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遇
元佑二十三年，北诏将军宋璟驻守边疆，镇压大齐有功，皇帝下旨允其归京封赏，一时间都城人群拥挤，世家大族纷纷派遣下人一睹少年将军的风采，谋定良婿，光耀门楣。
“公主，该起了。”
暖阳照在浅色的帷帐上，几位梳妆宫女在床边候着。
许晏清缓缓睁开眼睛，阳光有些刺眼，她直起身，眯着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宫女恭敬地答道。
“我的小殿下，你还在睡着呢！”柳长乐跨过殿门槛，声音闯入内室。
听见这欢快的声音，许晏清吩咐起身梳妆。
“晏晏，你不知道宫外有多热闹，一群姑娘对着宋将军犯花痴呢！”柳长乐来到她的身边，接过宫女的象牙梳，“我来吧。”
许晏清毫不在意，“如果宋璟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场景哪有今天这么热闹？”
十一年前，异姓王宋徽密谋反叛，计划泄露，皇帝大怒，诛杀宋家，许晏清的母亲孝德皇后感念宋夫人旧情，跪求留下宋夫人幼子宋璟，随军镇守边疆。
这些年，宋璟屡建军功，皇帝免去了他的戴罪之身，这才有了如今风华的少年将军。
柳长乐揶揄道：“当真这么铁石心肠，你每年生辰，宋将军的礼物可一直没断过呢。他不会对晏晏你有意思吧？将军尚公主，天造地设，你不心动？”
许晏清转过头瞪着开玩笑的某人，“你还是多考虑自己的婚事吧。你与许世子的婚事定在几月？”
“九月。”柳长乐晕开头油，为她盘髻。
“嫁做人妇可不比做姑娘轻松。”
“你这么小也懂这些？我十四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我爹满大街追着我跑。”
许晏清盯着铜镜中的自己，“我盼望这个场景很久了”
“啊？我没听清，你说你要随礼多少？”柳长乐把耳朵凑过去，“再说一遍。”
许晏清推开她的脑袋，“少不了的。”
她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问柳长乐：“他应该快入宫了。”
柳长乐看穿她的心思，取笑道：“宋将军应该进了外城门，我们有机会在内城见到他。不如偷偷出宫去瞧上一眼？”
“宫内宫外有区别吗？”
“明目张胆与偷偷摸摸能一样吗？”
许晏清打起小算盘，宫外见一次，宫内又见一次，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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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晏清站在小茶楼上，帷帽遮面，她素手撩开下垂的薄绢，向下望去。
宋璟带着井然有序的兵马浩浩荡荡进入内城。
从她的角度，并不能看到他的正面，只见侧脸的轮廓棱角分明。
柳长乐不知从哪里讨来茶水，半倚阑干，毫不遮掩地夸赞道：“你说贺家的儿郎怎么都长得这般好看呢？”
几句议论声盖过她的声音。
许晏清偏头望去，原来是小女儿家的娇羞。
“这是哪位家族的公子啊？以前都没见过。”
“若非宋家没落，哪里还称宋将军，直接改口宋世子。”
“是五岁便能出口成章的宋璟吗？小时候听大人提起过他。”
“是啊，我爹爹总提他来激励哥哥。”
“可惜，那是宋家有权有势前的事了。”
听着她们聊起奇闻异事，八卦小事，倒有一番乐趣。
“还没回过神？”柳长乐拍拍她，“当年宋璟的舅舅贺明朝连中三元也是这样的阵仗。”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柳长乐嘴里一直不得闲，放下茶杯又捻起一块糕点，“你有多少把握能嫁给他？”
许晏清笑意满满，自信地说道：“如果他有心，有情，这件事他会处理好，无须我挂念。”
刚入夏的风带着凉意，她把衣裙紧了紧，“有些冷。”
“你身子骨弱得很，既然看过了，我们回去？”
刹那，刮过的大风掀开了许晏清的半边薄绢，下边的宋璟似有心灵感应，微微抬头。
许晏清撞进他的眼眸，他的唇角勾勒起，温煦的那抹笑令许晏清的心如同小鹿乱撞，拉也拉不回，非得撞南墙。
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又是一片激动喧闹声。
“他是不是在看我呀！”
“没看见他眼睛的角度在我这吗？”
许晏清无奈地摇摇头，对柳长乐说：“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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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跟随指引公公来到宣政殿，琉璃瓦的重檐顶，殿内内柱金龙盘飞，红色厚重的红毯铺陈，气氛庄重而又压抑。
这是他第二次踏入殿内，回想第一次，他紧紧跟在孝德皇后的后边，每一步小心翼翼，那时的他怀揣着失去双亲的悲痛还有对死亡的恐惧感，以罪犯之名匍匐在帝王面前。
如今已然不同，经历了刀尖舔血的日子，对死亡看淡不少。
“臣宋璟参见陛下。”
金漆雕龙宝座上的皇帝许应乾看着他，笑着道：“宋将军这些年成长了不少，生着你父亲那般的好模样。”
宋璟神色淡淡：“宋徽是叛乱罪臣，不值得陛下一提。”
许应乾满意他的回答，走下台，将宋璟扶起，拍拍他的肩，“宋将军此番为北诏立下汗马功劳，朕想赐你爵位，卿意下如何？”
宋璟拉开距离，行礼：“臣乃罪臣后代，理应为父辈赎罪，璟唯愿以将军之名守着北诏，无心功名爵位。”
许应乾哈哈大笑，“卿守着北诏乃人民之福，既然无心爵位，朕便赐你黄金万两！这可别再推脱了！”
“多谢陛下。”
许应乾看着宋璟离去的背影，笑容逐渐消失，北诏皇帝素来忌惮武将，怕他们功高震主生出别的心思，本来赐爵就是试探，召他回京一来试探他的忠心，二来该压一压他的权势。
宋璟走出殿外，淮阴侯世子许承平等了许久。
“阿璟，回来这次有何打算？”
“带她走。”
一听“她”这词，许承平两眼放光，“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为何要与你说？”
许承平表情贱贱，“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小殿下吧？”
宋璟不理他，往宫门走去，许承平一把拉住他，“这么早出宫作甚，小殿下现在就在御花园，你不去看看？”
宋璟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会，旁边的世子站不住，拽着他往御花园走，“你不主动还能娶到媳妇儿？母猪都能上树了，一天天的，能别让我操心吗？”
宋璟心想，也没要你操心。
其实，他从皇帝处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谁会在这个时辰游园赏花？
宋璟能猜到，这是她有意为之。
两个大男人站在高处的亭阁，各自的心上人就在不远的假山旁。
在看到许晏清的那一刻，白日的惊鸿一瞥与眼前人重合。
宋璟忍不住笑出声，对许承平说：“我想我先前见过她一面。”
十一年了，初见时，她还是个在怀里甜甜叫着哥哥的小可爱，如今长这么大，让他有种恍惚感。
打小便知道她是个美人，她的灼灼风姿还是撩拨他的心弦。
“她的身子如何？”
“我想应该、应该是老样子，先天弱症嘛，肯定得细细养着。”
“嗯。”
许晏清在柳长乐的指引，朝这边看，剔透的眸子弯成月牙，她甜甜地比着口型，“阿璟哥哥。”
宋璟宠溺地点点头回应她。
天色已晚，许晏清得离开了。
她同柳长乐分别，也向他们示意。
他们的相遇虽然安静，但是他们的情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许承平话锋一转，“知人知面要知心，你家的宝贝是有点本事傍身的。”
“我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