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古代君臣
顾衡哄了明祁出宫门，自然不会是为了锦明珠前往边疆的小事。
更多的，是因为他的私心。
“先生，小心一点。”明祁唤着顾衡。
京城不远处的有着一座山，名唤云山。
山峰雄踞，险峻而巍峨。远远望去，层层叠叠的峦峰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点滴苍翠恍若点睛之笔，似珠翠点缀一条白玉腰带，一派缥缈风光。
山径蜿蜒曲折，又陡峭难行。人走在上边，自得再小心不过。
偏偏这般高险幽深的山峰，登山路上是总是零零散散分布着人影。无时无刻总有人登着山，前往峰峦的顶端。
“公子，你们也是来寻清普寺的吗？”一位身着锦衣的公子向着顾衡搭话。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望向明祁。
青年神色清淡，自有一番从容威仪。最出色的便是那双幽深似渊的眼睛，望着便让人只觉浑身都被看透似的。
锦衣公子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眼。他的手被身旁察觉不对的女子一拉，便将目光急急转向了顾衡。
“是，公子与姑娘也是？”顾衡望着面前的两位年轻男女。
男子手持玉扇，风度从容，丰神俊朗。女子一身碧霞罗裙，发上带着精巧的步摇，秀丽温婉。此刻两人均是面带微笑，相视之间自有一股默契与甜蜜之感。
“清普寺姻缘之事一向灵验，在下就与罗妹前来求上一签。”锦衣男子解释道。
名山有名寺，名寺出名茶。
这云山上的清普寺，不仅有着极为出名的茶，还有着出名的大师净惠大师。
而净惠大师，最擅长的就是解签。尤其是姻缘签。
相传净惠大师曾破解过一位皇室宗亲命煞孤星的命格，助对方找到命定伴侣。
到如今，对方还跟那位伴侣恩恩爱爱，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这桩事迹传出后，有着净惠大师的清普寺成了有情人必到之地。
似乎来上这里一趟，问一问姻缘之事，就能如曾经那位皇室宗亲一般，感情顺顺利利，情人间白头相守到老。
“在下跟祁先生也是听闻了清普寺的名声，前来求上一求的。”顾衡笑着瞧明祁，两人间相交握的手毫不遮掩。
明祁微挑眉眼，淡漠的面容蓦然柔和了下来，顷刻间就只让觉得满室生辉，云霁雾散。
他低笑，道：“衡先生来之前，可没跟祁说过这桩事呢。”
“祁先生难道还不愿意？”顾衡勾起了明祁的指，轻巧把玩。“方才谁对衡说，何事都应衡的。”
“是都应衡先生的。祁可什么都不知道，就随衡先生来了。”明祁无奈道。
锦衣男子听着两人的交谈，不着痕迹地拉着女子远去。
伴侣之间相处谈笑，他可不想跟他的罗妹在旁边碍眼。
走到一旁，身着碧霞罗裙的女子方才轻声开口，“路哥，那两位公子是……”
“应是契兄弟罢。”锦衣男子答道。
宇朝风气并不如何开放，契兄弟之事在民间还有几例。但在富贵之家、官宦之家，却是几乎没有的。
他瞧着那两位公子的气度，就知这等人物出身绝不简单，只是没想到这两位会是这等关系。
“可惜了……”女子叹道。
男子却摇了摇头，“情爱之间，哪里能分清这些的。”
“这两位，是极洒脱的。”
只是不知道，这两位究竟是何等身份。
他记得，契兄弟间，最常唤的，便是彼此的名。
祁、衡……
————
登上云山顶峰，便可见得一座古寺。
古寺周身是常年未散的云雾。云雾极薄，蒸腾的水汽在金灿灿的阳光下若有若无，散了几分闷热。
寺边分绕着苍竹翠柏，凉风吹过，枝叶婆娑，悠扬的声调尽显生机勃勃，却也不乏秀丽幽静。
清普寺厚重的大门早已敞开，迎接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客人。来到清普寺的客人，向来是从寺庙大门进的。从大门走过饱经沧桑的青砖路，直入大殿，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为佛祖上几炷香，再从旁边的签筒中摇下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根签。
这是来清普寺求签的固有过程了。
但其实，清普寺还有一个侧门的。
“祁先生，来。”顾衡念着明祁的名，他熟门熟路地将明祁带进了寺庙旁边的侧门。
侧门内，守着一个小沙弥，笑容清澈。
“阿弥陀佛，”小沙弥行了个礼，“顾施主，师祖已等候您许久了。”
顾衡微微颔首。
两人随着小沙弥走到了后山。
依旧是雅致幽静的竹林与石桌。
冰冷的石桌上，摆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有着安和面容的僧人坐在旁，眉须皆白，长得慈眉善目。此刻闭着眼，自有一股通透与禅意。
待到顾衡走近，僧人便睁开了眼，眼中蕴着从容笑意。
“顾施主，好久不见。”
“净惠大师，好久不见。”
顾衡向着净惠大师打了个招呼，便拉着明祁坐了下来。
“殿下，净惠大师这里，茶水一绝。”
在净惠大师这里，倒也不用掩藏身份，顾衡便换回了原先的称呼。
明祁对着净惠大师点了点头，他执起石桌上的茶盏。
瓷杯冰凉，茶水却是滚烫，入口时尽是幽幽茶香。
“左相与君主前来，应当不只是为了这点茶水。”净惠大师淡淡点出事实。
他拿出放在地上的签筒，递给了顾衡。
顾衡却没有从中抽出签来，他反倒是转头对着明祁道：“殿下抽一支吧。”
青年笑颜似暖玉，清润且温暖。
明祁没有拒绝，从中抽出了一枚签子。
修长白皙的指间夹着青灰色的竹签，越发地动人心魄。深邃的文字在其上熠熠生辉。
红鸾凤和鸣,粉桃枝上俏。
“看来，不用老衲解签了。”
是最普遍的姻缘签，也是最美好的姻缘签之一。
明祁脸上出现了丝丝缕缕的笑意，他放下签子，与顾衡对视一眼。
顾衡眼中也是同样的温柔与缱绻。
“麻烦大师了。”
两人在净惠大师这里饮完了茶，没有再过多的打扰大师了。相携着离开。
净惠大师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低头看签文，片刻就是轻轻一笑。
还好是上上签。
不然他这清普寺的灵验名声怕是直接就得被顾衡先生打成欺世盗名了。
侯在一旁小沙弥走上了前，开始收拾桌上的茶盏，“师祖，这两位是谁啊？”
“掌握天下风云变幻的人。”净惠大师摩挲着手中的佛珠，意味深长地回道。
当初他见到这位顾衡先生，只见得温柔底下冰冷无情的深沉。如今，依旧深沉，却也多了几分真切的温情。
爱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哦……”小沙弥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顾衡与明祁没有直接离开清普寺。
他们来到了清普寺后面的石亭。石亭似用刀斧凿刻，处处是简单而凌厉的大道至简。
顾衡坐在亭中，倚在身侧的人身上。他注视面前含苞待放的荷花被轻风吹得摇曳，左右轻摆的荷叶恍如一位位身着碧色纱裙翩翩起舞的少女，动人而美好。
随着轻风望向远处，一抹艳艳粉色点缀在灰墙黑瓦之间，桃树开得正盛，簌簌而落的桃瓣缤纷飞舞，美得如梦似画。
顾衡望着美景，从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掌心。
莹润的白玉被人细细雕琢，磨出光滑润华的边缘。长长的簪子顶部，是虬枝盘曲的鹿角形状。
但这不是鹿角，是顾衡照着自己的本体，一丝一毫对照雕琢出来的龙角簪子。
对于龙族而言，龙角是最敏感的地方之一，堪比逆鳞。
但与逆鳞不同的是，每修炼到一个境界，龙族身上旧的龙角便会脱落下来，随之长出新的、更加坚硬的龙角。
脱落下来的龙角，每一个龙族都会好好保存下来。待到寻找伴侣之时，这便是送予伴侣最好的礼物。
但顾衡如今拿不出自己的龙角，他只能亲手雕刻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送予明祁。
“这是……”君主眼中蕴着笑意，扬起了唇角。
“殿下低头。”
明祁顺从得低下了头，如丝如绸的黑直长发垂落。顾衡摩挲着簪子，将明祁发上原本的玉簪取了下来，用龙角簪为明祁簪了上去。
明祁抬首。原本就光风霁月的精致面容上多了一双白玉龙角，却毫不突兀，反而更缥缈得似神仙中人，随性自然。
“好看……”顾衡笑吟吟地夸道。
自己伴侣头顶着自己的龙角，在顾衡眼中，自然是何处都好看极了。
明祁抬手，稳了稳发上触手冰凉的龙角簪，“先生自己做的？”
“自然，”顾衡笑眯眯道，“这世界上，除了殿下，无人可配得上这个簪子。”
簪子与他的本体龙角相似到了极点，又是他亲手雕刻的，无需过多的准备，自然就沾染了几分灵气。
也只有顾衡承认的命定的君主才戴得起这个簪子。
“孤会好好保管的。”明祁弯了眼，一向沉冷的冰雪中此刻尽数融化，变成了潺潺流动的温热溪水。
“好……”顾衡拥住了明祁，亲了亲一直诱惑着他的眼睛。
————
天气渐渐变得热了起来。
来到京城的学子在最后关头埋头苦读，只盼着一朝金榜题名。
会试之后，便是殿试。
从会试脱颖而出的人才，由君主亲选题目进行考核。
殿试之上，肃穆而安静。
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
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是春蚕嚼食桑叶的声音。
三个时辰结束，笔纷纷落下。
举子们依次退出大殿，写好的策论被一一收集，传递给了最上方的右相与随行协助的副考官等人。
待到争论出前三甲，方才将前三甲的策论送上了君主与左相的案头。
“此次最出挑的三篇就在此处了，均是言之有物，文采斐然的人物。”
君主拿起三篇策论看了看，依次定出了前三甲的顺序。
“先生看看，虽然较之先生还差得远些，但也算不错了。”君主将三篇策论交给了左相。
左相无奈失笑，“都是出色的青年才俊，殿下该赏才是。”
两人谈笑，旁边的右相等人却低下了头，恍然不见。
这年头，该当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要当自己不知道，该当自己不存在的时候，就要当自己不存在。
“赏……”
赏赐源源不断。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一日，有人打马游街，接了无数百姓们姑娘们的鲜花瓜果。
也是这一日，边疆传来了捷报。僵持了数月的战事最终还是胜了。
当初连国刻意挑衅，本就破绽颇多。锦明珠到了边疆，就好似如有神助一般，识破了连国与其他几个小国的阴谋。
说到底，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
由连国出头吸引边军的注意力，好令其他国家乘虚而入。
可惜的是，阴谋被识破。几个小国被连国这个混不吝的国家威胁，只得也出兵襄助连国。这才让战事僵持了许久。
而在科举结束的今日，战事也结束了。
这是最好不过的兆头。
君主与左相相携着走出了金銮殿。
“先生，琼林宴您要去么……”
“自然是要的，”温润的嗓音一如既往，“陛下第一次开琼林宴，衡自然会陪着殿下的。”
“连国败了，降书快送过来了。我记得先生想要连国的东珠……”
“还有连国的金矿呢，”话语笑着接道，“户部尚书天天来衡面前哭穷，这回他该高兴了……”
户部隶属左相，掌国库，天天做着跟左相要钱的活计。
“嗯，”有沉冷的声音说着包容纵容的话，“孤待会就去喊他，不叫他以后烦先生。”
金色的暖阳一点点从东边划出，带来湿热的空气。
从金銮殿离开的路上，有人撑起了紫竹伞，为身旁的人遮起了一片片猛烈的日光。
灰色的石砖上，双手交握的影子在摇晃，依稀有笑声道，“叫殿下不让人随侍在旁……”
夏天到了。
——第一个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