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坠落的人
苏文强直奔青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但青年的脸上没有惧色，更多的则是淡然。他很理解此刻苏文强的心情，要把一个人毁掉，就把他碰到最高处，然后再让他狠狠的跌落。
在一次次希望和失望的交替之后，就算是钢铁般的意志，也会化为一滩烂泥。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本来是一场划时代的科技成果展示，现在却沦为一场愤怒的筵席。
苏文强悻悻而归，留下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
宋岩的眉头拧的更深了，他回到办公室，一屁股坐了下去，打开抽屉，露出了那封辞退函。
这是他早就给谭江准备的，也就是那个青年。
两个月以前，公司的投资人将谭江推荐来，称他曾是天才少年，年仅16岁的时候便靠自己的独立推理游戏获了国际大奖。本来宋岩还很欣喜，他们公司很需要这样的人才。但当谭江来报道的时候宋岩才发现，谭江跟投资人口中的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
浓重的黑眼圈和苍白的皮肤透露出一种病态，而且上班穿着散漫的短裤和拖鞋不说，就连上班也是无所事事，安排的工作从来都是敷衍而过。为了不得罪投资人，他给谭江设下一个任务，两个月之内把整个城市的一比一初稿模型做出来，如果做不到就走人。
如今期限马上就要到了，这些天以来具他观察，谭江每天都是公费到城市的各个角落转悠，电脑都甚至从来没打开过超过一个小时。
加上他今天自作聪明给苏文强出谋划策，最终失败告终，肯定也给大家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这样更加可以让宋岩将他名正言顺的开除。
一周之前，宋岩就在寻摸新员工了，最终他才决定从分公司将那个短发女秦贝贝调来顶替谭江的职务，不过秦贝贝今天第一次上班就迟到，宋岩觉得这也不是一个像样的好员工。
今天的科技展弄的不欢而散，让宋岩也心情很差，所以他今天想早点回家陪自己的孩子。每当他有什么烦心事，只要跟可爱的儿子玩上一会，简直比任何放松的事情都解压。
宋岩关上办公室门，离开的时候正好碰见秦贝贝，秦贝贝可能因为今天迟到的事情，面露尴尬的跟宋岩打招呼，宋岩也只是微微点头便匆匆离开了。
秦贝贝见老板对自己态度冷漠，想去洗手间洗个脸缓解一下不安的心态，这时正好碰见谭江从男厕走出来。
秦贝贝攻击性的注视着谭江，谭江刻意躲避，但秦贝贝却迎面走了上来。
“谭江？真的是你，刚才我就一直在看……”
谭江有些窘迫的微微低头，眼神闪躲，“你认错人了。”
秦贝贝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惊叹道：“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听起来的语气很惋惜，事实上她却很得意，因为这个人曾经是自己的老板。当年他刚毕业的时候对游戏界风生水起的谭江很仰慕，便慕名而去，可没几天就被毫无理由的开除。
因为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
不过最让他惊讶的是，当年那个人称可以靠脸吃饭的游戏界红人今天竟然变成了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
秦贝贝的印象里，谭江有着无限的少年感，留着长发和马尾，皮肤白皙，五官分明，就像是从游戏中走出来的人物。
再看看他现在这幅模样，秦贝贝实在无法把印象中年的谭江跟面前这个病态的邋遢男联系到一起。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秦贝贝啊，被你开除那个！”
事实上谭江在秦贝贝第一次进门的时候就认出了她，不但是因为自己开除她，才觉得无颜面对。更是觉得自己跟曾经开除的员工成了同事，这简直就是来自地狱的嘲讽。
“哦，是你啊，对不起。”
“没什么，都多久的事了。你在这家公司做什么？不会是我的上司吧？”
“不，是同事。”
谭江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秦贝贝却大惊失色。
颜值滑坡她还能理解，毕竟人随着年纪增长都会变幅模样的。可他可曾是游戏界的天才啊，是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秦贝贝一时间竟然被惊的说不出话来了，趁此机会，谭江赶紧侧身离开。
秦贝贝没有追上去，看见谭江那落寞的眼神，她甚至觉到了一丝心疼。这一下子，秦贝贝已经不想再追问当年为什么自己会被开除了，而对他所有的怨念，也全部烟消云散了。
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昏暗的天台上，一个人影在踱来踱去，手中拿着一瓶白酒。
手机又响了，苏文强看了一眼，直接挂断，随即抽起酒瓶又喝了一大口。明天就是那孩子失踪的第六天了，他已经在心里默认了，那孩子自己是救不活了。
想到这里，他又狠狠喝了一大口，巨大的酒精冲击力让他不停的咳嗽起来，他弯着腰痛苦的咳着，眼泪却止不住的滴答了下来。
他的愤怒和绝望无处发泄，最终化为一阵沉闷的呜咽声从他的喉咙里传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无助，这么无力。
这时，手机又响了，他掏出手机，看都没看狠狠的将手机摔在了地上。
但是手机还在响，他沉思了一会，踉踉跄跄的走了过去，捡起手机看见碎裂的玻璃屏下，是孟浩的电话。
“师傅，那孩子找到了。”
“什么？”
全身堵塞的血管都瞬间全部通了，苏文强擦了一把鼻涕，侧头仔细听着手机里的声音。
“找到了，是一个男人报的警，他的女儿发现的，说是中午从一个防空洞里救出来的。”
“哪个防空洞？哪个小区？”
“惠民小区，17号楼的防空洞。”
黑魆魆的天台上，苏文强这才注意到灯火通明的邻居窗子里的光是漏了一部分在他脚下的。而放眼整个城市的夜色，那些星星点点的光，都如同他一个个激动的血管里的细胞。
“孩子终于找到了。”
他拔腿便冲下天台，甚至一个趔趄差点踩空。刚冲到大街上，他就被差点被迎面而来的一辆车撞到。苏文强不但没有生气，倒是想着想着突然大笑了起来。
这让本来愤怒的司机更加气愤，“神经病啊！”，骂了一句踩了一脚油门就走了。
这司机理着个寸头，让苏文强一下子便想起了那个记忆深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