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塞翁失马
安遥的预感没错。天底下确实没有无缘无故的进步这么好的事情。
安遥的预感却也不完全对。因为其他方面安遥确实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她只是在期中后的月考中,故地重游,重回年级500来名的宝座。
期中考的进步并不代表安遥真正踏入班级中上游,只代表她走了狗屎运。
现在运气没了,只剩下,一地狗屎。
班会上,唐枫总结完月考成绩后突然心血来潮,居然要搞什么退步发言。扫视教室一圈,唐枫的视线最后落在第三排一个努力埋头缩在前桌阴影里的女孩。
“安遥,嗯。”唐枫拿起成绩单找到这个名字,“退步了两百来名,上来吧,别躲了,就你了。”
安遥觉得,自己把一地的狗屎捡起来,生吞了。
安遥站在讲台上,满脸通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在台上木鸡一样站了两分钟,脑里还抱有唐枫同情自己的窘迫放自己一马的天真幻想。
但唐枫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走到安遥的座位上坐下,翻了两下桌面的数学练习册,两手抱臂抬头直视安遥,似笑非笑。
安遥闭眼,到底还是要杀自己给大家看了。
“额,其实我退步的主要原因是我上次考的太好了。额,其实也不能说是太好了,主要是超过我个人水平太多了,纯属侥幸。这次是正常水平,所以一对比就显得我退步了。所以说大家还是不要超常发挥,超常发挥会显得正常发挥很逊。”
说这话时,安遥脸朝着正前方,眼睛却飘向天花板,仿佛在凝视自己的归宿。
一口气说完真心话,安遥眼神往下调整90度,看到唐枫那张阴沉的脸,倒吸了一口凉气。
安遥觉得自己还得再说几句话,再说几句不会让班主任把自己撵出教室的话。
“额,但是,额,我最近一个月的学习态度也不是很端正。额,就是说,我期中考试后还是,或多或少的吧,有点飘了。比如,上课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溜号;比如,放学回家后,会,会……”安遥突然语塞,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唐枫脸色丝毫没有转变,旁边的以桃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安遥觉得自己要完蛋了,不仅面子丢尽了,估计接下来的一个月,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唉,之后的事儿之后再想吧,现在还是想想怎么从讲台上下去吧。放学回家后,放学回家后的什么呢,会导致我成绩下滑呢……呃……放学回家后的不良习惯!
脑里突然闪过一条爸爸经常抱怨的“不良”习惯,安遥也没多想,大声喊道:
“放学回家后,我经常在厕所唱歌,一唱就是半个小时!”
鸦雀无声了几秒后,如雷的笑声在教室四面八方响起。
程清演笑得脸都变形了,直接从贾宝玉笑成个贾环。
他斜后方的王悦一边哎呦哎呦地笑,一边斜着眼留意斜前方男生的表情。
许琨忍俊不禁,还要顾着班长的职责起身组织班级纪律。
杨以轮漏出一排大白牙,还伸手冲安遥比了个赞……
安遥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二进大观园的,
刘姥姥。
还是不用鸳鸯和凤姐指点,自行出丑的那种。
后面自己又说了什么胡话,安遥根本记不清了。安遥只记得,自己下台时,伴随着的是持续了将近一分钟的掌声。
虽然丢尽了人,但是安遥发现,“厕所唱歌”事件后,自己的人缘,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虽说之前的人缘也不能说差,毕竟安遥本身也是个性格外向好说话的女生。
只不过之前的安遥,跟班里大多数人,只属于见了面会点头打声招呼的交情,能互相开玩笑的,只有以桃、许琨和杨以轮几个人。
但现在不同了。安遥在班主任面前没长脑子的一番退步发言,让她在班级里“爆红”了起来,有几个男生因为觉得她很“勇敢”,开始管她叫大姐。
没过两天,全班超过半数的人都开始管安遥叫大姐。
“大姐,昨天唱了几块钱的啊?”
“大姐,走啊,一起上厕所啊!”
“大姐,你觉得哪首,最适合,那个,就是那个的时候唱啊!”
……
对于男生,安遥一般会笑着让他们滚;对于女生,安遥则会跟着一起笑。
安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没办法对女生说滚,即使这女生说话再粗鲁无礼,安遥也做不到。虽然“滚”这个字,已经被年轻人频繁使用,已经不夹杂着怒气和恶意。连唐枫听到哪个同学在课间嬉笑时大声说“滚”都只会让他们小点声说话。
但安遥,就是觉得,面对女生,自己发不出来这个音。
以桃问起被全班调侃的感受,安遥想了想,决定跟她说心里话。
“其实,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虽然不是以理想的方式吧,额,我也不知道什么算是理想的方式,但你知道,让大家都知道我在厕所唱歌这个,肯定不够理想啦。”
安遥清了清嗓子。
“你也知道我挺喜欢跟别人开玩笑的,但这得有个前提。得对方先表现出,跟我之间,是能够开玩笑的关系,不然我是很难主动跟人说玩笑话的。怕对方生气,怕对方觉得我没资格跟他开玩笑。”
安遥一下揽住了以桃的胳膊,歪过头轻轻靠在上面。
“以桃,我其实,还挺开心的。”
是真的挺开心的。开心自己不是透明人,开心大家把她当作朋友一样。
不过,安遥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开心一点。
班里很多人都叫她大姐,都愿意跟她开玩笑。
除了那个可爱的人。
虽然也会微笑着跟自己说早上好,虽然也会在路过时帮自己捡起被风吹在地上的卷子。
但和大家一样的玩笑话,他却一句也没有。
安遥开始怀疑那天笑得脸变形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自己到底是不是花了眼看错了人。
安遥甚至有时会在课间腰杆挺得直直的端坐在凳子上,就等着他过来,也跟自己开一句玩笑。
随便一句就好。一句就好。
可他怎么还不来,他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安遥满心期望,但程清演每次跟安遥说话时,安遥又异常紧张,生怕一句玩笑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自己好像希望他跟自己开玩笑,自己又好像不希望。
安遥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