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了无牵挂
乔阿娘看着久久不语的沈潇然,“公子可有话转告给夫人?”
沈潇然落寞的转过身子,背影凄凉,“所有的话她已说尽,我……无话可说。”
“公子……”乔阿娘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所有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不会再来,更不会扰她,让她放宽心吧。”
沈潇然那修长的身子像极了寒风中摇晃的枯枝,脚下像扎根在原地,如千斤重担,无法挪动,整个人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
他一直以为母亲当年离家,有不得已的苦衷,无论是什么苦衷,也不该成为阻挡他们母子相见的绊脚石。
这么多年,他费尽心机,四处寻找母亲的下落,从未停下脚步,也从未放弃过。
可如今,他距离母亲仅有一步之遥,却被拒之门外,不愿相见。
过去种种,早已忘却,前尘往事,不想再提。
自己已经成为母亲的过去,已成为她不想再提的往事。
他被母亲抛弃了……
或许当年母亲并没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为了离开而离开,而这些苦衷和不得已,都是自己臆想出来强加到母亲身上的。
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只是为了掩饰自己被母亲抛弃的事实。
当残酷的真相摆放在面前,沈潇然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用力捏住,窒息得厉害。
他苦苦支撑多年的信念,瞬间崩塌,将自己砸得粉碎。
并非不得相见,而是避而不见,终究是自己扰了她。
至于当年为何不告而别,他已经不想再问,也不想听到答案。
巨大的失落感袭来,压得沈潇然喘不过气,他攥着信笺,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
仅剩的最后一丝希望都烟消云散,他低下头,苦笑一声,他从未向世间低过头,可这一刻,他忽然认命了。
沈潇然飞快地往山下走,还是刚才走过的山路,还是刚才那座独木桥。
依稀看到刚才满怀期待上山的男子,比起现在怅然若失、万念俱灰的自己,当真是讽刺。
沈潇然再次踏上独木桥,目光苍凉,如同冬日里的连绵细雨,冰冷刺骨,又宛如一口枯井,毫无生气。
夜阑远远跟在沈潇然的身后,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滋味。
临近山脚下,夜阑大步追上去,试探问道:“主子可有什么打算?”
沈潇然脚步放慢,沉默不语,他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不如回京吧?”夜阑也跟着放缓脚步,“主子这些日不在,京中可是出了大乱子!大皇子虽然大势已去,但西凉王,不,楚王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势不可挡,无人能及,就连皇上也无可奈何,只有听之任之的份。
主子若再不回京,只怕朝堂上便没有二殿下和沈家的一席之地了,这岂不是刚好顺了楚王的心意?”
沈潇然眉眼冰冷,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似是没有焦距,“楚王……”
他这几日无暇理会朝堂上的纷争,当得知夜隐便是楚王之时,他也是意料之外。
楚王好手段,这招起死回生,当真令人猝不及防。
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在林场的死人坑。自己先前还曾疑惑,一个江湖门派,怎会插手朝堂之事?如今倒是都说得通了。
看来大皇子倒台,楚王预谋已久,不愧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也是皇家最出色的儿郎。
太和殿那晚,如此大好局势,他居然没有弑兄夺位,别说是其他人,就连自己对他都有些佩服了。
那晚若是换做旁人,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只怕早已血洗太和殿,登基上位。
楚王的心思,真让人难以琢磨。
何止是楚王,还有一人。
沈潇然想起那个闺阁少女,总是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挡箭牌的少女,总是巧言善变、蒙混过关的少女。
她在中秋夜宴上,弹奏琵琶,起舞作画为楚王进言追封。
在林场死人坑那晚,她和夜隐甚是相熟。
他不得不怀疑,柳雨璃或许早已知晓夜隐的身份,或许一直在暗中为楚王做事?
沈潇然的思绪有些紊乱,完全没有听进夜阑的话,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希望自己是多虑了,也希望少女与这些事毫无关联,与楚王也毫无瓜葛。
“楚王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权势地位,他怎会甘心俯首称臣?”
夜阑面色凝重,接着道:“楚王若一朝上位,二殿下和沈家怎会有活路?老爷这几日每天都派人来寻主子回京,还请主子早做定夺。”
沈潇然眸底闪过一丝厌恶,恰巧被夜阑收入眼底。主子与沈丞相之间的嫌隙,日积月累,积怨已久,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化解的。
夜阑劝道:“夫人在信上所说的话,难道主子忘了吗?父慈子孝、封侯拜相,这是夫人对主子的期许啊!
再者说,二殿下和沈家,也不能没有主子。主子身上流着沈家血,怎能置身事外?”
沈潇然抬眸看向夜阑,冷冷开口,“你今日的话太多了。”
夜阑自知失言,垂下头去,“夜阑不忍看主子意志消沉……”
“我如今了无牵挂,怎会意志消沉?”沈潇然说得云淡风轻,似是真的断了念想。
行至岸边,湖边一叶小舟随风晃荡,湖面烟波浩渺,沈潇然拂袖上船。
夜阑松了一口气,跟着上船,“主子,我们去哪儿?”
“回京。”沈潇然那双桃花眼中满是冷漠和淡然,如同山巅之雪,清冷傲然。
夜阑心中一喜,唤起船夫,“船家,返程!”
“得嘞!”一个脸生的船夫执起船桨,立在船头,并不是方才那位身材瘦小的船夫。
夜阑疑惑问道:“怎么换人了?刚才送我们来的船家呢?”
船夫如实道:“他家里有急事先走了,特托我来送你们,公子放心,我可是常年在河上讨生活的,我划得船又快又稳。”
夜阑没有细想,冲船夫摆摆手,“赶紧走吧!”
小舟远去,日落西沉。
沈潇然负手而立,望着越来越远的青山,还有山顶烟雨寺露出的那一角屋檐。
他那双冰冷的眸子被雾气笼罩,就这样静静地望着,直到那屋角飞檐被树木掩映,完全隐匿在深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