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迷失的白鸽
范司南嘴角微微翘起，诡异的微笑出现在秀丽的脸上。控制室里，周围的战士不约而同打个冷颤，纷纷胡编着借口逃出门去。
林正其实也想走，受限于医护兵正为自己处理伤口，只能尽量收敛目光，饶有兴致地观赏起医护兵娴熟的手法。
当子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赤身泡在深红号的机能修复液中。头顶占据了所有格子的红色灯光表明，现在的修复槽没有一个是空着的。微微侧头，子山就看见林正在隔壁，眼睛盯着自己的方向，目光却涣散无神，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伸展开四肢，子山挪动身体，让自己横躺，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林正听到响动，问道。
“还活着，挺好。”
一时无言，修复舱再次安静。一个个鲜活的面容缓缓从子山脑海中闪过，有的很熟悉，有的只是单纯见过，连名字都叫不出来。2078人，也不知道现在还剩下多少？
还有，被全方位覆盖的火力整整清洗了差不多十分钟的摩加沙，逝去的生命将会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这就是文明之间的战争？
恍惚间，子山沉沉睡去，仿佛做了很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子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团气，漂浮在无垠的宇宙中，占据大部分视线的，同样是一片气团，巨无霸气团。子山在他面前，等同于一粒尘埃。
这是摩加沙。没有任何参照，但子山心里明悟。
只见伴随着巨无霸呼吸般起伏，四周无数的虚影被吸入其中。但在子山出现的一刻，身边的虚影却纷纷调转方向，投向子山自己的“气团”，随即穿体而过，之后继续涌向原本的归宿，摩加沙。
穿过子山的虚影好似发生了某种变化，被摩加沙吸入以后，巨无霸的起伏波动肉眼可见变得愈加绵长。
气体状的子山感觉到自己在颤抖，他在进化，摩加沙竟然在进化。
被吸收的虚影应该是星球上的生命死去以后的灵魂，或者说残留在天地间的意识。
这一刻竟然全都变成了摩加沙进化的养料。
难道，这才是真相？星球意识体所谓的善意、所谓的太古盟约，统统都只是伪装？
子山下意识的摇头，太过高估自己了。就算星球意识体需要海量的人类死亡以得到养料，也没必要在子山面前伪装。
从枫叶到起初，再到现在的摩加沙，虽然性格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但子山感觉他们并没有欺骗自己。
枫叶之不着调，起初的懵懂，摩加沙的随心所欲都是真实的本性，这一点子山还是能够感受到。
就拿摩加沙来说，毫不设防地将掌控权交到子山手上，就如此笃定子山不会伤害他？稍微有几分防范之心的生命体都不可能如此信赖别人。
生命的本能如此。
但眼前的一幕让子山无比震撼，或是基于渺小生命的无奈，或是由于同类最终的可怜归宿，塞满子山心头的，只有敬畏。
“山子，山子。”子山被林正摇醒，睁开眼睛的一瞬，目光中的无助和畏惧被林正看得一清二楚。
“终归只有二十岁。”林正心底叹息，第一次对自己孤注一掷的决定产生怀疑，这一切其实不该由他们背负。
子山跟在林正身后走进控制室的时候，偌大的控制室里就只有范司南一个人。战术指挥官一反常态，像只猫似的慵懒地仰在沙发里，面前漂浮着数十块大小不一的屏幕。
“咦！”子山被其中一个画面吸引，走上前。
多个机械侦察兵采集影像合成的画面里，奥雷莉安纳斯身上的伤口已经经过简单处理，至少不再冒血。非常修身的黑色长袍有好些地方被切开，流苏似的布条挂在上面。过肩长发很潦草地扎在脑后，整个人端坐在地上，颇有几分浪客味道。
从她的眼角眉目，子山知道她知晓自己被观察着，只是并未在意。而让子山诧异的，却是画面中另外一名女子。
不似奥雷莉安纳斯般给人压力，也不像范司南少校智慧，只是很安静的一名少女。就算她正在忙碌着，给人的感觉也是安静。
艾琳，很久前子山随手从人群中点出来的“眷顾者侍从”。
当时随着远征军的白鲸级航天器，被枫叶传送出去。子山还查询过公网上的讯息，那条飞船出现的地方距离二十七区很远，由于属于联盟核心区域，还一度引发其附近狩猎狂潮。毕竟一艘白鲸级的飞船，可以掠夺的资源和财富非常具有吸引力。
而军方也不会让这样的肥肉溜走，但根本无法阻止职业的，或临时起意的冒险家们如饿狼般扑向迷失的白鲸飞船。那几天，公网被许许多多晒收获的帖子刷屏，或是一堆武器，或是穿梭艇等小型飞行器。
甚至还有一群人披上缴获来的白色祭司袍，在身穿联盟军装的小纸人面前瑟瑟发抖，使子山对麦哲伦将军满含歉意。
至于当日临时起意，拉来给自己打掩护的白袍女祭司，却真没在脑海中出现过。再次看见她竟然会在摩加沙，这个刚刚被神圣同盟舰队血洗过的星球。
画面中正接受艾琳救治的，是战火中的幸存者。
能够在暴雨般的覆盖攻击中活下来，本应是很幸运的事情，但躺在地上的几人脸上没有一丝欣喜，反而满脸麻木，只有偶尔的疼痛呻吟证明着，生命之火尚未熄灭。
人类应激创伤反应，被摧毁的不仅是肉体，还有意志力，以及活下去的希望。
子山静静看着艾琳为伤者处理伤口，脑海中不停呼唤着摩加沙，却没能得到半点回应。
而此刻，艾琳心里是喜悦的，自从被眷顾者指定为侍者以后，艾琳觉得自己就一直在朝着神明指引的方向缓缓前行。
前夜，这些艾琳还感觉面目可憎的家伙，如今或残或伤倒在自己面前，外表比之前丑陋了百倍，但艾琳反而看得很顺眼。
有神的庇佑，自己能活下来艾琳并不意外。但面前这些人在接受惩罚以后并未死去，只有一个可能，神觉得他们可以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