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绝地天通
“陛下有旨，凡贪污者，一律诛杀，以儆效尤！”
一匹骏马“唰”得冲入云城，马蹄倒腾不休，马背上的士兵举着圣旨，高声宣扬，密集的汗珠炽热，百姓一路尊敬地下跪，这对灾难过后修整的云州而言，又重新蒙上生机。
士兵一路奔驰，在虞尚面前刹住，跳下马半跪着说：“陛下有旨，云州一事皆由虞大人与宋将军商议，不得延误！”
虞尚拘谨的接下皇旨，紧握剑柄，拔剑以示。
几路人不仅冲进云家，连附带的连襟之家也没有放过，全部查抄个遍。
回到娘家的云夫人也受到牵连，急急收拾了点细软塞给云落落，并求个人把她带了出去。
云夫人不舍的望着她，在官兵上门之前，劝诫道：“落落，娘要陪着你外祖父外祖母，去吧，一定要找个好人家。”
“娘”
嘈杂的马蹄声逼近，云夫人催促着她上路。
马行至乡间小路，云落落从小窗跳出去，跌了一圈，往来的方向走。
“你不回去看看？”
宋璟半倚着，抿了清茶，问。
云宣与则是神情淡淡，拨了算珠，发挥他的才能为宋璟总计这次清算的资产。
“我曾立誓告诫子孙，为商，当行得正坐得直，这些个儿孙不听，自讨苦吃，与人无尤。我算了一下，收来的钱足够开凿十二条沟渠，三座大坝，还有余钱补偿百姓。”
宋璟颇为放心，“你算着就行，我这方面是外行。”
“什么时候离开云州？”
“云文杰派人在井里放毒祸害灾民，总得等他们医治好。”
“我跟着你吧。”
“你不待在云州？”
“嚯，在云州成孤魂野鬼，不如跟着你，你们贺家应该有引魂上身的巫术吧？麻烦你为我挑一具好身体。”
“我只能为你找死人，活人不能。”
云宣与掰着手指，数着要符合的条件：“行行行。都听你。你记得挑个英俊点的，不要病死的，要是能找个比我英俊的就最好。”
是夜，忙得脚不沾地的秦艽这才有功夫歇息下来，“我已经拟出一个药方子，今日找人试药，效果可观。”
南芸在石桌上摆着瓜果，邀她来树下乘凉，附声道：“太好了！公主一些平常要用的玩意儿这里压根没有，给殿下梳妆梳子用得都不利索。”
秦艽失笑，剥下紫彤彤的葡萄皮，“难怪，京都的东西品质好，摸上去舒心。你们来不久，自然会不习惯。怎么今晚只见你，公主呢。”
“今日是小豆子的头七，他们出门了。”
秦艽感慨万分：“小豆子也是苦，无缘无故横遭祸端。”
“错得是那些刁民！神神神，眼里心里钻着信神，世上哪有神？”
“唉。信则有不信则无，还是尊敬些吧。”
南芸笑得肆意，说：“若世上真有鬼灵精怪，他们为何不渡众生苦，不去实现人的愿望？”
秦艽笑而不语，信也好不信也好，全在个人，不能强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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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与许晏清熬到夜深，阴气最重的时分，她双手握着玉，耐心地等待。
正当许晏清怀疑时，小豆子出现了，唇缝合的伤口还在，在别人看来害怕又渗人，而许晏清只有深深的愧意。
小豆子看起来并不悲伤，她蹦蹦跳跳的说：“阿姐，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许晏清泪眼婆娑，“你你不恨吗？”
“恨？恨谁啊？”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爷爷。”
“阿姐不要哭，我很开心，小时候看见她们，我总会幻想将来有一天我也穿绫罗绸缎，戴金银首饰。做完了梦，只有一地的柴火等着劈，一如既往跟着爷爷拮据的讨生活。嘿嘿，我跟着阿姐，却能过着梦寐以求的生活，时间虽短，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至少没有饿死，没有病死。这样就足够了。”
许晏清伸出手摸摸她，到手却是一片虚无。
“阿姐，时间到了，我要走了，我要去找爹娘，找爷爷了，阿姐一定要喜乐无忧啊。”
小豆子渐渐消散，恍惚间，她看到了阴司牵引她离开了。
再一转眼，一切如故，风还是那么冷，棺材里的人还是安静地躺在那。
她问：“这是真的吗？”
“嗯。”
宋璟目睹离散，也目睹了阴司勾魂。
两个人相对无言，月是圆月，如同洒落在锦缎上的香灰留下一点烧过的痕迹。
回京那天，许晏清仍旧闷闷不乐。
虞尚透过小窗的缝隙瞥见她郁郁寡欢的神情，问宋璟：“她为何不开心？还在因为小豆子的事愧疚不安吗？”
宋璟骑马跟在后头，明白她：“她被一些事困惑住了。”
又令马夫放缓速度，撩开帘帐，放柔了语气：“是为何事困惑不解？”
许晏清往他怀里蹭，玩着他的衣领，问道：“世上真的有神明的存在吗？”
宋璟指着她的心口，“有或无，只在人心。昔日颛顼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是谓绝地天通。此后，神、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涉。有个人曾经告诉我，神明与凡人相互依存，并非互不干涉。神祇源于凡人的奉献，神明则回报以启迪。世间万物皆有其存在的法则，有或无不必较真。”
许晏清笑着说：“你这朋友活得真通透。”
宋璟摩挲着她的秀发，望着她，想着，傻瓜，这句话是几百年前你对我说的，我也因此心甘情愿被你拐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