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章 痛苦，在生活的缝隙
“boss 。”站在一旁的李安以不放心地叫了一声顾言。
自从温可柔被抓后，顾言一直坐在办公椅上，一动不动。
“我没事。”顾言依旧没有动，“你把东西给我，就下班吧。”
李安以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将那个从温可柔家里搜出来的u盘交给顾言后，就离开了。
顾言拿起u盘，无意识地反复摩挲观察，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心。
过了一会，他把u盘插进了自己的私人电脑里。
u盘里的文件全都是用日期取名，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日期，12月25日，年份刚好是他出国那年。
是的，这是他出国的那一天。
顾言深呼吸了一口气，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紧张恐惧情绪席卷而来。
点击视频的手微微颤抖，更是将他此刻害怕的心情泄露出来。
视频是曲直被关进器材室的完整过程，从晚上八点到第二天五点，整整九个小时。
顾言就这样看着，没有加速。
他记得，那年燕城的冬天带着刺骨的寒冷，曲直穿着单薄的校服，蜷缩在器材室的角落里。
刚开始，曲直的眼里依旧带着希望，她希望能有人来救她，拼命敲打着器材室的门，然而，偏僻的器材室在往常就没什么人，更别提，在早已放学的时间。
感觉到没有人来救自己的曲直，慢慢地收回拍打红肿的手，蹲了下来，眼里的期盼已经熄灭，嘴里却还在念叨着什么。
别人可能看不出，但顾言看得十分清楚。
曲直在叫他，她在说，顾言哥哥，救我。
明明没有声音的画面，顾言却听得心里发疼，仿佛心脏被人生拉硬扯般的疼痛。
之前曲直有和他说过这件事，轻描淡写的语气已经让他觉得难受了，如今亲眼目睹，这份难受显然来得更加剧烈。
他终究暂停了这个视频，停留在一个小时。
仅仅一个小时，他感受到当时曲直的无助，恐惧，害怕，以及绝望。
那么后面的八个小时呢？她是怎么撑过来的，在等到校警开门后，她用怎样的力量支撑自己离开那个关了她整整九个小时的鬼地方，离开学校回到家里的。
顾言不敢再想下去，闭上双眼，仰头往办公椅上靠，听到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另外一回事。此刻，他明白，自己永远无法感同身受曲直的痛苦，那些他没有亲身经历的痛苦。
当初，说要好好保护她的，是他，而让她深陷痛苦中，也是他。
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顾言睁开双眼，打开了第一个视频，日期，是从他对曲直说出那句，“为什么死的不是你”，那天开始的。
刚开始的视频里，曲直依旧有着大小姐的傲气，会反抗这一切变故，她会保护那些长春花，而和别人发生争执；会固执地和欺负她的人说，她没错。
那时候的曲直，还是带着生气的，直到自杀出院那天起，她完全变了。
刚出院后，曲直用校服遮住了手上的绷带，去上学了。
结果，在课间，被人关进厕所，一桶桶冷水从头上倒去，顾言数了数，8桶，如果不是因为上课铃响了，还有两桶就没来得及倒下去。
厕所没人了，他看到曲直全身湿透，愣愣地站着，站了很久，一动不动。
等到下一个课间，曲悠悠终于找到了曲直，将曲直放出来，然而，曲直并没有感谢曲悠悠，她的视线往外一看，便立马将曲悠悠推进厕所里，没有防备的曲悠悠被推到在地。
这一幕，被路过的顾言看到了。
看到这里，顾言早就想起来了后面会发生什么，那个时候的他，迁怒曲直，对她恶语相向，所以，在不明真相的时候，看到她把曲悠悠推倒在地后，他怒不可遏，上前扶起了曲悠悠，对曲直说了一句，你真恶毒，就走了。
视频也把这一幕录下来了。
所以，当时他没注意的细节，现在看到了。
曲直那一眼，是看到了欺负她的那群人过来了，不想把曲悠悠牵扯进来，于是动手欺负了曲悠悠。
而原本被冷得脸色苍白的曲直，听到顾言那句“恶毒”后，人晃了一下，勉强站直，脸上毫无血色，等顾言扶着曲悠悠离开后，她才艰难地迈开步子，离开了。
一步，一步，她行走缓慢，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了无生气。
再下一个视频，是曲直被人推下水。地点就在学校的人工湖。
那些人站在边上笑着看她挣扎，说她平时板着一张脸，现在还不是像条狗一样，求救。
后来，是路过的老师把曲直救起来，那些推她的人，在那个老师来之前，早就跑散了。
老师拉着曲直想为她讨公道，曲直拒绝了。
“老师，他们在和我玩。”曲直语气平淡，没有愤怒，也没有所谓玩闹的表情。
“玩？你们这是在玩命？”不明真相的老师对于曲直的说法很不赞同，在老师还没说出下一句话之前，曲直打断了老师的说教，“嗯，下次不会了。谢谢老师。”
说完，曲直起身离开，而那位老师也不好追究什么了。
顾言报复性地点开每一个视频，似乎这样能让早已被凌迟的心脏的痛苦快点结束。
但，这怎么可能？
看着曲直一遍又一遍地被欺负，一次又一次地跑向心理医生，这是什么人生循环？
曲直就像是一个完整的木桩，被狠狠地钉上一个钉子，找医生取下来，在别的地方，又被钉上一个，又取下来，周而复始，后来，这个木桩的钉子都取下来了，那些洞，还能恢复如初吗？
顾言知道，不能。
这些密密麻麻的洞，出现在曲直的每个生活缝隙里，野蛮生长，时时刻刻地提醒她痛苦不堪的过去，把她压缩到无法呼吸，直至木桩由内而外地彻底腐朽死去。
而这些让她腐朽至死的洞口，有他亲手参与的，也有他间接导致的。
顾言回想起前一世的事情，方知虹伤害他，曲直义无反顾替他挡下了，加上这一世，应该两次。
这让顾言更是难受得透不过气来，他想起小时候，他对曲直说，要好好保护她。
曲直，那个时候，说了什么呢。
她说：“那小欢也要保护好哥哥。”
她也，做到了，用生命做到了。
最后一根弦，断了。
顾言再也忍不住地哭出来，没有声音地痛苦流泪。
原来，人在最悲痛的时候，是无声的。
沉浸在悲伤中的顾言没有发现，这中间夹杂着一个特殊日期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