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也是巧, 建元帝恢复早朝那日,冷宫传来了陈若雪的死讯, 而将军府中, 林行之在听徐文彦叭叭叭的跟他说自己和长乐郡主即将成亲的事。
是的,他们要成亲了,而且日子定得很近, 就在下个月。
定安侯这样的人精,可敏锐的很,从如今的局势变化能判断出很多东西, 尤其是死人这事, 今天能亡一个世家大族, 明儿就能死个皇后,再到后天, 也许皇帝就没了。
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皇帝没了这点, 毕竟从前的陈皇后已经成了废后, 死了对百姓也没什么影响,可皇帝不一样,皇帝死了,百姓是要守国丧的。
大楚关于国丧历来的规定是, 三月内不许饮酒食荤, 半年内不许婚嫁,一年内不许笙歌享乐。
婚嫁虽只禁半年, 可不许笙歌, 便是完完全全地不能奏乐, 又不是纳妾,随便一顶轿子抬进门就行,这娶正妻哪有不奏乐的, 反正定安侯府是不可能。
兰妃也不可能让长乐郡主嫁的悄无声息。
所以定安侯夫人夫妻俩一合计,就找到兰妃商议,赶紧把婚期给定了下来。
经过徐文彦的不懈努力以及真心实意的追求,他成功俘获长乐郡主的芳心,长乐郡主也答应嫁给他了。
定安侯府有身份有地位,内宅又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加上徐文彦还是个会表现的,兰妃自然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尤其她很清楚定安侯府要尽快完婚的原因,自己儿子还参与其中,所以她非常爽快的答应了。
兰妃还是很给面子的去请示过建元帝,不过建元帝受伤,又担心自己的老命,自然无心去管一个妃子养女的婚事,让兰妃全权做主就成。
没人搅和,加上双方有意,流程走得又快又顺,如今只等时间到,徐文彦就可以迎娶长乐郡主过门啦。
林行之今天是回来看周氏他们的,徐文彦一听说他回家了便立即找上门来炫耀他即将有媳妇儿热炕头的事。
整个人得意到尾巴都快翘上了天。
林行之翻了个白眼,没把自己媳妇儿已经热了无数回炕头的事说出来打击他,毕竟是准新郎官,还是可以给点面子。
除炫耀外,徐文彦同时也是想跟林行之打听消息,徐文彦手指朝天指,“表哥,你能告诉我个准话,他还有多少日子成吗?可千万不能走在我成亲前啊。”
问的还算委婉,没有直接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干掉皇帝。
这种事林行之也没准话,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什么时候这位皇帝就没了呢。
毕竟想杀建元帝的又不止戾王府的人。
太子和齐王都在一旁虎视眈眈,尤其冷宫的废后娘娘也该没了,那太子怕是要疯。
人疯起来不是自己做点什么无可挽回的疯事,就是被人煽动怂恿算计去疯,所以建元帝的死期没人能保证。
林行之冲徐文彦摇了摇头,“只能看你运气了,不过要做新郎官的人运道都不会差,老天爷会保佑你如愿的。”
徐文彦立马虔诚的合手望天,“那我一定要多给老天爷上几柱香。”
并当即起身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拜了一拜,看着那叫一个虔诚。
林行之正想说如果有新的计划会提前告诉他,石墨就匆匆进来了,对林行之说:“少爷,废后死了。”
从时间来算,也差不多了。
倒是徐文彦满脸震惊地回头,“!!!”
林行之忙安慰他,“这个对你没什么影响,她已经是废后了。”
徐文彦小心翼翼的问:“这个是变化还是在计划之内啊?”
林行之道:“是计划,不过接下来怎么走就要看太子的反应了。”
如果夹着尾巴做人,只要他没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便不好下手。
但只要他反击报复了,那就好办得多。
林行之其实不太担心这个,即便太子不主动,齐王也会逼他动的,所以他们只要看着就好。
与之相比,林行之更担心的是楚昭身上的毒,还有边关的战事。
过完年了,被诸葛神通封锁的月魂之毒开始激烈的反扑,今年已经发作过一次了,如果等到下月十五诸葛神通再不带着解药回来,楚昭就真的危险了。
便是这次回将军府,林行之都没让楚昭陪他一起,他不想让楚昭出门碰上半点意外,毕竟太子和齐王可一直盯着他们呢。
徐文彦还在那儿拜老天,林行之打算去跟周氏说下废后的事,然后就准备回戾王府了。
对于废后的结局,周氏也什么好意外的,当年月夕公主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她自然清楚,那时就没少骂建元帝不是个东西。
如今戾王为他生母报仇也理所当然。
周氏道:“下一个就是狗皇帝了吧,你们可得替文彦考虑考虑,他着急成亲呢,日子一定要挑好。”
在周氏眼中,狗皇帝的命可没她表侄大婚重要。
林行之失笑,“娘放心吧,拖我们也拖到表弟成亲后。”
“嗯,”周氏满意的点了点,有些感慨,“从你和戾王定亲开始,娘就知道你们很可能会走到这一步,本以为还有好几年,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是啊,很快。”快到林行之都有些恍惚,毕竟跟前世差了足足七八年。
但快也有快的好处,至少以后再不会看见那些讨人厌的脸了。
林行之道:“等新帝登基,会更好的。”
周氏没问新帝会是谁,大约那位戾王殿下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只待铲平大道。
事情说完林行之就回了戾王府,去陪他家因为毒发后遗症而变懒的王爷。
虽然林行之怀疑这才是他家王爷的本性。
等他到家时,楚昭在听人说什么事,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
而南星守在门口,林行之看她,“这是哪里来的姑娘啊。”
“是我姐姐,”南星肉眼可见地高兴,语气更是兴奋。
林行之是知道南星有位姐姐的,也知道那是楚昭在宫里的眼线,只不过并不清楚人是谁,他也不曾问过。
屋内的楚昭和半夏听到声音,同时看向门外,楚昭看着他家王妃笑,“回来了。”
半夏屈身行礼,“半夏见过王妃。”
林行之赶紧道:“不用多礼,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的。”
半夏含笑点头,今日是她第一次来戾王府,可丝毫没觉得这王府陌生,不论是妹妹还是王爷,还有当年教他们功夫的管家,他们对她的态度从未变过。
王妃也很好,就跟妹妹说的一样。
半夏的喜悦从脸上蔓延到了心口,这便是回家的感觉吧。
真好。
“回家了,往后便不必像以前那般小心谨慎,处处提防。去歇着吧,废后的事辛苦你了。”
半夏觉得一点都不辛苦,为公主报仇也是她和妹妹的心愿,如今终于做到了。
虽然还没完,不过剩下的事可以交给主子,嗯,还有王妃。
半夏跟着妹妹一块走了,背影有些欢快,全然不像她在宫里时的成熟稳重。
因为终究是不一样的,这里是家啊。
……
半夏南星两姐妹走后,林行之就开始询问楚昭的身体情况,确认他没哪里不舒服后,才跟他说了徐文彦与长乐郡主的婚事。
楚昭坐回软塌,手搭在他家王妃身上,整个人看着懒洋洋的,很有林行之刚重生回来时见他模样。
林行之被他带着,没坐稳直接趴在了他胸膛上,他也不起了,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贴着楚昭,手指在楚昭胸口画圈圈,“王爷,你这是春困呢还是真懒啊?”
楚昭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林行之的头发玩儿,“都有吧,反正不想动。”
这天开始转暖,每日都有太阳,又不烈,正好睡觉。
楚昭还道:“要不了多久,本王就能每天都过上这样的日子了,”令人向往,是他现在新的毕生所愿。
林行之:行叭。
虽然躺的确实挺舒服,他都不想起了。
两人在府里瘫成两张饼的时候,冷宫却是乱成了一团,准确点说是发疯的太子在舞着剑在胡砍,杂草满天飞,白绫尽数落地,竹竿哗啦啦的倒。
但没人来劝他,因为不敢劝,太子这是明晃晃的发泄。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最近其实一直在忍,可太子没想到的是,他一忍陈家没了,二忍连自己母后都没了。
今日一下朝他就收到了他母后死在冷宫的消息,他匆匆赶到冷宫,看到的是一具饿脱了相又满身脏污狼狈的尸体,太子一下就疯了。
不过真正伤心的似乎也就他自己,其他人不是觉得废后死有余辜便是事不关己,这冷漠的深宫中一如既往的没什么人情味。
发完疯的太子开始质问是谁做的,让人去把在冷宫侍候的侍女和内侍传来。
“人死了,太子殿下倒是有孝心了,先前人活着时,也没见太子殿下来冷宫瞧啊。”
太子正冲自己身边的护卫发完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入他耳中。
太子回头看,果然是齐王站在门口,笑吟吟的看着他。
齐王进了院子,围着盖着白绫的废后尸体转了一圈,还蹲下掀开了白绫仔细看,“啧,真是叫人意外,堂堂皇后,从前多么的高高在上,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令人唏嘘啊。”
“你做什么?!”看到齐王的动作,本就愤怒的太子更是怒气冲天,手中的剑一下就伸到了齐王脖子前,并将他戳伤了。
“再敢碰一下,孤剁了你的手!”太子恶狠狠地威胁。
齐王却是不躲不闪,脸上笑意愈发浓厚,用一种充满诱惑的声音对太子道:“太子殿下,这剑再往前一点,只要稍微一用力你就能杀死本王这个弟弟了,然后便再没人跟你争抢皇位,普天之下皆是你的。”
“来啊,杀了本王,你就再没阻碍了。”
太子有一瞬的恍惚,就好像真如齐王所说,杀了他,就再没人跟他争抢皇位了,那时,只要除掉楚昭,灭了龙椅上的那个老东西,他就能登基了。
登基后,他可以屠了所有来过冷宫害死他母后的人,为她报仇。
仇人死绝,他大权在握,再没比这更好的事。
眼看着太子的手就要往前动,齐王脸上的笑容也逐渐转为得意。
“太子!”也是这时,有人在背后突然喊了太子一声。
太子瞬间回神,手也跟着抖了下,剑直接落在了地上。
齐王表情变为遗憾,“可惜,没成。”
太子回过神,死死盯着齐王,他骂道:“果真跟你那死去的娘一样,下贱,只能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蛊惑人。”
“你以为孤当真不敢杀你,孤不过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齐王抹了下脖子上的血,在手指间捻了捻,“嗯,弟弟相信太子殿下敢,所以等着殿下来杀我。”
“不过在那之前,太子殿下还是想想该如何安葬你的废后亲娘吧,毕竟她如今无名无分,身份比最末等的嫔妃还不如,怕葬不了什么好地方。”
“臣弟的母妃再如何,总归是父皇亲封的妃子,得了厚葬,倒的确不能与兴许会被抛尸荒野的废后娘娘比。”
齐王越过太子向外走去,脚步轻快,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心情不错,显然,目的虽没完全达成,可到底让太子吃了瘪,他流的那点血值了。
齐王走后,太子果真开始发愁,历来只有皇后配入皇陵,其余后妃按生前位分高低另选安葬之地。
而宫中的侍女内侍又有几个是能寿终正寝的,多是病死横死,烂草席一卷,随便扔了埋了就是。
死在冷宫的人除开有人惦记的,也是这等结局。
如今还惦记着废后的便也只剩太子了,可如今建元帝还有朝臣们对废后的印象都不好,只怕没多少人会帮他说话。
太子仔细一沉思,没了陈家和母后的支持,又得了父皇的厌弃,他竟到了如此举步维艰的地步。
可偏偏他除了生气发泄,还什么都做不了。
太子看向方才叫住他杀齐王的人,问道:“你说孤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那人是太子幕僚,亦是他伴读,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是能在他跟前说上话的人。
对方想想,如实道:“应该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月夕公主乃和亲公主,戾王身上留着一半月夕国的血脉,他从出生便注定是与皇位无缘的。”
偏偏废后因为月夕公主受宠,觉得她威胁太大,来了那么一出诬陷,让无数人殒命,让自己罪孽深重,同时也结下了戾王这样的强仇。
如果没有当年的诬陷算计,也许什么都会不一样。
只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幕僚提醒太子,“殿下,当务之急还是先保住你的储君之位,只有如此,你继位才名正言顺。”
朝中大臣已经有了废太子的想法,要么他们就一退再退,任人踩在头上欺负,要么就只能孤注一掷,坐上那个位置!
“孤知道了,”太子揉了揉眉心,满身疲倦。
他庆幸,母后在入冷宫之前告诉了他一些事,他正好可以利用。
……
次日,早朝
太子奏请安葬他生母一事,请建元帝开恩将其厚葬,然后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引来了一群人攻击驳斥他。
废太子的提议也随之而来。
太子没理,没有一句辩驳,看着完完全全就是想让建元帝厚葬他生母而已。
倒引得一些重孝道,重规矩礼仪的老臣站出来替他说话。
早说一码归一码,废后固然有错,但也已经殒命恕罪了,她到底当了那么多年皇后,从前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室,若死后让其太难堪,也有损皇家颜面。
然后双方就吵起来了,吵的建元帝头疼不已。
虽然陈若雪给他下的毒解了,可月魂之毒没解,十五那日又发作过一次,让他备受折磨,人也跟着虚弱了不少。
再没解药,他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听他们为一个死人的后事吵成这样,建元帝脸一办,拍了拍椅子,“吵够了吗?当这儿是民间卖菜的地方?”
朝臣们纷纷闭嘴。
建元帝哼了声,看向太子,语气依旧不悦,“怎么,你堂堂太子连安葬个人都要来请示朕,朕要你这个太子何用,若不想当了就让出来,有的是人想当!”
太子连忙跪下请罪,并保证一定会将事情处理妥当。
建元帝不耐烦地起身甩袖,懒得再听,直接说了句退朝便走了。
废太子的事不了了之,废后的后事交给太子办,再怎么样也不会太差,看着倒像是建元帝在给太子撑腰,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也因为建元帝发了一次火,废太子的事后面都没人再提,不论是朝堂还是京城都平静了下来。
直到边关的捷报传来,西北晋北两地大捷,歼敌无数,这场持续了几个月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这等喜事自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于是整个京城都沸腾了,百姓们每日议论的都是边关打了胜仗,把几位将军夸了又夸。
说书人又开始说起了林父他们的英勇事迹。
不过这次他们口中多了个新的名字,薛沧,如今晋北军主将,不仅率大军大胜西揭军,还马上要回京迎娶公主。
边关大捷,总算让林行之他们这些惦记着战况的人松了一口气,面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容,这是个好消息。
不过高兴也仅仅一瞬,很快又被担忧所代替。
马上三月十五了,诸葛神通还没回来,派出去的人甚至没打听到一点消息,而月魂之毒每日都在折磨楚昭,短短时日人就瘦了一圈。
林行之也连门都不错,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家里还多了好几个菩萨。
病急乱投医,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好受点,也觉得这样能多一丝希望。
不止他,如今的戾王府从上到下都透着紧张的气息,南星他们也跟着拜菩萨,甚至连肉都不吃了,再虔诚不过。
楚昭自己倒想得开,觉得他福大命大肯定死不了,最坏的结果顶多就是散尽一身功力,成个真的病秧子。
以后咳嗽都不装了。
他一说,林行之才想起这人对外不仅有残暴之名,是个疯子,还有病呢,以前好多人暗地里管他叫病疯子。
林行之觉得他不去唱戏简直可惜了。
楚昭就说一般的戏园子配不上他,让林行之给他修个大的,可以金屋藏娇那种,只有他一个角儿,每日专门唱给林行之听。
“咳…咳咳……”
才停没多久的咳嗽声又想起,趴在床边困得睡着的林行之猛的睁开了眼,起来给楚昭拍背给他端水喝。
楚昭还有闲心同他说笑,“是不是更像金屋里藏的娇了?”
林行之:“……是藏娇不是藏咳,要真给你修了座金屋,估计方圆十里的人都会知道我在里面养了个病秧子,说不定还怀疑你是不是得了肺痨。”
楚昭又咳了两声,拉着林行之的手撒娇,“哎呀,你家夫君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举世无双的美人儿,是不可能得肺痨的。”
林行之:“那你少咳两声呗。”
楚昭不答应,“这不行,要是憋太狠会反噬的,我不能让你担心,你再忍忍,等诸葛神通回来就好了。”
林行之被他逗得又想哭又想笑,难受的很。
楚昭把人搂过来抱着,“没事,娘亲会保佑我的,我都还没带你去拜祭过她呢,而且仇人没死完,我不会走在那老东西前面的。”
“嗯,”林行之闷闷的应了声。
楚昭思索着怎么哄他家还是不高兴的王妃,房门突然被打开了,十月飞也似的冲了进来,“主子,王妃,诸葛神通有消息了!”
“明日便能抵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