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置于死地
第二天清早。
柳文杰在床上赖了半天才起,只见他眼袋发黑、哈欠连天,一看就是昨晚没有睡好。
他昨晚睡得本来就晚,结果又做了个噩梦,在梦里黄老夫人和昨晚一样,横眉怒目喋喋不休地在自己耳边叫骂、哭诉。
把他吓得一个激灵醒了,整个后半夜都睡意全无,直到天快亮时才昏昏睡去。
黄老夫人本来是跟着三弟在青州老家过日子的,自打自己当上知县,老夫人便从青州老家赶来跟着自己过。
自己儿时娘亲死得早,幸得黄老夫人怜悯,自己才得以长大,对她尽孝也是应当的。
虽然掌家之权没了,以后多在别的地方孝敬孝敬便是。
柳文杰脑子乱成一团,洗漱完便出门了。
“爹爹可是要去上衙?”柳洛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正是。”柳文杰止住脚步。
柳洛尘大步追上,恭敬有礼道:“今日孩儿陪父亲一同前去,以便增长见识。对孩儿以后的策论文章,也是有助益的。”
柳文杰满意地点点头,又想起昨晚的事,“尘哥儿,昨晚你们又受委屈了……”
柳文杰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柳洛尘打断了,“父亲,孩儿一直不解,为何祖母老骂我是白眼狼……我真的是白眼狼吗?”
说到这里柳洛尘的眼眶红了起来,一脸无辜委屈又童真的模样,令柳文杰心疼不已。
柳洛尘可是他心尖尖上的肉啊,儿子委屈成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这黄老夫人以后在孩子面前,特别是在尘哥儿面前的言辞,必须得改改!
再过一年半载尘哥儿就该参加童试了,若这白眼狼的名声传了出去,那岂不是要毁了儿子的前程?!
那柳家二房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了,万万不可!
“孩儿只是想有件穿着得体的衣裳,万一下次见到贵人再失了礼数,对爹爹的仕途再造成什么影响就不好说了……”柳洛尘回想着妹妹昨晚交代自己的话,委屈巴巴道。
“贵人?什么贵人?”柳文杰不明所以。
“孩儿昨日在桃林中见到西凉王爷,还有几位世家公子,对孩儿出言奚落。还好王爷不拘小节,没有为难孩儿。”
柳洛尘眼眶通红,他对唐子寒的奚落是后知后觉。
“什么?西凉王?!今日你们居然见到西凉王了?!”柳文杰瞳孔收缩,只觉得头皮发麻。
“不光西凉王,还有世子爷、唐家五公子、骁骑将军段翊都见了,个个都是贵人,孩儿却穿着粗布长袍见了个遍……”
柳文杰又惊又怕,直拍脑门,“你们可失了礼数?”
“不曾……就是穿得上不了台面,给父亲丢人了,所以母亲当了自己的金镯子给我们添置了新衣裳。”柳洛尘泪眼汪汪道,“不曾想却换来祖母的谩骂,祖母身边的丫鬟巧儿穿得都比妹妹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柳家小姐呢!”
柳文杰一阵胸闷气短,恨不得现在就冲进黄老夫人的屋里问个清楚。
尘哥儿说的话与黄老夫人昨夜所说完全大相径庭,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更何况是尘哥儿这样憨厚老实的孩子。
看来掌家之权非收不可,孩子都被吓成什么样了?实在太过分了……
父子二人一同往县衙走去。
在县衙三堂后有一个跨院,直通府衙后宅,柳洛尘和柳文杰从跨院进的县衙。
三堂是知县日常办公的地方,如果办理的案件涉及机密,也可在此审理。
过了三堂往前走,即为二堂,是知县调解处理一般案件的地方。
穿过二堂屏门往前,就来到了大堂,大堂为知县审案暖阁。大堂中间悬挂“明镜高悬”金字匾额。
三尺法桌放在暖阁内木制的高台上,桌上置文房四宝和令箭筒,桌后放一把太师椅,其左为令箭架,右有黑折扇。
柳洛尘好奇地摸了摸传说中的惊堂木,和普通的檀木没什么区别,但在县衙里却威风极了!
再往外走,就来到了县衙的正门。
县衙东梢间置喊冤鼓一架,供百姓击鼓鸣冤所用;西梢间立有两通石碑,上面刻着“诬告加三等,越诉笞五十”,更增加了县衙的严肃性。
县衙门前柱上嵌木联一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
柳洛尘还是头一次来县衙,没想到竟如此气派威严。爹爹身为百姓父母官,能为百姓伸张正义,除暴安良,为此柳洛尘是倍感自豪。
柳洛尘再次回到柳文杰办公的三堂,柳文杰正坐在书案前翻看卷宗。
柳洛尘便在一旁站着替父研墨。
这时,有个八字胡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瞧见柳洛尘后先是一惊,接着满脸地堆笑:“柳大人,这位就是令公子吧?可真是一表人才!”
柳文杰闻言连忙起身,笑道:“这是犬子柳洛尘,哪儿担得起一表人才,师爷过奖了。”
“尘哥儿这位是冯江冯师爷,还不快见礼。”柳文杰介绍道。
柳洛尘呆了片刻,压下心中的惊慌,拱手一礼,“冯师爷好。”
“二公子不必多礼。”冯江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柳洛尘故作淡定,接着研墨,心里却波涛汹涌。
之前他还对妹妹的话半信半疑,今日见到冯师爷立马全信了!
父亲昨日就任后才得知师爷姓甚名谁的,妹妹却早已知晓师爷名为冯江。
看来妹妹所言非虚,并非哄骗自己。
“二公子?”冯师爷笑眯眯地喊道。
柳洛尘被冷不丁地喊声吓了一跳,差点把手中的砚台给丢了出去,“何事?”
柳文杰瞧柳洛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心想:尘哥儿昨晚是不是也梦到了黄老夫人?所以今日才这般魂不守舍的。
“这墨迹沾到你的衣袍上了,二公子。”冯江上下打量着柳洛尘,提醒道。
“无妨无妨。”柳洛尘松了一口气,平静了许多,也不去理会衣袍上的墨点。
冯江再次夸赞道:“二公子真是洒脱随性,不拘小节!”
柳文杰在一旁听得乐开了花,别人夸柳洛尘,比夸他自己都还高兴。
用完午膳。
柳洛尘借考问功课的由头,把柳雨璃拉到游廊下,环顾四周没人,这才迫不及待地说起他上午在县衙见到冯师爷一事。
“妹妹,你是如何知晓师爷叫冯江的?”
柳雨璃早已想好说辞,“我从马车上摔下来后,摔伤了脑袋,便能预知未发生的事。”
柳洛尘一阵头皮发麻,只觉得不可思议。
“此话当真?这怎么可能?”
妹妹所说的话,他在书上都不曾看到过,简直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柳雨璃声音一沉,“二哥,你看我像是在说笑吗?”
柳洛尘迎上柳雨璃那异常冷静的眼神,锐利而又沉着,完全不像是妹妹平日里的迷糊模样,不由心中一惊。
“妹妹,哥胆小儿,你,你可别吓我。”
“更吓人的事,还在后头呢。”柳雨璃压低声音,接着说:“二哥若是不听我的,咱全家都得死。”
柳洛尘浑身汗毛战栗,双手捂嘴,满脸的惊恐之色。
他已分不清妹妹说的话是真是假,完全被吓傻了。
“我听,我什么都听。只要能保住全家人,我什么都听你的。”
柳洛尘双脚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流,整个人魂不附体,连大气也不敢喘。
“是谁害的?究竟是谁要置我们全家于死地?”
“二哥多留意父亲的身边人,尤其是冯江。”
柳雨璃不想说得太直白,毕竟二哥只是十二岁的少年郎,又怎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万一在外人面前露出马脚,就不妙了。
柳洛尘仍惊魂未定,那发白的衣角早被他揉搓得皱成一团。
柳雨璃生怕再把二哥吓出个好歹来,语气缓和了几分道:“二哥,你无须太过紧张,如今他们在明,我们在暗。
我们只需要在暗中留心,明面上要和往常一样,千万不能打草惊蛇。也千万不能把今日我所说之事泄露出去,不然……”
柳洛尘深知后果严重,连连点头,又愁眉苦脸道:“我这几日跟着父亲去上衙,家中只怕无法兼顾。”
柳雨璃坐在游廊的围栏上,抬头望天,“二哥别担心,家中有我,这几日我会一直呆在祖母身边,不会有事。”
“让你受委屈了,妹妹。”柳洛尘一想起黄老夫人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就对柳雨璃深表同情。
柳雨璃噗嗤一笑,“二哥,该同情祖母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