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卖身葬父
三个月后。
广源商铺楼上一间临街的屋子里,一位头束玉冠,身着锦袍的少年翻看手中的账本,眉头越蹙越紧,小脸紧绷,再无明媚的笑颜。
看着一脸不虞的主子,周毅刚才还颇有喜色的脸不敢再有笑模样,小心翼翼地询问,“主子,这账目可有问题?”
江若芷抬眼看看一脸惶恐的大管事,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周毅,你出来管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账目有没有问题,你来问我?”
“不,不是的,账目小的亲自把关,没有任何问题。”被主子训斥,周毅的脸臊得慌,他当然知道账目没问题了,可主子脸阴沉得很,他哪里知道为什么,之所以这么说,还不是习惯了吗?
江若芷看着丝毫没有放松的管事,暗暗叹气,自己来自男女平等、没有阶级尊卑之分的时代,和这里有严格等级之分的社会还是不太适应啊。
周毅的反应是所有这个时代人应有的状态,就算他在自己严格培养下可以独当一面,出来进去受人敬仰,在自己面前,还是不自觉露出下人的卑微感来。
这种现象不是出在他一个人身上,而是跟着自己的所有人身上都有。
哪怕是春华她们几个随身服侍的大丫头,这种尊卑感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算了算了,大环境使然,不是自己一个人可以转变过来的。
“主子,还请您明示,到底是哪里不满意,小人也好整改。”
周毅很是敬佩主子,明明是官家出身的小姐,却对行商无比热忱,丝毫没有士族之家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跟着这样的主子,有肉吃!
原本以为呈上账目会让主子开心,谁知事与愿违,主子的小脸就没有笑过,这是为什么,百思不得其解。
“周毅,你对如今的账目很满意?”江若芷看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就不让他猜了,“换句话说,你认为我花费那么大精力,就值这点银子?”
“这儿”周毅汗颜,在他看来,自己管理的铺子已经是京都同类店铺中获利颇丰的,毫不夸张地说,就以铺子目前的收入来说,供养城西那所宅子中的百十个兄弟毫无问题。
奈何主子不满意,那就是自己没有做好,就算是狡辩,他也要说明情况。
“京城中普通店铺没什么可说的,稍微有点名气的都有背景,咱们初来乍到,能从他们口中夺食已属不易,若是不管不顾地争夺客源,我怕会给主子惹麻烦。”
周毅说得很直白,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自己还不是强龙,江若芷长叹一声,强权到哪里都存在,自己在黄安在徽城都可以横行,到了京城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可她不甘心啊,要知道,在徽城这两年就没怎么出门,研究出不少好东西,都是这个时代所没有的,还想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的,可现实不允许她出风头啊!
从未如此憋屈的她来了脾气,随手一扔,厚厚的账本落在桌面上,沉闷的响声吓得周毅神情一凛,头越发低垂了。
在一旁跟着盘账的秋实暗自摇头,主子又不是冲他发火,干嘛一副真的做错了事的样子?
主子什么人,他难道不知道吗?那是跟自己置气呢!
一个眼色过去,周毅明白了,悄无声息地退下。
桌案上的账本很多,收益很是可观,正如周毅所说,没有根基能在京都这种富贵地立足,已属不易,自己不应该强求更多。
可商行这地段,这货品,这模式,流水怎么着也要翻两番,到底要怎么办,才能
一阵吵闹声惊醒正在思考的江若芷,走到窗前向下看去,对面那家古玩铺子前围了一圈人,正热闹呢。
左右闹得人静不下心思考,那就看会儿热闹吧。
春华作为跟在她身边最久的丫头,很清楚她此时的想法,不声不响地去端瓜子,顺便切盘西瓜,摆在窗前的桌子上,一起当起吃瓜群众来。
周毅拿着新出炉的蒸糕上来时,就看到自家主子和丫头们,一边吃瓜子,一边探头看热闹,笑了。
不见外地拿块西瓜吃起来,“主子,老爷不许你近前看热闹,你就在这里,不许下去啊。”
周毅之所以这么唠叨,那是因为四年前,他们在淮安府游玩时,看见一堆人围着看热闹,他们自然也加入进去,哪知里面的人打红眼,拎起棍子胡乱打人,她有丫头护卫跟着自然伤不着,但架不住围观的百姓多啊,慌乱之下就被人撞着了,要不是周毅一把抱起她跳了出去,绝对会受伤。
衙役赶到控制住局势时,已经有七人在混乱中被踩伤,其中两名孩童一名女子重伤,被棍子打中的只能算轻伤。
也是那次,江柏墨大发雷霆,舍不得教训她,可舍得教训底下人,丫头被罚月钱是小,护卫被打板子是真,同行护卫有四人,除了带江若芷出来的周毅免于责罚,剩下那三个因护主不力都被打了二十大板。
从那以后,不用老爷叮嘱,他们都尽心尽力不准江若芷凑热闹,这也是她为什么明知道下面的“大戏”很精彩,也只能躲在楼上观看的原因。
若是再因为好奇害的一心为自己的兄弟姐妹吃苦遭罪,她也于心不忍呢。
周围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随便一听就清楚了,原来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已经咽气,却没钱下葬,他的女儿要卖身葬父。
按理说死者为大,很少有人难为死者家属的,怪就怪在这个女人带着已死的父亲跑到人家铺子门前来了。
后世不迷信的人都有讲究,何况如今这个敬畏鬼神的时代,店铺伙计看到自家铺子前躺着死尸,自然出来赶人,奈何那名女子哭哭啼啼,不停地磕头祈求,弄得伙计也很难办。
“这位姑娘,你父亲没了,也不能上我们这里啊,铺子开门做生意,你这么做,很晦气的,赶紧走吧。”
伙计还算厚道,没有直接赶人,只要她识趣赶紧走,也就这么着了,可那姑娘偏偏跟听不懂话似的,弄不到钱下葬,说什么都不走。
哭嚎声震天,吸引大批围观百姓看热闹,此女子是外地来京投奔亲戚的,到了才知道亲戚早已搬离,来的路上淋了雨,父亲身子不好染上伤寒,带来的钱财全都看病抓药了,还是没能救治过来,只看哪家行行好,帮她把父亲安葬,她愿卖身为奴为婢报答恩情。
这个女人也就十六七岁,在大楚已经可以婚嫁了,除了一脸憔悴外,还真是个美人胚子。
听她说的几句话,好像还识字,一问之下才知道她父亲是名秀才,在老家开私塾,她帮忙打理时跟着学了几年,有算识文断字。
周毅听到这里冷笑一声,“这条街往来的客人都是家境殷实的,偶尔还有世家子弟过来,我看这名女子是想借机攀高枝。”
江若芷眨眨眼,仔细盯着那名女子,看她穿着不新不旧,头上还带有一根银发簪,脸上的神情凄惨有余,悲伤不足,确实不像走投无路,必须卖身葬父才可。
华南商行是这一带鼎鼎有名的古玩铺子,难道这名女子,已经有目标了?
“让开让开让开!”一道粗暴蛮横的声音响起,“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爷的铺子前闹事?给爷轰走!”
人群很快被分开,道中间走着一个手拿折扇乱摇的男子,微胖的身躯,细小的眼睛,一脸的横肉,一看就不好惹。
那名劝人的伙计看见来人,后背一凉,赶紧上前问候,“少东家请息怒,小的这就让人把他们赶走。”
少东家?江若芷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那名女子在听到少东家这三个字时,擦眼泪的手一顿,嘴角微微弯起,随即又开始哭上了。
实锤!
刚才她对周毅的判断只信七分,现在全信了。
杨巧姑听说要赶人,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聘聘袅袅地低头上前,“小女子父亲亡故,无钱下葬,还请公子行个方便,小女子感激不尽!”
孙耀祖原本没有看她,刚要转身进铺子,眼角余光就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走过来,立马抬起眼睛仔细打量来人,那双阅尽花丛的眼睛相当毒辣,这个女人别看有些憔悴,好好调 理一下,也是中上之姿。
邪肆地眼睛落在女子姣好的身段上,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卖身葬父?”
“回公子话,只要能将小女子父亲安葬,小女子愿随公子安排。”
这就是愿意喽。
孙耀祖手一抬,一个二十两的银元宝就放在他手中,合上扇子,走到女子身前,“小娘子,银子在此,拿去下葬吧。”
去牙行买个丫头也就十两银子,还得是认字的,孙耀祖一出手就是二十两,明摆着是要收了这丫头。
身边的小厮笑得不怀好意,“这位姑娘大喜了,还不快谢谢我们公子。”
女子在男子走到身边时已是激动万分,舍弃面子真的能换来想要的生活,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