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姥爷为什么姓江?
闻青云抬头去看江至诚的神情。
江至诚浑浊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神情痛苦不已。
这时候,他也终于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这条大街的末端有一间花店,门前就摆放着盛开的紫藤花。
他忽然加快了步子,从兜里掏出了所有的钱,将店门口所有的紫藤花都买了下来。
花店的主人看到来了这么一桩大生意,高兴得合不拢嘴,所有的紫藤花都放在了一个精美的花篮里,递到这个身体还在不断颤抖着的老人的手中。
闻青云看着这一切,心中已经彻底明了。
原来是这样!
一切都能够对得上!
陈相宜的父亲是知识分子,早些年因为动乱的原因与他们失散。
这个知识分子,就是江至诚!
想通了这一切,闻青云的眼睛也红了。他与自己的亲生父母相认时,心中也是如此激荡
分离数十年的亲人相认,有什么比这个还要让人心绪难宁。
他赶紧快走几步,来到了江至诚的身边,担忧地叫了一声,“老师。”
这两个字像是惊雷一样,让江至诚的身体重重一抖。
他抱着盛开的紫藤花,大脑里的神经像是被人抓住拧了一把,头痛不已。
江至诚脸色苍白,被火辣的太阳晒着,几乎站立不稳。
可即使是如此,他还是牢牢护着自己怀里抱着的紫藤花,生怕有所损坏。
闻青云赶紧将他搀扶到一边的阴凉处,让江至诚平稳自己的心绪。
江至诚深呼了几口气,一直绷着的心弦总算松下来了些,只是内心的自责和愧疚还在不断折磨着他。
“我之前就没怎么陪过妻子,每次见面都十分匆忙,待不了十几分钟就要回去继续做研究。”
过去的那些记忆从未如此鲜活。
江至诚能够清晰地回忆出每一个细节。
他总是挺着的脊背像是骤然被人抽去了骨头,沉重地弯了下来。
“当时孩子都被放在我妻子的母亲家里,跟硫磺厂的距离很远。我与他们一年更是见不到几面,从来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
江至诚的声音中带上了泪意。
他一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在亲情面前,也会露出脆弱不堪的一面。
“我真是……真是不配当一个丈夫和父亲。”
闻青云看着他痛苦的面容,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开口安慰,只能扶着江至诚的胳膊,慢慢带着他往回走。
江至诚叙述的语气轻缓,但是每一个字就像是有千斤重。
他不断说着自己和许清如之间的往事,对即将到来的见面又怕又喜。
“若是他们不想见到我,那该怎么办?”
江至诚习惯了精密的计算,在感情一事上却懵懂如孩童。
闻青云感觉到他的手正在不断颤抖,似乎正在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他出声安慰老师,“不会的。”
闻青云稳稳地搀住江至诚的胳膊,声音沉静,像是一剂安定剂。
“您和妈之间的悲剧,更多是因为时代的缘故。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思念着您,绝对不会责怪您的。”
距离饭馆已经越来越近,江至诚眼中的泪意已经越来越重。
他想起之前陈相宜曾经提过的酱牛肉。
当时陈相宜说,这是她们家的一绝,是许清如的拿手好菜。
江至诚起初只是觉得这是个巧合,现在想想,那时上天就已经给了他暗示。
自己被外国的特务殴打时,是苏禾柠从众人的手中救了他——这是他的亲孙女!
之前的种种巧合都带上了不一样的意味,让江至诚越发坚信,自己一家人的团聚是早有预兆。
上天还是不忍心让他一直祈祷无果,终于让他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
“老师,我知道您很激动,那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
闻青云担忧江至诚的病情。
上次变故之后,他的身体就留下了隐患,有复发的可能。
虽然相聚的事很重要,但若是团圆之后,江至诚的身体一下子垮了,那也万万不可。
他继续出言安慰,“妈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她绝对会理解您的,您也相信她。”
闻青云与陈相宜结婚之后便到了京城工作,与许清如并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
但他一直记得这个温婉坚毅的女人。
在最难的岁月里独自抚养了三个孩子,从不向他人求助。
对自己的恋人始终如一,几十年未曾改变心意,情感真挚。
闻青云真心觉得,许清如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不会将过错都怪罪到江至诚的身上。
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是国内最动乱的几年。
世事难料,谁也说不清,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现在两人都还好好活着,还能团聚相爱,就已经是幸事了。
江至诚没说什么,重重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妻子的性格,是永远站在他身后的坚强后盾,正因为如此,江至诚的心中才更加感到愧疚。
他十分懊恼,“当时我为什么没有多问一句相宜的名字!”
闻青云叹了一口气。
这也只能是天意使然了。
他每次提起陈相宜的时候,都是用“柠柠妈”和“相宜”称呼,并没有提及到她的姓氏。
身体恢复之后,两个人从病房转回到了研究室,只想着要赶研究的进度,也没怎么谈过家事。
有这么多次让一家人团圆的机会,可是都在不经意之间错过了。
“她叫陈相宜啊!”江至诚的声音中满是悔意。
闻青云略有些疑惑,不由得开口问道:“可是您分明姓江。”
这又是另一段往事。
江至诚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痛楚,三言两语概括了自己改姓的故事。
“当时我的战友江建华为了救我死在了战场上。我想要救他,背着他走了一路才到了战地医院,可是还是因为送来太晚,他失血过多牺牲。”
为了感激战友的救命之恩,也为了永远纪念战友,江至诚改成了他的姓氏,把自己的姓从“陈”改成了“江”。
提起了当年的那段往事,江至诚的身体重重一抖,神色更加痛苦。
那段在战场上的回忆,是他永远也不想触碰的隐痛。
如此骤然提起,他像是喘不过气来一般,心中隐隐作痛。
闻青云止了声,深感自己的感慨在长辈那段峥嵘岁月面前是如此弱小。
他们一生苦难,为了国家的前途牺牲了自己的幸福,直到晚年才能够享受到安宁的生活。
但好在——江至诚和许清如都没有放弃彼此。
他们都是从苦日子里苦过来的,但依旧在心上种满了花,永远不放弃对生活的期盼和渴望。
他们一直等待着对方,好像过去受过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今日的相聚。
闻青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陈相宜。
他们同样是聚少离多,甚至多年一面未见,可心却紧紧连在一起,从未忘记过彼此。
只有世上最诚挚热烈的爱,才能让他们靠着怀念记忆里那一点点的甜,去度过这么长岁月里的苦。
两人一步一步走回了饭馆。
此时的时间已经接近两点。
为了不耽误苏禾柠他们打烊,店里的客人全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屋子里几乎已经没人了。
江至诚站在门口,因为强烈的心绪波动而大汗淋漓,脚下站立不稳,眼中是满满的震动。
闻青云无声陪在一边。
他要等着江至诚收拾好心绪,然后陪着老师一起去见自己分离数十年的亲人。
苏禾柠在饭店忙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回到了中医馆继续坐诊。
谢常德的本事虽然大,但毕竟上了年纪,长时间聚精会神再加上坐着不动,容易损害身体。
她回去换班坐诊,等到快打烊的时候,才回到了饭馆这里收拾。
蹲坐在门口吃饭的工人们帮她整理好了桌椅,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边,方便她们收拾。
苏禾柠看了心中感动。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继续努力,才能不辜负他们对自己的期望。
正巧这时,在店内吃饭的人也吃到了尾声。
闻天佑带来的那伙老兵都已经退休了,在家里闲得抠脚,出来聚一聚的机会十分难得,脸上都容光焕发,找到了当年叱咤战场的豪情。
陈月白搬了一个板凳,在旁边听着他们唠嗑,乐得直不起腰来。
偶尔她还插上几句话,引得众人谈性更浓,话题从这个扯到那个,怎么也收不了尾。
直到两点的钟声敲了又敲,他们才意犹未尽地站起身,被闻天佑一个个送到了门口。
临走之前,老同志紧紧抓住他的手。
“我觉得咱们这种性质的老兵聚会以后还可以多举办几次,就把咱们孙女的店作为常驻地点,闲着没事过来吃几顿饭,多好!”
“怎么还咱们孙女了呢?”闻天佑佯装生气,“这分明就是我孙女!”
虽然大家都是一个战场上能够同吃同睡的兄弟。
但孙女是谁的就是谁的,绝对不能够共享!
这话引得大家齐声大笑。
苏禾柠在一旁笑着招呼,“各位爷爷,咱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们绝对给您招待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