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该醒了
姜晓感觉自己睡着了。
没错，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一个温暖的臂膀足以让她昏睡过去。
她也希望如此。
她感觉他们犹如一体的生命，就这样彼此交缠着温暖和呼吸，相互依存，相互容纳。
“雪停了。”姜晓先开了口，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只是像在描述一件事实罢了。
林珏用一只手蒙住姜晓的眼睛，说道：“是啊，雪停了，祂让它们停了下来。”
姜晓没有反抗，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你说我还有可能见到他吗？”姜晓语气顿了顿，犹疑且悲伤。
“祂永远都在你的心里。”
“我不明白。”
“你一直都明白的。”
“不我！”姜晓想要解释，她根本就不明白，一个半仿生人怎么可能懂得她的感受！
“该启程了。”林珏打断了她的话。
是啊该启程了。
“可是，我该去向哪里？我现在不明白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拯救人类吗？我并没有这么大的使命感，或许那些战队的人更适合拯救世界，他们有信仰和坚定的信念。”
“而我我不确定自己究竟要干什么？或许，我应该把钥匙交出去，或许，我并不是想要干这个。”
姜晓语气更加迟疑了，她的内心开始摇摆，就算对方说出了让她心间透亮的一些话语，可是，终究一个不明白自己要什么的人，又如何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这条解救之路或许有人比她更加合适。
她看见他们眼神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永不熄灭，他们比自己更加适合走这条路。
或许，放弃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林珏没有否定也没有赞成，他只是没有任何评判的问道。
“不我。”她想解释什么，可是她发现自己并不是这样想的。
她想去做，尽管脑海里有一万个说服自己的想法，可是又在隐隐之中有什么在支撑着她，让她想要继续坚持下去。
她不明白。
她无法放弃。
“这就足够了，不是吗？尽管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可依旧舍弃不了的东西，难道没有比这更加珍贵的东西吗？这便是你的内心所想，尽管一团模糊，可是这就是你真实所想。”
“你还是在害怕，不是吗？你在害怕没有世俗所认定的目标，只是跟随着一个看不见的东西，这让你慌乱，就像是蒙着眼睛走钢丝一样，这让你恐惧。”
林珏缓缓的站了起来，像是一个上位者一般凝视着她，目光让人感到震慑和压迫。
姜晓说不出话来，一直以来被蒙住的思绪，就这样被他赤裸裸的放在面前。
是的，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她不敢将自己完全交出去，交给那个“感觉”。
她知道，计划和目标永远适用于任何场景，这是所有成功的标配，那些操纵者们喜欢这一套，从小到大，无论是被教导还是事实，都在告诉她，这样做才是对的，是正确的，要有目标，明白自己要什么，才能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她承认，她那朦胧的感觉完全没有具体呈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姜晓根本不敢向前走一步，就犹如前方会是万丈悬崖，让她粉身碎骨。
所以，她退缩了，当韩黎消失的那一刻，她便彻底的想要回到壳里。
她可以依靠感觉行事，是因为韩黎的出现，那是她的底气。
可如今呢？她凭感觉的后果，又该谁去负责。
答案非常简单。
自己。
这让她更加害怕摔的粉身碎骨。
积攒的泪水又要涌出，少女可怜兮兮的看着林珏，就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迷失在这片雪地之中。
“怎么这么爱哭，战斗的时候可没见过你掉一滴眼泪啊。”林珏的眼神还是软化了，刚刚的压迫感全都收敛了起来，他蹲下身子，与她平视，轻轻地擦掉她的泪水。
温柔小心。
“我该怎么办？”姜晓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她祈求得到一个答案。
“不需要怎么办，你只需要跟随，这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林珏就像安慰一个孩子一般，他抚摸着姜晓的脸颊，充满了爱意。
那并不是男女之间才会有的爱意。
在此之前，林珏也从未流露出过这种表情。
就像是只有姜晓才能够激发他的情绪一般。
姜晓闭上眼睛，感受从指间传来的温暖，跟随吗？
突然
金色的丝线从姜晓的手腕处飞出，冲向很遥远的前方，她震惊的看着这不受控制的能量。
怎么回事？她并没有这样的指令啊。
姜晓诧异的与林珏对视。
可是对方丝毫波澜不惊，只是顺着飞去的方向淡淡的望着。
“你该去追随它们。”
姜晓如梦初醒，她神色一顿，接着仓皇的起身追向金光飞向的地方，奔跑的姿势异常的狼狈，也让她内心有些轻松和畅快。
就像摔掉了一些沉重的包袱一般。
她的内心似乎又重新涌起了一股充盈的快乐，无法形容，自在且畅快。
冰雪仿佛都在她的脚下消融了一般。
要去哪里？没有方向，不知道，不明白，可是这种期待的感觉，这种追随的感觉让她异常兴奋，它要将自己引向何方？
“嘿！大妹子，你又回来了，我还寻思你被我气坏了呢。”远处传来一个粗犷爽快的声音，有点耳熟。
姜晓回过头去。
是刚才那个恐鬼战队的领头。
她又回来了？
姜晓神情慌乱的看向四周，金光似乎消失了。
接着她微微顿住，因为她看见那个男人身后打开的深不见底的黑洞正在慢慢向前吞噬着，看起来异常恐怖。
而更让她感到汗毛倒立的是，鹰落中射出的金光围绕着“它”，似乎在让她进去。
姜晓恐惧的摇了摇头，不敢置信，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退去半步，看向引领她将要去的地方。
这里犹如死亡之地，让她无法呼吸。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瞬间跳脱开来。
姜晓喃喃自语：“这就是我要去的地方吗？”
她无助的回头寻求林珏的帮助，可是身后空无一人。
黑洞不停的向前吞噬着一切，绝望的感觉在她心中是那么的清晰，那种感觉将她引向绝望之境。
为什么？
姜晓动不了，她想逃，可是心中却有什么在告诉她，进入这里。
这是天使的呢喃，还是恶魔的引诱。
这一切是正确的吗？
“快跑！”眼前的最后一幕，便是那个恐鬼战队的男人冲她飞奔而来的画面。
黑洞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接近姜晓，接着吞噬了她。
黑暗。
一片黑暗。
她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这里仿佛和她的内心一样，她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看不见任何的尽头，没有人能够回应她，没有人能够解救她。
孤独、无助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她在黑暗的空间之中环抱着自己。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这片黑幕之中闪烁着什么，那是一段画面。
一个女人，姜晓记不清了，可是却又无比熟悉，她只是知道那就是她的母亲。
那个女人温柔、带着暖意，可是却又那么无情，她不肯倾听孩子内心的声音，她将孩子所有的一切拒之门外，那些让她痛苦、难受的东西全都排除开来。
孩子贪恋着母亲的温暖，就算这个孩子明知道自己内心的痛苦，可是她无法向任何人言说。
母子真的连心吗？那又为何拒绝孩子的内心。
好痛苦，无法排解，可是她却又那么快乐，因为她有一个温暖的、让人羡慕的母亲。
这种感觉是什么？
她能否从中走出来。
温暖是否也只是假象，女人随时都可以将这个孩子抛弃。
因为女人的痛苦让她拒绝接受一切，女人逃避一切，也逃避孩子的痛苦。
好孤独、好孤独。
明明就在身边，可是她感觉到这个孩子是那么的孤独。
她的内心犹如这个黑洞一般，没有一丝光亮透露进来。
没有人会接受她的无助和痛苦，小小的孩子独自咀嚼着这一切，看不到出路。
姜晓感觉心口一痛，这是她的记忆，这是她。
为什么，这种场景会出现在她的眼前，为什么，又要让她再一次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不会真正接受自己的。
无论这个女人平时多么的爱她、多么的温暖，可是孩子还是感觉到的是无尽的冰冷，女人从来不肯让人进入她的心房，也从来不想要进入孩子的内心。
这让孩子很受伤，不管多少次，自己内心的伤痛总是被母亲回避、逃避。
她明白母亲是一个逃避型的人格，遇到事情只会躲避。
姜晓记不清为她处理了多少次的麻烦，可是，这真是自己的命运吗？这个女人的命运应该自己承担，不是吗？
所以，她走了，她留下了一笔巨大的财富，足够母亲用很久。
她不想要被温柔的陷阱包裹，最后失去自我，直至死亡。
她从没有想过，或是连自己都忽视的内心都连同被母亲逃避。
这让她非常受挫和失落。
软弱的母亲、温暖的母亲、冰冷的母亲，到底哪一个才会是她。
‘只有自己才能真正接纳自己。’一句话语涌入心间。
是谁？是谁在她的耳边低声微语。
她看不见她，那是一个温暖的声音，可是，声音的主人似乎更像是自己。
姜晓有太多的痛苦想要倾诉，可是无人聆听，没有人会在乎一个痛苦的人的发声，就算自己明白，解救自己的人也永远会是自己。
可是真正的自我呢？你在哪里？
突然，姜晓感觉自己正以失重的感觉向下坠去，眼前一幕幕的画面映在她的眼前。
那都是从前被她塞进角落的回忆，那些痛苦的，让她心碎的回忆。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回忆全部涌出。
姜晓早就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她被困在了这片幻境之中，一幕幕的回忆不停的穿梭着。
泪水永无止境的流淌着。
但是没有声音，那是内心的眼泪，无声的流淌。
姜晓在这片空间之中，安静的闭着眼睛，没有什么伤害着她，就像一个睡着的人一般。
可是另一个姜晓看见了这一切，那片回忆的世界不停的攻击着自己，她感觉剧烈的疼痛。
朋友、亲人、上位者那一幕幕的画面组成了姜晓的人生。
她只能看见所有的伤害，从未消失。
“快醒来啊！姜晓！快醒过来！我们得赶紧从这片空间之中出去！”少女的声音充满了急切，这一切都在吞噬着少女的能量。
姜晓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发白。
却依旧沉睡着。
“林珏！林珏！”少女大声的呼喊着，可是没有一个人给她回应。
怎么办？怎么办？
没有力气，没有办法去抵抗这一切，是否一切都会这样完蛋。
一切的终点只能在这里吗？
“姜晓！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还记得吗？无论他们对你有多么重的打击，可是你从未放弃过，你一直都在寻找出口的道路中，哪怕遥遥无期，哪怕没有希望，可是你从未放弃过，一次一次被伤害，一次一次的绝望，可是你还在寻找着。”少女的声音急切且温柔。
她在试图唤醒姜晓。
“你解决了他们解决不了的难题，哪怕又一次遭遇冷落；你承担了代价，可是你也获得了成长；你被他人不友好的对待、否认价值、否定性格可是你依旧抵挡着这看不见的狂风暴雨；姜晓，你明白的，这些只是必将经历的过去，姜晓，你快醒醒啊。”少女哭诉着。
没有回应，黑暗之中仍然一片寂静。
姜晓没有任何反应。
“姜晓，哪怕是为了我，可以吗？求求你，醒过来！”绝望的哭喊声，少女感觉自己将要消失了。
姜晓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她在努力，她在努力挣脱这种幻境。
醒过来！醒过来！身体仿佛变得不像是自己的了，她完全使不上任何力气，稍微动弹一下都是一股剧烈的酸涩感，好想要放弃啊。
“姜晓姜晓！”少女就像快要发不出声音了一般，她呼唤着姜晓的名字，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她快要消失了。
那个少女在请求她的帮助，只有自己才能够解救她，快！快呀！
不要再一次陷入沉睡了，醒过来！
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让她承担这一切，怎么舍得让她痛苦。
那些记忆还在用力的拉扯着她，他们拒绝的能量是如此强烈，让她不经意间也拒绝着自己，可是，她听见了她的呼喊。
怎么可以这样，自己怎么可以也让她消失，她们是一体的，她们彼此相伴，就算再差劲，这个她也陪伴了自己漫长的岁月，她只有她了。
她怎么舍得让她消失！
寂静，这个黑暗中沉睡的人啊，这个静谧的空间啊，如同停止了。
怎么才能醒过来？到底怎么才能醒过来？
‘问问你的心。’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问问我的心？”
那里静谧无声，没有回答，就犹如一个石子丢进那里，毫无回应，石沉大海。
黑暗，还是一片黑暗，内心犹如死海一般。
再也没有波澜。
‘潜下去，深一点。’那个声音如是的说道。
深一点？
等等，她看见了什么？
那个呼唤着她的少女，被禁锢在这片深海之中，身上缠满了枷锁和镣铐，可是她尽力的呼喊着，然后石沉大海。
此刻，她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双受伤却倔强的双眼。
她在冲自己微笑，她从未埋怨过自己。
姜晓痛苦的笑了出来，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啊，她向前走去。
“好久不见。”姜晓说道，就犹如一个故人的重逢。
“好久不见。”
她们相视一笑。
“我该如何解开你的镣铐？”姜晓站在她的眼前， 她的眼中没有了心疼，因为她知道，她终将能够解开这些在她身上的镣铐。
她会救她的。
这是一种笃定。
女人的画面又一次的浮现在少女的头顶之上，姜晓看见她正在源源不断的获取着她的能量。
她的表情变得光鲜亮丽。
那是她的母亲，她正在以一种操控的形式获取着少女的生命力。
无法言说的心情出现姜晓的心中。
她从未想过会是母亲的隐形的影响操控着自己，这让她心中升起了一丝寒意。
她有勇气斩断它吗？
她有勇气挥舞开那能量的摄入吗？
母亲脆弱的表情，她在表明自己需要着自己，她在诉说着自己的养育之恩，她希望少女能够帮她做更多的事情。
她看见了，少女的付出，看见了少女逐渐暗淡的表情，她也看见了那是那些恶棍支持着女人从她这里掏空一切。
少女以为自己就应该是这样的。
不！不是！你要为了自己而活，你要明白自己的价值，不是为了她，你要焕发出属于自己生命的光亮。
姜晓知道，是时候该斩断这一切了。
以爱为名，错误的一切。
既然说服不了她，那就让她亲自斩断这精神的连接。
她的灵魂是自由的，从不属于谁。
这不意味着少女不会爱她，只是她更明白自己是谁了。
她的价值从来都不是为母亲所服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