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他不记得了
惊鸿回忆着过往。
他起初是真看不惯婰婰的,明明就是个奶娃娃凶兽,仗着主子的宠爱一天到晚无事生非,四处纠缠着人打架。
魔界的确是个靠拳头说话的地方。
你实力越强,旁人越是尊敬你。
可这事儿到了婰婰身上就成了个悖论,起初她的强悍的确也是引来不少人崇拜的,魔族慕强,此乃常理!
可随着扶苍的介入,过分的偏心,渐渐的群魔心里也生出不满和芥蒂。
他们打不过是一回事,打赢了还要被惩罚这叫什么道理?
惊鸿当时何尝不是这么觉得的,私下也没少与阿离抱怨扶苍的偏心。
直到那回……
那个打伤婰婰的魔将被扶苍下令鞭笞百鞭之后,他亲眼看到婰婰拿着伤药跑去找那魔将。
那时,众魔都当她是虚情假意。
故意过来在人伤口上撒盐。
“婰魔贵为魔尊爱宠,岂是我等杂魔能配为友的?”
“是在下不知好歹,居然敢出手伤了你,尊上罚我这百鞭罚的是合情合理!”
“寒舍粗鄙,当不得婰魔大驾,可莫要再来了!在下还想多活几年呢!”
那时受伤的魔将,就属惊鸿麾下。
自己部下莫名其妙被罚,他自然也满心不忿。
冷眼看着婰婰被赶走,只是她走时未曾辩白一句,黯然的样子让他略微上了心。
后面惊鸿追出去,私心说,并不是觉得自己手下魔将说话说重了。
而是担心婰婰又去扶苍耳边吹枕头风。
可是……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婰婰,最后却是在黑石林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她。
没有平时的朝气蓬勃,耀武扬威。
她变回小肥羊的样子,小小一团缩在角落里。
面朝着石壁,偷偷掉着眼泪珠子。
“不是说好的……打着打着……就会成为好朋友的吗?”
“为什么……都不和我做朋友……”
“我没有给扶苍哥哥告状……”
“我只是想要个朋友……”
惊鸿徐徐说着,话到最后不由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着萧皇极。
萧皇极有些失神,“她因这事躲起来哭过?”
惊鸿闷闷嗯了一声,“后面我与幽山月还有阿离吃酒时提起过一嘴,那会儿山月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便与婰婰走近了。”
“说起来,婰婰好像也是那之后才与幽山月亲近了起来。”
“对她来说,幽山月应该是她在魔界为数不多的朋友吧,只是……”
惊鸿有些说不下去了。
只是这个朋友,最后却彻底背叛了她,将她尸解九幽!
若没有朋友,哪来的背叛……
背叛这词本身,就是最痛的两字。
萧皇极忽然笑出了声,他单手撑着额,双目紧闭。
那笑声里苍凉自嘲,如风雪天里裹着的冰刀,用力吸气,刺穿的却是自己喉间心肺。
苦楚自咽,血伤无形。
“主子……婰婰过去四处找人打架,难道也与你有关?”
惊鸿小心翼翼问着。
自从与婰婰在人间相遇后,过去许多沉在水面下的事被一一揭露。
就连惊鸿也惊讶不已……
他与其他诸魔一样,都觉得婰婰是被扶苍捧在手心的眼珠子。
只看到了扶苍对婰婰的好,但从未深究细察这‘好’下隐藏着的暗涌。
“是我告诉她……如此那般才能交到朋友。”
萧皇极自嘲说着,直勾勾的盯着画像上的小兽。
“我曾以为她幼时那般依赖我,乃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却不知……是我斩断了她通向外间的路,自以为是的将她幽闭在只有我存在的小世界里……”
他对婰婰的好,真的是一贯的自以为是。
“到头来,伤她最多的,还是我啊……”
萧皇极眉头紧皱在了一起,自嘲的笑出了声,声音嘶哑像是要将心房震碎一般。
“可为何这些事我全不记得!”
“为何?!!”
他猛地呛咳了一下,竟是咳出一大口血。
胸膛处若刀砍斧劈,萧皇极死死捂住心口。
“主子!”
惊鸿大惊,骇然的盯着萧皇极的心口。
他看到,有金色的裂纹从萧皇极衣襟处一点点蔓延出来,延绵到了其脖颈上。
惊鸿脸色大变:“劫纹?!不对,这劫纹上怎是婰婰的气息?”
他骤然想明白了什么,脑中轰隆一声,骇然失语道:
“主子你……你当年假死,难道是为了将婰婰的劫数转移到自身来?!”
“你一直不肯回魔界,你来人间历劫,其实都是为了替婰婰渡劫?!!”
惊鸿骇得都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到了极点。
他甚至想问萧皇极,主子……你是疯了吗?!
你知道替他人历劫,逆天改命夺天机,自身要承受多大的祸难吗?
惊鸿浑身发麻,思维都要转不动了。
萧皇极是扶苍……是魔尊,这个道理他岂会不懂!
惊鸿忽然想起上一次,自己问起劫数此事时,萧皇极曾说过一句话:
——因为我死不了。
那会儿惊鸿还觉得纳闷,现在却是明白了。
因为您老觉得自己死不了,所以便疯狂到要替婰婰应劫吗?
他骇然的看着萧皇极,说不出话来。
从未有一刻,能让惊鸿如此深刻的感受到一个字——疯!
那么的偏执,那么的狂热,疯到忘乎所以。
“主子……值得吗?”
萧皇极漠然的将血揩去,眼神盯着画像,偏执如魔: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他轻抚着画像上的小兽,指尖的血在画像上染上殷红,像是点点红梅。
“只是不曾想……”
“我的心甘情愿,不过是一厢情愿……”
他的眸色渐渐锐利了起来。
惊鸿只觉浑身一寒,有种说不出的悚然感。
“惊鸿,过往你可曾见过本王夜里醒来后的样子?”
惊鸿愣了下,沉吟道:“见过几次。”
“与平时有何不同?”
“倒……倒也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同,就是给人的感觉……有点让人不敢接近。”
“你见到本王那几次,我都在做什么?”
惊鸿摇了摇头:“卑职不知,那几次主子要么是一人离开魔界,要么就是带着婰婰不知所踪。”
他说着一顿,抬头看向萧皇极:“主子记不起这些事?”
萧皇极沉默未语。
是啊,他记不起。
对他来说,那就是不存在的记忆。
可是,又切切实实存在过,血淋淋的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