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致命感应)「安妮」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黑暗的日子。
我在那四处喷溅的鲜血,不成人形的身体和蠕动的血肉中惊慌失措的那一天。
我所在的奥克利家族,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猎魔家族。
我们针对的就是像毕格比的变身和猩红诅咒这种有着邪恶力量的可怕诅咒,发现并清除,一直是我们秉承着的最直接的命令。
那些创造这种扭曲力量的人,大多不得好死,但是这并不妨碍它们被用来强化一群士兵或者屠尽一座城池。
圣教,固然是对抗黑暗的一支大旗,但是奥克利家族希望能够保持独立,因为圣教的一些小的据点也被邪恶所渗透,曾经出现过一些可怕的悲剧。
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就这样混在一群男人堆里,慢慢长大。
我的父亲是奥克利家族的头目。
他是个身材高大的剑士。
曾经他是个能力非凡的弓箭手,但是被砍掉右手之后,射击的精度和速度都被大大削弱了。
他的副手,我的亲叔叔,-=--布兰德,一直是我父亲的忠实追随者。
年轻的我,就是在父亲和叔叔两个人的拉扯下长大的。
我从出生以来,就对邪恶有着强烈的感知能力,即使是在我不会说话的时候。
吃饭时候的一次噎住,走路的时候的平地摔跤,都代表着一些特定的含义。
渐渐的,队伍中看到我这边出现了莫名其妙的特殊状况,第一反应不是过来搀扶我或者是哄我,而是立刻拿起武器警戒起来。
等我渐渐会说话,往往是感觉来了之后的一指,就能让整个队伍遭遇伏击发起攻击。
所有人喜欢我,我是他们的公主。
可正是这种近乎无敌的感知能力。
才让我带着队伍中的所有人走上了毁灭之路。
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深秋。
我们的队伍来到了东北方的一个小山村中。
大雪已经下到膝盖的深度。
年轻的我只能趴在马匹上,裹紧自己的小毯子来保持身体的温度。
我们将整个村子屠戮殆尽。
虽然我被裹起来藏在马车的底下,但是远远村子里的打斗声还是响到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我等了很久,身下的雪融化了,变成了冰坨,将我的毯子裹住。
我的小皮靴被冻在了冰里,让我无法动弹。
我透过马车轮子之间的缝隙,向着村子方向看过去,我看到有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人从村子里逃了出来。
他看到了树林中的马匹和马车,于是便飞奔而来。
但是立刻有人追出来,将他砍倒。
他的身体一着地,血就迸射而出,将他身边的雪染红。
就在他跌掉的那一瞬间,我透过车轮的缝隙,看到了那人的面目。
他除了手脚,几乎已经没有人的形状。
他的脸不再有面部的各种结构。
有的只是一种说不上名字的可怕软体动物才有的器官。
层叠的肉团,和一些不均匀的触须从他的脸上长出。
胸口有一个可怕的大洞,但是那并不是刀剑砍伤导致的。
反而看起来像是他主动挖出来,用来储存什么东西的空间。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是我已经看清楚眼前这直接的恐怖。
尚年幼的我,瞬间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砍倒黑衣人的那个人,踢了踢旁边的雪,将他那扭曲的身体遮盖住。
随后走到车轮前,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说道。
“安妮,不要怕,有叔叔保护你呢。”
那是我的叔叔,奥克利布兰德。
他看到了我身下的情况,用剑把我从冻住的雪地上挖出来。
小心翼翼的将我放在了一旁辄重中的一个大箱子中。
同时将他身上的厚外套脱下来,将我裹住。
“没有人打开这个箱子的话,一定不要自己出来哦。”
我点了点头,随后我的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
等了一会,无聊的我缓缓的睡过去。
在梦中,我梦见了自己在树林中穿行,在玩耍中迷了路。
我钻了几个树洞,又爬了一会儿山,身边的环境切换到了一个奇妙的场景。
在我眼前的是一块巨大的,肉。
那东西并没有任何规则的形状,有的只是粉色的没有皮肤的表面以及,完全没有毛发的蠕动着的躯体。
它没有手脚,没有眼睛,就那么一滩,躺在地上,等待着什么走进那温暖的陷阱中。
起初我还很好奇,把它当成了在山火中烧掉了皮毛的一只熊。
但是很快我发现了不对劲。
那一滩肉,站起来了。
它的身体从地面上的小小一托,变成了一面墙一样的巨大之物。
在那可怕的巨大生物面前,我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尽管没有眼睛,但是我却仿佛被一万个人凝视一般。
它那粉色的身体上开始伸出触须,而我则愣住了,完全失去了跑走的能力。
我就那么僵直的、战栗的,等待触须向我缓缓靠近,将我处刑。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我意识的控制。
我用尽身体的力气,尝试着移动,但是最终只成功的扭动了自己的脖子。
我眼角的余光发现了身边石壁上出现的古怪情况。
身旁的所有空间,瞬间都开始从石头向血肉转化。
整个世界都在蠕动。
那巨大的生物完全没有张嘴,仅仅是表面上出现了一个两人大的凹槽。
但是我能感受到来自它的动作的含义。
那是,进食。
一种虚幻的声音,随着空间中弥漫着的恐怖气息在缓缓向我包裹来。
“肉。”
我从巨大的恐怖中惊醒。
注意到自己已经从箱子中被抱出来了。
抱着我的是我父亲,身上的外套也已经不再是叔叔的那一件,而变成了父亲的外套。
父亲静静的坐在火边,让我能更好的烤火,他的耳朵的旁边还有几滴喷溅上去的血迹,因为太久没有处理,已经干成了块。
醒过来的我,先是发现自己的膝盖酸的要命,但是看身边睡着的人,忍住了吵闹。
裹着我的外套加上烤火,让我浑身发热,但是看着父亲那微微眯起来的眼,和均匀的呼吸声,我再次忍住了乱动。
但是父亲耳朵边上的那几滴血,实在是太显眼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想把它们抠掉。
但是我刚伸出手父亲就醒了。
他猛的抓住了我的手,但是随后立刻松开。
“安妮,你醒了。”
我点点头,将自己从衣服的包裹中解脱出来。
“怎么样,坏人都杀掉了么?”
“都杀掉了,但是有一个人,带着他们最重要的仪式品跑掉了。不过他受的伤很重,应该不会跑太远。我们明天找到他就行了。”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父亲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应该是白天力量使用过度的缘故。
我没有再说话,靠着父亲,再次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一大早,探索就展开了。
我注意到很多人的身上都带着伤口,连高大强壮的叔叔也受了伤,一条胳膊被绷带固定住。
在父亲的引导下,我尝试着感受身边的邪恶,但是奇怪的是,我并不能感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天气正在变得更加糟糕,大团大团的雪花也开始不断的从天上往下砸下来,
即使是刚踩出来的道路也会在几秒钟之内就被大雪所盖住。
我们只能停下搜索,开始了回程的道路。
一路上我虽然有过几次对古怪的事物的感应,但是等我们跟着队伍走到近前才发现,只是一些死掉的小动物什么的。
它们被什么生物吃掉了内脏,留下的部分还被我们切下来加了餐。
终于,就在我们距离最近的城镇还有两天的距离的那个下午。
我终于感受到了些什么,与之前不同,我并没有感知到那种邪恶的诅咒的力量。
我感受到的似乎是一种压迫感,就像是梦中我感受到的那个巨大的生物。
我和父亲描述了自己的感受,但是他们只在附近的一个已经破败许久的镇子中,找到了一座倒塌的房子。
这里似乎是发生了火灾,让整个房子的大梁倒下来了。
我对于这次感应没有什么自信,告诉父亲,只是很奇怪,但是没有敌人的感觉。
搜索仍在继续。
随着大家慢慢的抬起来倒下的房子的木柱和石块。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类似于地窖的,门板一样的结构。
待大家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个冻饿很久,疯疯癫癫的女人。
而她的手中用被子层层裹着的,似乎是一块木头。
大家检查了一下,发现木头是整个的,并且掂量分量和敲击,都证明这就是一个没什么特别的木头。
那女人完全疯了,任何对话她都不听。
她的上衣是解开的,似乎想要随时开始用自己的母乳来喂养这个包裹成婴儿形状的木头。
就在队伍中的人想要检查她怀里的木头的时候,她出现了十分强烈的攻击性。
仿佛别人如果不立刻将木头还给她,她就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父亲决定在这个已经破败的镇子中休整了一夜。
父亲为了避免那女人出什么篓子,特意安排人晚上单独看守。
但是悲剧还是发生了。
第二天一早,就在大家开始打包身边的东西的时候,大家发现看守那女人的两个守卫似乎也精神不太清醒。
他们两个静静的站在女人的旁边,直愣愣的看着女人在那里做出奶娃的姿势,但是毕竟那是一块木头。
没有任何的反应。
旁边人看到了这种诡异的情况,就直接走上去,拉两个看守。
得到的只是被挣脱和被推走。
终于,一个人看不下去了。
冲过去,夺走女人的木头,狠狠的用剑将它从中间劈开。
出乎意外的是。
和之前敲击推断的情况完全不同。
里面并不是什么都没有,这也不是一块简简单单的木头。
木头的中心,似乎是从正中间长出来一个肉球。
即使已经被劈成两半,它们还是在不断的蠕动,似乎是两块肉,尝试着接近彼此,从而再次合二为一。
那女人的嘴里发出一声几乎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可怕叫声,她整个人蹦了起来,冲向了那两块肉。
但是和大家之前看到的想要奶娃的姿势不同。
她用手从半个肉球中挖出来一块。
猛的往自己的嘴里塞进去。
两个看守也和女人一同,猛的扑上去,抢夺着另外一块肉。
旁边的队友,都看愣了。
直到父亲喊出来一句“愣着干什么,救人啊。”
但是同时,他似乎是有预感一般,将我猛的丢给了叔叔,叔叔的一只手受伤了,剩下的一只手刚好接住了我。
“你受伤了,就别上了,带着安妮先走。”
我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父亲明显是对眼前的情况十分的不自信,也许他知道没有人能够在这场混乱中活下来。
叔叔也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带着我飞快的往小镇的方向跑。
在叔叔的背上,我一边大声的嚎哭叫着爸爸,一边注意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我远远的看到了那女人的背影,我还记得最开始救下来她的时候,她那瘦小的身材。
我作为一个小孩子都能和她平视,但是现在我注意到,在身边那么多大男人的衬托下,她的身形变得异常的高大。
人群中爆发出一种歇斯底里的叫声,而这种叫声似乎是可以传染的。
一波又一波的喊叫中,充满了绝望和渎神的邪恶。
我的感官瞬间灵敏了起来。
我注意到,以之前那个女人的那块肉为中心,所有人,都有着诅咒的力量。
那肉,是一切的根源。
更多的人冲上去,争夺那肉,
那些原本好好的人也在尝试着拉住自己的队友的瞬间,被变异的身体和爪子瞬间戳穿。
我看到了父亲的身影,他没有出现在争夺肉食的队列中也没有出现在争吵和打斗中,他跑向了马车的方向。
叔叔抱着我快速跑开,救了我们的命。
冲天的大火从背后的方向出现,一切疯狂的、扭曲的、变异的人或者什么东西,瞬间在火焰中疯狂的扭动。
我已经哭哑了嗓子,眼泪也因为低温把自己的脸整个冻住。
叔叔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跑到了小镇,他联系了镇子上的圣教的驻点人员。
简单的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和之前发生的情况。
圣教又联系了更加有能力的执法队,组织力量,向之前的队伍所在的那个荒废的小镇过去。
尽管时间已经过了三天,但是空气中那种灼烧的味道,人肉被烤熟之后的那种油腻的腥味。
以及说不上名字的可怕肉团所散发出来的奇怪恶臭。
让整个环境,变得异常的恶心和恐怖。
地面上的火焰的痕迹如同是一幅随意泼洒的画。
我来到了火场的边缘,那里趴着的是两具尸体,一具是父亲那已经出现了一定程度变异的身体,他用那只好手紧紧的抓着一只已经完全变异的怪物的残骸。
在火焰的炙烤下,他们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焦黑的形状。
我轻轻的一碰,整个结构就崩溃了,变成了一地的黑粉。
圣教在火场的正中心发现了更多的不可言喻的可怕生物。
那些东西已经完全不成人形,虽然我知道这里的每一块肉都来来自于队伍中的人。
但是在那块肉的影响下,那种畸形的泡状结构和古怪的骨骼造型,都证明了它已经完全和人类没有半点关系了。
圣教封锁了场地,但是我还是看到了。
在围着火场中心的人群的腿缝之间,我再次看到了那块肉。
肉的表面有一些黑灰,但是明显,燃烧并没有改变什么。
从我粗略的看过去估计,那肉似乎连体积都没变。
而且在这么严酷的天气下,它完全没有结冰。
它就像一个活物一般,在雪地中,融化了它旁边的所有冰雪。
圣教并没有近距离的靠近。
他们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之处,
他们远远的用一个巨大的铁钩将这块肉放进了一个金属制的巨大盒子中。
随后用马车拉着这个盒子带走处理了。
听说是要去送去最近的火山口,从而避免有更多的人被它转化成那种可怕的生物。
无论是父亲的去世,还是后来看到了那些在火焰中烧焦的尸体,都没有让我出现太多的精神波动。
我就仿佛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在看着一群从来没有见过的人,死了。
叔叔那强壮的身体,似乎被抽去了骨头。
他跪在地上,大声的嚎哭。
用手猛的锤地,即使是他那只已经断掉的手,也完全没有收住力。
绷带转眼就被鲜血染红了。
我仍然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似乎是,早就接受了这一切。
冰雪环绕着我,以及一个崩溃的叔叔。
这件事过后,叔叔就进入了圣教。
由于他贡献的几个专门对付诅咒者和邪教徒的秘方以及他那强壮的体格,让他很快进入圣教的打击力量中。
我仍然坚持着父亲的决定,并没有加入圣教。
我虽然住在修道院和教堂,但是我告诉他们,我只是暂住而已。
叔叔原本希望我能够成为他队伍中的一个侦查队员,从而更好的去打击罪恶。
但是我的能力好像消失了一样,即使是明显的使用了血液诅咒的人,都不再能让我出现那种感知。
它很久都没有恢复,偶尔的一两次感应,也都出现了错误。
可是后来我听说叔叔因为行动过于冲动和嗜杀被踢出了圣教。
这些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直到我见到他使用了类似于诅咒的邪药,我才尝试着用家族的银弹来尝试一下。
如果是普通的身体强化药剂的话,只会出现轻微的擦伤。
但是从之前的效果来看,他完全是违背了曾经的誓言,他已经变成了为自己的目标而什么都不管的怪物。
再说我自己。
我还在怀念着,我的父亲。
我遗传了父亲那双鹰眼,也遗传了他那稳固的双手。
只要我想,我永远能射中我想射中的任何一个目标。
我独自在这个世界上流浪。
知道几个月之前,我多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小镇的邪恶。
我再次出现了那种感受。
那种没有眼球,却仍然被人注视,被盯住的局促感。
这次,那块肉似乎并不是像之前见过的那个那么普通。
它有眼睛,虽然我在靶场上只是通过自己的感应,闪现了那一瞬间的剪影。
但是我还是能感受到,在领主的领地中,存在着和那块肉一样的可怕之物。
我来小镇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对于它们有着不同的推测。
起初我以为是毕格比,而后我又认为是跛行者,后来又认为是血裔。
但是不是,它们邪恶,但是还是不够格。
那种纯粹的恐怖,那种绝对的能让人在瞬间变形成为无法描述的恐怖存在。
熟悉的感觉偶尔会在我的梦中出现。
但是无论是荒野还是海底,亦或者是庭院,我都没有找到那种熟悉的感觉。
这邪恶应该在隐藏自身,就像曾经那个木头中的肉一般。
将自己潜藏在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一堆土之中,直到有人离得近了才开始蛊惑和转化。
领主,你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