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干饭人
午饭是小云送到房间里的。
林天驹看着身边正在大口吃饭的小姑娘。
巴掌大的小脸儿，虽说气色不是很好，那一双明媚的桃花眼却湖水一般清澈，黑白分明，熠熠闪亮，让人神为之夺。
挺翘的鼻子秀气无比，一张樱唇粉嘟嘟的，小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很像他以前进山里时遇见的小松鼠，嘴里包着食物，一边咀嚼，一边警惕的看着他，说不出的可爱。
真是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姑娘，又是如此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他的内心是愧疚的，他听到了刚才小姑娘崩溃的哭声。
他的父母前些天说要给他找一个媳妇儿，既方便照顾他，也可以那什么。
他拒绝了，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医院去看过，偏方也吃过，已经对自己不再抱有什么希望，又怎么能连累别人家的姑娘。
却没想到，就在昨天，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在沉睡中被她的家人送进了他的房间。
她还这么小，真是胡闹啊，可他又说不出埋怨父母的话，毕竟他们也是为他好。
这样杂七杂八的想着，熟悉的疼痛感如约而至。
他咬紧牙关，努力的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声音，熬过最痛的一段时间，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方凝一边吃饭，一边看他蹙起的眉头和轻颤的睫毛。
这都是什么毛病？嫌弃她吃得多，没眼看？她还没嫌弃他家做的饭不好吃呢。
哼，她虎妞小姐一向是干饭人，干饭魂。她不但会吃，她还会做。这么牛批她骄傲了吗？
她的小名儿是爷爷起的，生在虎年，老人家一向遵循贱名好养活的原则，就叫她虎妞儿。
她优雅知性的妈妈没少吐槽，你说叫个什么不好，愣把她秀秀气气的小闺女儿，叫得像个虎虎生威的女汉纸。
虎虎生威的小姑娘很护食，她转个方向继续干饭。直到吃的盘空碗空，她才把碗筷盘子收拾好，放回厨房。
林老太太欢喜的喊了一声，“三儿全吃光了？看来还是得媳妇儿帮衬着喂饭。宁丫头，快过来吃饭吧，都给你留着呢。”
what？喂饭？敢情她吃的是林老三的饭菜？怪不得他气得不看了。
你的饭菜，想吃你倒是说一声啊。
“那个，饭菜是我吃光的，他没吃。”虎妞儿虽然虎，但是人家是个实诚的孩子，这不，她十分诚实的解释了一下。
老太太的笑僵在脸上，“三儿，你是不是又疼啦？怎么不吃饭？”
她慌慌张张的在围裙上擦着手，向里屋走去。
方凝乖乖的跟在后面，有点不好意思，转而又理直气壮，给你儿子的饭，你们又不说清楚，自己吃了也无可厚非吧？不知者无罪嘛。
“娘，我没事儿，真的，就是没有胃口，晚上再吃，是一样的。”他低声安慰着老母亲。
“我去给你蒸个鸡蛋羹，多少吃一点儿。”老太太说着站起身来。
“我会，我去蒸。”本着将功补过的心态，方凝举手示意她去。
又想到万一自己精湛的厨艺一展现，以后这一大家子的饭菜，都要她来做怎么办？就突然好纠结。
“先说好，我只会蒸蛋羹哈。”大眼睛骨碌碌一转，她笑的灿若春花。虎归虎，俺不缺心眼儿。
林天驹看她古灵精怪的小模样儿，不禁笑出声来，“那就谢谢你了。”
嘶，方凝打个寒颤，大哥，拜托你别笑了，你这是在演鬼片吧？说实话，你笑起来就是那骨头成精的既视感。
她一溜烟儿的跑去厨房之后，有点傻眼了。他家里还是大锅煮饭，她不会烧火的。
她把目光转向小云，“小云儿，你会烧火吗？”
小姑娘点点头，“三婶，俺会。”
“小云儿真是一个小仙女，你帮我烧火好不好？我给你三叔蒸蛋羹。”
小姑娘乖乖的去抱草引火，又添上煤开始烧，方凝打好两个鸡蛋，闻了闻瓶瓶罐罐的，滴了两滴香油，放了一点温水，一点酱油，用力搅拌，又撇去泡沫，用盘子倒扣在碗上，放进锅里。
又去挂钟那里看了时间，大约八分钟的时候让小云停火，又焖了大约四分钟。
她掀开锅盖，迅速的躲一边儿，防止蒸汽烫伤她，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把新鲜出锅的鸡蛋羹端去里屋，放在他面前，“喏，吃吧。”
他费力的撑起身子，道了声谢。
他一口一口慢慢吃着，一碗蛋羹吃了有十分钟。
他的老母亲多次欲上前喂他，被他委婉的拒绝了，“娘，我不想当个废人。”
老太太擦着眼泪出去了。
方凝大眼睛眨巴几下，嗯，有觉悟就好。
刚才他妈妈说什么来着？媳妇儿帮衬着喂饭？
呵呵，那就别指望了，她又不是菲律宾小女佣，她可是骄傲的方大小姐。
方凝努力回想着网文里关于林老三的描写。
林老三，上过战场，负伤后退役，在一家国企上班。
又在一个大冬天里，救了一个落水小孩，身体渐渐垮下来。在方宁嫁给他两年后，林老三卒。
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显然已经完成了救小孩的壮举，身体已是破败不堪。
不过她对林老三这个人，还是有一些敬意的，或者说，对于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军人，都怀有一丝敬意。
她站起身来，想看看今天是在哪年哪月哪一天。
她在墙上的挂历前仔细看了一眼，一九九一年十月二号。
她是昨天被送来林家的，难怪方静会一起过来，国庆节，她们高中应该是放三天假的。
看来明天得赶紧回方家，不然她去县城上课，再找她又得费半天功夫。
方凝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想找个趁手的工具，既可防身，又可攻击。
看了半天，感觉这个房间的安全措施肥肠好，连一把削铅笔的小刀都没找到。
林天驹看着小姑娘在房间团团转，忍不住问道，“丫头在找什么？”
“哦，没什么，随便转转。”方凝应付他一句。
你一个吃饭都费劲的男人，就算告诉你了又能怎样？凡事靠自己才是正道。
“丫头，明天回门，让二哥二嫂陪你回去，成么？”他问。
“不用，我自己回…”想到自己还不知道去上河村怎么走，方凝赶忙点头，“好哒，好哒，辛苦二哥和二嫂了。”
“丫头，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你还想继续学习的话，我让战友帮你去跑一跑，咱们做插班生，好好学习，争取考大学。”
方凝愣了一下，“你想让我继续上课？你妈妈不是就想找个媳妇儿照顾你吗？”
“呵呵，”他低低的笑了一声，“不要在意别人的想法，你告诉我，你想上学吗？”
“我当然想啦，我的成绩又不差，王玉红贪你们家三千块的彩礼，硬逼我休学嫁人，让方静去上学，也不看看，她是不是那块料儿，整个一学渣，也不嫌丢人。”
方凝一边回忆着看过的故事情节，一边做了一个大拇指朝下的动作。
看着她娇俏可人的小模样儿，林天驹忍不住笑出声来。方凝赶紧转开视线，大哥你别笑，艾玛，太辣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