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冷夜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叛军已经回营，再没有发起进攻的迹象，紧张了一天的陈子杰下令除留守值班将士以外，其他将士回到临时营房吃饭、休息。
老爹和王麻子他们早在战事结束，收拾妥当后，就和那些壮士们回家了，他们每人还是领了一些粮食回家去，这也是陈子杰的意思，因为看他们脸色，都还没有完全解决温饱问题。
各支部队整队按秩序陆陆续续走下城墙，回去休息的将士中，早有眼尖的士兵看到送到城墙上的饭菜非常丰盛，从身边经过时还飘着肉食的香味，早就饥肠辘辘的他们，好像食道里都伸出一把手来，恨不得吃掉一头牛。
好在中郎将陈子杰大人说了，营房里早就准备好了饭菜，回去就能享用上，还不会像平时那样排队等饭。
陈子杰留了一个校尉在城墙上警戒，然后亲自邀请那些老将军们一起回营房就餐，老将军们毫不谦让地接受了，一起离开他们战斗了一天的地方，身上带着汗湿又风干的衣甲上隐隐散发出难闻的汗腥味，对此，大家早就习惯了。
这些老将军们曾经都是季汉军中的擎天巨柱，曾做到季汉右车骑大将军的廖化老将军自愿卸任后，将府中的家将部曲全部解散，还有几个孙子，全部打发到军中。而自已孤身一人与和他一样的老同僚们齐来城墙，为季汉尽最后一点微薄之力。
北门汉军在这里临时开辟了几个营房，就在靠墙脚不远的地方，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这里不仅方便将士们作战与休息，而且能随时应变机动。几千人分作几处，营房按汉军传统方式扎营，以八阵排列，攻守俱备，一点也不显得拥挤。
陈子杰一直以为，将领的勇武远比不上谋略的重要，此次才明白，一个真正的武将，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一个动作，真的可以让三军辟易。若不是这些老将军奋力拼杀，那些没见过血的丁壮可能在叛军攻上城头进行肉搏时就会崩溃。
老一代的将领们能让整个时代为之动荡绝非幸至，或许平时看不出什么，但到了战场之上，他们才是真正的霸主。
陈子杰不由为他开始对老将军们的态度感到汗颜。总觉得他们已年老，是应该被保护的，万不能让他们出阵，怕伤了他们。但其实，他半点也没保护住他们，反而是这群老将军一直是在保护着他。
今天两个屯长的区域结合部未配合好，形成局部兵力空虚，有个叛军勇士攻上城头，连杀两个丁壮，要不是廖化老将军见机得快，用他的三尖两刃刀，两合便将他斩为两段，仍下城去，否则后果可能很严重。
饭菜早已放在几案上，陈子杰、崔恺和老将军们席地而坐，没有多余的话，大家端起碗来猛干。因为汉军军规森严，加上非常时期，军中不敢喝酒，陈子杰用碗汤敬了各位将军，说了好些肉麻的好话，乐得老将军们屁颠屁颠的。
饭吃得差不多了，老将军们的话也越来越多，平时少话的人这时也变得健谈，非常热闹，各人无不是在讲今天某某厉害无比，杀了几个叛军等等，都轮不上陈子杰插话，只能微笑着旁听。
正当他们谈得热烈时，一个士兵来报，皇宫来人，送来了犒赏的美酒二百五十坛，东西送到后签完押就回去了，看来他们不想打挠正在用食的将士们。
陈子杰安排下发一百坛到各屯，并立即分发下去，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喝到，让每一个汉军将士都能感受到皇帝对他们的关怀，也不会因饮酒过量导至醉酒误事。
营账中搬进来五坛宫中御赐美酒，乐得老将军们立马闭口，赶快把碗里的汤喝完，放在几案上，由照顾他们的士兵将就满上。瞪大的眼睛盯着倒酒的士兵，恨不能倒满点、满点再满点。
说实话，作为职业军人，平时的吃穿用度，朝庭包全了不少，但民间无余粮，民间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无酒售卖了，到处缺酒。军中又禁酒，汉军军纪森严，作为将军，在军中喝酒的机会很少，家中也不怎么喝得到。这次能喝到宫中的美酒，机会是非常难得的。善饮的老家伙们哪能不珍惜此次机会。
陈子杰不敢喝酒，他还要到大将军那里去请示和汇报，他吩咐崔恺照顾好这些老家伙，但不能太过了，一则将军们已上年龄了，二则怕影响不好。
告了个罪，他带着王固和几个亲兵，巡视了军营后，又到伤兵营嘘寒问暖一番，才骑上快马赶到大司马府。这是从祖父的练兵手记中学到的，效果还不错，他明显感觉到受伤将士们的神情与进去前有大不同。
戌时三刻，陈子杰准时赶到大司马府，虎厅中坐着东、南、西、皇宫中的四大守将，就差他一位了。他赶忙告罪，坐到自已的位置，由大将军主持的军事会议开始了。
紧邻东门东街的淮海王府，因淮海王到汶山打狼，带走了很多人，这里显得空荡荡的。这里以前是益州本土豪强一个叫王琅的住宅，因为与黄皓勾结，犯事被抄没，简单修缮后被皇帝赐给刘乐当王府。
王府规模还算宏大，分为府邸和后花园两部分，拥有各式建筑群落十多处，布局讲究，气派非凡。府邸和花园设计富丽堂皇，斋室轩院曲折变幻，风景幽深秀丽，并有碧水潆洄，流经园内，实乃人间胜景，一宝地也。
今天稍晚些，一直刮着不大不小的西风，并伴随着阴冷的小雨，湿冷的寒风吹拂着城里的每一处角落，只要不活动，人很快就觉得僵手僵脚，异常难受。每个人都恨不得缩进被窝，没这个条件的也不得不把衣服多紧了一下，在原地跺跺脚，使自己好受些，寒风窜入衣内那个冷真让人受罪。
在这个时候，一个衣着华丽的贵人带着少许随从，轻车简从悄悄地来到王府，一直在后花园一厅房中呆着不走，也不准其他闲杂人等进去。有管事在后花园门口侯着，下人们也不敢过问，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着不敢惊动这位贵人。
白天激烈的战事，牵动着这位贵人的心儿，即使再晚，天气再冷，她也要在这里等下去，因为她的生命与幸福，都维系在那个人身上。
两个时辰后，一个将军装束的英伟男子被领进了后花园，当他的身影出现在淡淡烛光下的时候，等候多时的贵人，恬静的脸色立刻变成绯红，冷漠的眼神立即变得火热，恨不能倾入伊人怀中，一诉衷肠。
“今日战事激烈，将军可安好？”贵人说道。
“小将还好，都还完整着，让长公主担心了，恕罪！”
“贫嘴！人家为你担心，你还嘲笑人家。……”贵人娇嗔道。
“我知道，想逗你开心嘛！”一双满是茧疤的大手把握住小巧柔荑，好似感到冰冷，手掌慢慢将它搓揉着。
……
“……此次征战，凶险万分，将军保重，如若不幸，妾不独活！”
“……等战事一了，我厚着脸皮要父亲向皇上提亲，要你嫁给我，跟我一起到南中去，不再分离。……只是会苦了你，害怕让你受委屈。……”
“我不在乎名分，只要能和你一起，只要你对我好，就知足了！”好一个痴情的女子。
……
“叛军势大，将军有把握守住城墙吗？”
“那些叛军绝大部分是些刚放下锄头的农夫，堂堂正正作战，不是我们的对手，就担心搞些阴谋诡计让我们防不胜防。”
“听说叛军主攻方向是你这里，有没有办法，减少你的压力？我能助你一臂之力吗？”
“现在除四面城墙之外，皇宫守卫也是重中之重，现因防守力量薄弱，应将所有重要人物包括各王爷等全部迁到皇城之中，将他们各自的卫兵们集中起来，加强皇城的防守，避免分散力量被各个击破，以至于投鼠忌器、功亏一篑。”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叛军会有内应，还有能力攻击皇宫？”
“嗯，肯定会有，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什么时间发动。……这个事，你最好给皇帝陛下讲，越快越好，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叛军的总攻击马上就要开始了。”
“……大将军知道吗？”
“今天召开的会议上，给大将军讲了，大将军也很认同，但因涉及皇家，他不敢擅断，准备明天会和皇帝陛下说这个事，但他也没有多大把握促进此事，……这事拖不得，否则，我们将前功尽弃。”
“嗯，我这就回去，连夜求见父皇，死缠烂打，一定要促成此事！”
“希望如此，只要皇帝陛下无事，我们守住四面城墙应该没有问题，待援军一到，叛军只能束手就擒。”
……
“时辰太晚，冷气逼人，城中已宵禁，就不要回皇城了，将就在王府住一晚，明早再回？可好？”
“谢将军的关心，非常时期，将军有重任在身，不便久留，请将军先行，我自有分寸。”
目送心上人走后，过了好久，失神的眼神重新专注起来，已捂热的柔荑轻轻地贴在自已的脸上，仿佛还有淡淡的征战杀伐的气息令她平复的芳心再起波澜。
“来人，即刻出发，前往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