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扶弟魔忽悠人
时浓想着袁老大是刀口舔血的粗人,这类人年轻时神鬼不惧,人到中老年,财富声望都有了,反倒沉溺迷信。送礼要投其所好,便到银楼买了尊金佛送去。
到了地方放眼一瞧,里头聚集十几号人,袁老大居中而坐,两侧分坐十位年龄不一的男子,地上还跪着四人。
她把头缩回来,正欲离开,里头传来浑厚的声音:“进来。”
时浓走近才发现跪着的四人,居然就是周翼几个,个个鼻青脸肿,场上唯一与他们相称的便是坐在右上首那位男子,他胸前吊着一只胳膊,眼中的怒火能把周翼他们烧成灰。
显而易见,此人必是原先承包宋家货物的工头,心中不忿,寻个借口与周翼他们发生恶斗,并且输了,现在过来找袁老大讨要说法。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袁老大不可能偏向她,一着不慎,她很可能就成了弃子。
时浓决定先发制人:“老大罚跪他们做什么?他们原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见识少,好听的话不会说,但为人忠诚,必不会做出损害他人的事来,想必是有人没事找事,颠倒黑白,诬告了他们。”
吊胳膊男子骂道:“放屁!他们给老子提鞋都不配,老子犯得着诬告他们?”
时浓反问:“我又没有点名道姓,你要是没做亏心事,何必急得跳脚?我刚从家里来,连店门都没进过,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请老大指个人与我讲明事情经过。是我的错,我来担;不是我的错,谁也别想硬栽在我头上。”
袁老大转着玉扳指,一脸玩味。
他手下这些工头满脸横肉、一身戾气,一言不合就会拍桌子骂娘,都没眼看。嫩瓜一样的宋少爷就不同,瞧着清爽水灵,说话斯斯文文,让人如沐春风。
这一比对,想不偏袒他都难,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
袁老大向旁边招招手,侍茶的小厮会意,快速说道:“昨天夜里,周翼几个跑到江里洗澡,被王工头撞见,因没见过,就以为他们是贼,从而发生争执,不知谁先动的手,最后都有受伤。”
时浓稍稍安心,不是周翼先惹事就好,笑道:“老大既然已经查清是误会,何不让他们握手言和?中午我做东,摆席向王工头赔礼道歉,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往后都是朋友,还请王工头多关照他们。”
“关照你奶奶!你眼瞎没看见我胳膊断了?往小了说,他们是目无尊长;往大了说,他们是包藏祸心,妄图以小吞大,老大留这么个人在身边,就不怕养虎为患?”王工头没好意思说的是,那周翼力气隐隐比袁老大还强上几分,不然四对二十,他们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其余几个工头也纷纷附和。
时浓放下的心又提起来,悄悄打量宋老大脸色,可惜瞧不出端倪,试探道:“你们不妨从井底跳出来看看,外边的天无边无际,死守一个码头算什么本事,咱们淳安县有四个码头,有人才你们不招揽,只管盯着那点绳头小利将人排挤出去,却不知集合人马将外边明晃晃的银山夺了来。”
袁老大闻言眼睛一亮,他年近四十,体力和年轻时没法比,见到有能力的后生确实会心生忌惮,宋少爷这话给他提醒,与其担忧他们会夺权,不如将他们派出去,反正其他省都出现了农民起义,趁这里还没乱,先他人一步将地盘占了,也许还能弄个王当当。
不过周翼这小子桀骜不驯,现在就重用他,恐他不服管教,得先磨去他的棱角。
打定主意,袁老大给这场闹剧做了定论:“你们双方都有错,谁也别说谁,但是周翼出手太重,需得赔王工头医药费。这事就这样,都散了吧。”
王工头等人骂骂咧咧走了,时浓掏出金佛奉上,讨好道:“今日多亏了老大从中调和,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袁老大接过金佛,抬眼便见一道阳光打在宋少爷头上,白玉般的脸配上金光,倒是比手中的金佛还耀眼几分。
他觉得宋少爷体格瘦弱,对他构不成威胁,且脑子又灵活,可以留在身边做军师,便起了爱才之心,笑道:“你家那掌柜确实有点问题,你一个人查,不定要查到什么时候,不如我派几个人给你使唤,以后我有难处,还请宋老弟帮我出出主意。”
时浓正愁没人手,二则不接受好意,便是不识抬举,会得罪袁老大,拱手道:“多谢老大施以援手,感激不尽!以后老大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我宋舫万死不辞。”
“哈哈哈,好兄弟。”袁老大拍着宋舫肩膀道。
时浓给袁老大派来的四个人分派了任务,一个跟踪刘全,一个跟踪刘彦,一个监视刘全家里,一个监视几个伙计。
出了门,入目就是周翼的背影,宽肩窄腰长腿,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麦色手臂。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菱形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身着黑色布衣,不显土气,别有一番说不上来的味道。
周翼嘴巴张了张,似乎即将出口的话都不足以表达心意。
时浓懂他的窘迫,活没干一件,还尽惹事,轻飘飘一句道谢难以启齿,这是个厚道人。
她从荷包里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过去,心在滴血,这是她总共的私房钱,没听个响就没了,面上摆出阔少爷的款道:“拿去给王工头,以后要还的。”
周翼接过道谢,解释道:“昨夜我没想过和他们动手,是他们拿棍子在我们身上敲了几棍,我才还手的。”
时浓点头道:“被欺负了是要还回去。你也看到了,我今日若不是来找袁老大,去店里刘全不一定告诉我你们去哪里了,等你们被赶走,我还当你们嫌活不好干,回家去了。”
“少爷的意思是?”
“我要把家里的产业都收回来,刘全心里有鬼,不让我看账本,我不想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想速战速决。我打算等会就去问他要账本,他肯定要叫他儿子来诱惑我去玩,我就顺势离开,一张一弛,才不会逼得他狗急跳墙。我猜他会做假账,暗中转移私吞的财物,这些就靠你打探,他要是拿钱买通你,你接着就是,给他来个计中计。”
时浓说完又补充一句:“我待你不薄,你可不能背叛我。”
萧翼开怀一笑,捏了个发誓的手势道:“我若是背叛少爷,叫我天打雷劈。”
时浓很满意,回到店铺就借机发难:“我爹常夸刘叔做事老练稳重,就没有你顾及不到的,怎的今日也不叫个伙计去路上等我,提前把萧翼他们的事讲给我听,也好让我有个准备。结果我一到袁老大那里,就面临三堂会审的架势,要不是我反应快,还不知会捅出多大的篓子。”
刘全替自己开脱:“少爷这话真冤死我了,我来时没看见他们人影,还当他们在后院睡大觉,他们是少爷请来的人,我怎好意思过问,一个不好,还当我容不下他们。”
“不是有伙计住在后院,你完全可以问问他们,他们又不是闷嘴葫芦,你不问,他不说,可不就出了问题对接不上。你们这样做事可不成,还不知账上有多少遗漏,快拿账本来给我瞧瞧。”
刘全面无表情看着时浓,时浓不闪不躲回视,终究是刘全败下阵来,掏出钥匙开了柜台抽屉的锁,从中翻出最新的账本给时浓。
时浓大致翻了翻,上头只记录本月入库和出库多少,结余多少银子,没有总账本比对,作用不大。
下午刘彦又来了,双手比划道:“有人送李云他爹一些稀罕物,西瓜这么大一个,葡萄这么长一串,还有西域来的哈密瓜,比蜜糖还甜,都放在冰上镇着,李云特地叫我来请你过去吃,不会不给面子吧?”
时浓装作惊喜道:“哎呦,这可不多见,那还等什么,快走,别等我过去,他们已经吃完了。”
“不会,说了请你过去吃,怎会不等你呢。”
出门前,时浓看了周翼一眼,周翼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