是一样的。”
“或许吧。”禹司宸扶着万俟珞坐到秋千上“需要我去给你拿卷话本过来么？”
“算了吧，我的手暂时还不允许我拿东西。”
“我可以读给你听。”
“都是些痴男怨女的段子，你应该不会喜欢。”
“内容并不影响阅读。”
“也好，反正你一时半会也不走，刚刚我休息的软榻旁边就有一本，我之前已经看了一半，你拿来帮我读吧。”
“好。”禹司宸回到房间，果真在万俟珞所说的地方找到一本《平妖传》。（应该算是中国第一本神魔类白话小说，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我没想过你会看这种书，之前读到第几回？”
“你更没想到的书我都看过，你从第十一回 得道法蛋僧访师 遇天书圣姑认弟，开始念吧。”
“跳丸双转疾如梭，瞥眼年华又早过。有事做时须急做，谁人挽得鲁阳戈。话说 ”
不知为何，这种民间话本由禹司宸念出来，万俟珞完全无法带入故事情节，不过聊胜于无，渐渐的万俟珞眼皮越来越沉重，不一会就窝在秋千上进入梦乡。
禹司宸将声音逐渐变小，看到万俟珞睡着本想将她抱回房间，但又怕把她吵醒，于是回房间取了条毯子。
弯腰想为她盖上的时候，发现在万俟珞嘴角还残留着一点点银耳叶，禹司宸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其擦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万俟珞已经如此熟悉，知道她的喜好，了解她的习惯，如果这个时候还说只是为了利用对方，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可他又觉得她是那么陌生，来历不明，身份不明，心怀戒备。
禹司宸轻抚万俟珞的脸颊，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验证自己是不是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念头一动，禹司宸直接俯身吻在了万俟珞的唇上，瞬间万籁俱寂，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
看来，他确实先动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