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十月小长假即将结束, 正值返程高峰期,高速公路上的车流远远比想象中得高十倍,憋在路虎里的陈燧好几次都准备要发飙, 白烨坐副驾驶充当安抚器的作用, 时不时跟他插科打诨调节气氛。
许岁辞的嘴巴一直没停过,后座上堆放各种大包装的膨化食品,人如佛祖一般盘腿端坐在正中间,每种口味都要撕开来品尝新鲜, 像永远不知餍足的小耗子一般咔哧咔哧机械吞咽,直到味蕾疲倦了才猛灌几口饮料。
陈燧被他吵得要命,低咒一句,“你喝那么多饮料,也不怕待会儿咱们车堵在路上,你连解手的地方都没处寻去?”
许岁辞鼻梁骨架起墨镜, 一副好死不死笑道,“这不正好几个空瓶子呢”
“你敢!”陈燧第一爱的是白烨,第二爱的就是他家里的全部豪车,偏这两个所爱姓许的都想沾一手,那是绝对不能够。
“信不信,我给你插进去卡在瓶口, 保证你一辈子都拔不出来?”
“专心开车好吗?”
白烨一巴掌拍在陈燧的颈后肉间,打得某人一个愣怔, 他再抬手给人在痛处揉了一揉。
“许小少爷只是说笑的一句,你已经多大人了,居然还跟他一般见识。”
陈燧气恼又无奈,“反正,在你眼里, 许岁岁也好,许岁辞也好,都是值得宠爱的崽。”
就我,不值钱的一个司机。
白烨笑道,“原来你心里,一直希望我像对崽崽一样与你相处?主人?”
他一般不开玩笑,一旦开玩笑每句话都冷得要命,听进某人心里反是一股火热的浪潮。
陈燧再不发飙了,迎光照耀的红日令他发烫,一双耳骨透出不自然的颜色。
白烨竟赞成他的论调,朝自暴自弃的许岁辞提议,“垃圾食品吃多了真的很不好,尤其对胃最不好。”转移了目光的关注点,“你最近为什么总戴着墨镜?是眼睛哪里不舒服吗?”
伸出的手指,即将拨开墨镜镜框的瞬间。
“放心吧,我没事,我很好。”许岁辞悄然转移了角度,避开了对方的关心与好奇,“烨烨,谢谢。”
白烨奶奶家距离星城一千多公里的一处村庄,绕过高速公路进入省道,再转乡村公路后,车辆明显减少,各类电动车三轮车穿梭其间,道路两畔璧树层叠,垂柳依人,乡土风貌愈发可爱,清鲜的空气使得三人心情畅美。
许岁辞也终于缓过一股劲,降低后窗,带着秋韵的舒爽的风迎面扑来,人也清爽多了,似乎能忘却人世间的任何烦恼。
人活得没心没肺,总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好处的。
农村近两年的变化很大,随着年轻和壮年劳动力的流失,很多农户的耕田都被承包给产业合作社种植经济作物,虽然庄稼里此刻密密层层一大片金黄叠绿,可惜除了大型设备和少有的农人,家家户户门口多半是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的景象。
白烨奶奶家的房子最为破旧,在一众红砖灰瓦的气派住房附近,俨然成了一副破败的旧景,随便打个喷嚏都能将房屋震塌似的。
村里人十分清楚,白家出了一个败家子恶赌徒,若不是看白老太太七老八十过分可怜,恐怕连这破烂房子都早被讨债的人扒拉平了。
三个人提着礼物,走了一脚泥泞路才拐到白奶奶家门口,陈燧的aj板鞋沾了满脚泥都不敢发一句牢骚。
两人都看得出白烨很不高兴。
虽然白烨一脸如常的温柔,但看见奶奶这些年的生活条件一年比一年恶劣,任谁都笑不出声。
白奶奶家的破门紧紧关闭,从漏洞往里瞧,黑乎乎的院子,连鸡鸭都没有饲养一只,死气沉沉得毫无活气。
“奶奶会不会不在家?”
陈燧的奶奶家正是这家的邻居,自从他爸发大财之后,就将陈奶奶接到城里去享福,虽说人去房空破败得更加厉害,但与白家相比简直令人唏嘘。
白烨试着敲门,“奶奶!奶奶!我是白烨呀,快开门!”
伸手推门,门从里面反插着门栓。
看来老人是在家的,估计年迈耳力不佳,没听见。
白烨与另外两个人一起大叫开门,过了几分钟,屋内响动之后,白奶奶拄着拐才颤颤巍巍从黑屋子里走出来。
嘴里念叨,“别催,来咯。”
白烨隔着门缝一瞧奶奶出门迎来,声音立刻哽咽起来,忍住鼻腔里的酸涩,挤出笑道,“奶奶,是我。孙子回来看你啦!”
打开门的白奶奶惊吓多过于欢喜,并不想让几人进院似的,抱住乖孙子道,“你怎么回来了,烨儿,你不该回来的。”竟失声痛哭不止。
三个学生如同没见过世面的呆头鹅,以为老人是许久不见孙子,因想念喜极而泣,又是哄,又是抱,忽略掉了白奶奶眼底滑落的慌张,一纵几人进了屋子里去。
白烨自然不会提今天是自己生日的事情,只说自己一直太忙,都没时间来看望老人。
白奶奶分外高兴,但这份欣喜里又夹杂着说不出的惆怅,最终将三个孩子迎进里屋。
从外面看房子已经够破败不堪,进屋内一瞧简直杂乱不堪,床上堆放破被烂褥,老旧的布料上蹭出的大小窟窿,露出脏污的棉花。
屋内只有一张方桌与几条长凳,桌面凳面油腻得浮了一层,唯独常坐人的地方摩擦道光可鉴人。
白烨不好意思地叫陈燧和许岁辞先暂时坐在长凳上,记得几年前来奶奶家避难时,奶奶还是一位很讲究的老人,也才短短两三载光阴,连她也对困苦的生活乏力起来。
任何老人应该得到悉心照顾才对。
白烨道,“你俩先坐一会儿,我去烧水,给你们泡个茶。”
白奶奶又是惊吓般喊,“我去烧水,你别进伙房。”拄着拐杖要去烧水,但见白烨趴在床头要叠被子,更是慌张喊道,“别动,傻孩子,别动那些东西,太脏了!”
陈燧一瞧都进门十分钟了,白烨还没能跟他奶奶说上正经话,朝许岁辞招手示意,“许小少爷,不如咱们俩到街市上转一圈?”
许岁辞也正有此意。
两人绕出老房子,许岁辞问,“你说白奶奶这个岁数,家里也没个人照顾,烨烨又在上学,是不是应该送到其他亲戚家去?”
陈燧摇摇头,“白烨跟他那个禽兽爹都是独苗,再说他爹滥赌成性的,即使有些旁的亲戚,又有谁敢来跟他家打交道?”
“再说有的老人讲究叶落归根,白奶奶在这屋里生活了七八十年,里面到处有白爷爷的记忆,突然叫她换个环境生活,恐怕很不习惯。”
两人一问一答,很少有的平心静气。
街市比陈燧离开的那年繁荣许多,两人雇了一辆三轮车,买了很多家用,许岁辞观察着白奶奶家有插线孔但没有电器,反手买了一台小冰柜,至少马上要入冬了,老人家能储备些牛羊肉吃。
陈燧怀里抱着两叠崭新的棉花被褥,朝他噗嗤嘲道,“买点小物件,白烨心里都会不舒坦,你给他奶奶买这么大一台冰柜,白烨哪能心甘情愿接受?”
许岁辞目光稍微扫量,这冰柜哪里大了,他家里的冰箱四开门的都没喊大呢!
大眼睛咕噜噜一转,“你就说这台冰柜是咱俩抽奖商店送的不就行了。”脑子里这坨东西叫什么,它叫智慧。
陈燧狂翻白眼,“那电费呢?你看白奶奶像是有闲钱缴纳高额电费的人?”老人在吃穿用度上最是节俭。
许岁辞道,“我给她交,我一口气缴一万块钱的电费,能用五年还多。”真的走到街面上询问哪里能缴电费。
陈燧笑着摇头,“真是变成有钱少爷了,服了。”
两人满载而归。
白烨正蹲在房顶上用调和好的泥巴,给屋顶补补缝隙,再贴点旧瓦片上去。
两人都好怕他一个没踩稳,誓与破房子共存亡。
自从走进门后,三个人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里里外外把白奶奶家收拾整顿,白烨看见小冰柜出现在房间角落的时候,目光闪烁一瞬,“谁买的冰柜”
许岁辞连忙举手,“我,我刚才抽奖抽到的,不信你问陈燧!”
陈燧蒙头扫院子,烟烟尘尘得仿佛没长耳朵。
白烨有些生气,但最终克制住,朝鬼鬼祟祟往冰柜里塞肉的人道,“只有这一次,以后不要乱花钱。”
许岁辞推推鼻梁间的墨镜。
给老婆的奶奶花钱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刚才若不是陈燧阻拦,他其实已经给工程队打电话了,要求对方明天来给白奶奶家重建一幢新房,要又壮观又豪华的那种。
反正他跟陈燧又不一样,陈燧的零花钱是爸妈给的,他的零花钱可是哥哥塞给他的,不用都不行。
白烨隐约感受到许岁辞的不开心,毕竟好久没见岁岁笑了,一整天苦瓜着个脸,简直快变成许倭瓜。
不忍心,走过去揉搓小少爷的脑壳,“谢谢,真的超级感谢。”
许岁辞呲牙咧嘴,“烨烨,你揪着我毛了,好痛~”
三人连续忙碌到下午,除了伙房白奶奶死活不肯让人进去,整个房子收拾得差不离,原本是白烨的生日,但他对奶奶亏欠着一份孝心,即使不吃生日蛋糕,不唱生日歌曲,幻想着奶奶能稍微过得舒心一些,白烨也是幸福的孩子。
白奶奶行动不方便,饭菜是从街上食堂买的现成的,凑合吃过晚餐,一家人算是其乐融融。
吃过饭后,白奶奶催促的意思突然明显起来,问三个人准备几点走。
白烨其实还有些话想跟奶奶交代,嘴里吞吞吐吐得踟蹰了好几次。
许岁辞连忙打哈欠说,都已经晚上九点钟了,若是赶夜路实在信不过陈燧的车技,而且他困得要死,不想委屈自己在车上睡觉。
白烨感激地笑道,“那你能睡惯乡下地方吗?”
许岁辞舍命陪君子,何况被窝铺盖都是新买的,朝最靠外的一间房指道,“我就睡那边去了,你们聊太晚的话,不要过来吵我。”抱起他那一堆零食往偏屋走。
乡下地方确实睡得很不习惯,许岁辞在案板一般的硬床上翻了一百多个滚,才勉强从一整天的疲倦中挣扎合眼。
熟睡的乡下透着一股静谧的气息,连拂过房檐的风都悄然变化,鬼里鬼气的。
许岁辞隐约听见粗糙的木门嘎吱一声轻响,仿佛被谁推开,但蹑手蹑脚得仿佛一阵青烟。
他睡得不太沉,鼻音轻哼问,“白烨?陈燧?”
许岁辞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奇怪,确实缓缓走来一具黑漆漆的身影,周身散发出酒水与烟火的恶烂臭气,令他立刻清醒过来。
“谁!”
那黑影瞬间扑了上来,一把摁倒毫无防备的许岁辞,头被撞在破烂的床栏间,眼前一阵阵泛起花白的金光。
邪恶的笑意伴随着扭曲的腔调,“是我呀,许家二少爷。”
白烨正陪白奶奶说话,两人讲话太久都有些疲累了,他只好伺候奶奶躺下,让奶奶先休息。
转身要离去时,白奶奶蓦地拉扯起孙子的手,奇怪地问了一句,“烨儿,你恨你爹吗?”
恨,怎么不恨,简直恨毒了!
白烨没说话。
白奶奶今天一直避免提她那个不孝的儿子,一旦话匣子打开,便再也停不住,老泪纵横道,“你恨他,是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但我无法不管你爹,毕竟他是我的儿子呀。”
走出房门。
陈燧一直站在院落里,安静地等他出来。
“一起去外面走走?”
陈燧微笑的模样仿佛孩提,一起约他到池塘边摸鱼逮虾般亲切自如。
两人沿着庄稼地里的羊肠小径,一直走,一直走,月光铺在脚底,仿佛路也没有了尽头。
陈燧讲了很多小时候两人做得蠢事,一起光屁股在河沟里洗澡,一起到草塘里捉蝈蝈,脖子上系着床单充当披风用柳条对打总之无忧无虑,能让两人惆怅又会心一笑的事情真的很多。
微风拂过稻田,成熟的稻穗沉沉垂垂,仿佛瞌睡的眼睛。
陈燧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厚墩墩的,大概有三万块的样子,是他今天上街从银行新取的。
白烨如同被炭火烤了一下,白天掩藏起来的刺全部炸开,表情分外凶狠道,“岁岁是小孩不懂事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同情我,甚至想可怜起我来了?”
知己知彼。
陈燧一早猜到白烨会这么说话,始终保持微笑,等白烨亮出所有的锋芒之后,他才出示自己的底牌。
“白烨,你还真误会我了,这钱可不是我给你的,是我爸给你发的奖金。”
谈笑间,一本正经打开手机界面,让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确实是陈燧爸爸给的奖金,毕竟他儿子的学习逐渐进步,白烨身为他的伴学功不可没,况且白烨从未收过陈家多少工资,适当的犒劳一下也是雇主应该做的。
“白烨,你和我之间还需要来那套虚的东西吗?”陈燧将钱完好地往白烨掌心一塞。
“正是因为咱俩青梅竹马,我尊重你,无论任何时候。但这钱真的是你辛辛苦苦应得的,原本我打算咱们回学院再交给你。”
“可是我能瞧出你对奶奶的不舍,她一个老人家无依无靠,而你能做到的暂时也并不多。”
白烨紧攥手中的钱,仿佛有千万斤重。
陈燧最后替他安心道,“放心吧,都是干净钱,是你用知识和汗水辛苦换来的干净钱,用这样的钱来孝敬老人,你问心无愧。”
白烨抽抽鼻子,一副快被说哭的模样。
如果陈燧的私心再多一点,他一定会趁虚而入,在心上人最软弱无力的瞬间,给他拥抱,或者一个缠绵到聊以抚慰的亲吻。
不过他不是那种会钻营的人,他只会慢慢等待,等一个花期的到来而已。
白烨说了声谢谢。
陈燧立马在他肩膀上捣了一拳,“千万别酸啊,咱们身边有一个许岁辞已经够受了,你可千万别学他一样矫情啊。”
谁知道许岁辞这边正苦苦陷入鏖战。
原本他的印象里,自己也不算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爬爬虾,但是跟白烨那禽兽爹对打起来,俨然落在下乘。
谁能想到好吃懒做的白军一直躲在他妈的破房子里,只因债台高筑的烂赌徒实在无路可退,只能厚颜无耻得藏回老家。
白烨回来时,他正赖在床上抽烟,后来被白老太太驱赶在伙房蹲着,打死不能说一句话,发一个音。
白军一辈子活得憋屈,不过他从门缝里看见跟在儿子屁股后面的有钱同学,立刻不憋屈了。
尤其是看见老主顾许家二少爷。
屡次想起自己在许家挨得一顿狂揍,他的怨恨简直能颠覆人性,冰雕雪琢的许家二少爷往阳光充沛的地方一站,粉白细腻的人儿比他那吃里扒外的儿子还娇俏几分。
新仇旧恨累计在一起,趁白烨被陈燧叫出了门,他再偷喝了点酒,立刻摸上了许岁辞的床。
许岁辞挣扎的力度很大,给他踹得肚子都快疼死了,泛起一片血印子。
不过白军混社会可不是一两天的功夫,反手就赏了小少爷两耳光,如今更是穷凶极恶掐住对方的脖子。
一脸狠毒道,“小少爷,你不是想睡老子的儿子吗?哼哼哼,风水轮流转,今天也让老子尝尝有钱人家的屁股,到底有多甜!”
许岁辞被掐住咽喉,脸上火辣辣得撕痛,他已经竭尽全力去反击,徒劳无果,直到对方在撕他的裤子,那只肮脏的手快要摸到他的屁股。
许岁辞彻底绝望极了。
他的脑海里反复呼唤一个人的名字。
救我,萧倦,快救救我,萧倦。
泪水从眼角滑落,吃进破了伤口的嘴里,铁锈的咸味夹带着伤心后悔的味道。
没了。
萧倦再也不会理睬他了。
萧倦不要红绳子,也不要他了。
淦,他怎么像个娘们儿一样哭哭唧唧,没完没了。
许岁辞轮起蹬着双腿,嘶哑窒息的喉头挤出字眼,“滚开,别碰我!”
木门被一脚踹开,然后从外面涌进来一群人影,压着他的王八蛋被一脚踹翻在地,许岁辞羞耻地钻进被子,只听得被子外面的世界好吵好闹。
打人的家伙暴呵一句,朝保镖们狂怒,“给老子接着打,打残这个王八蛋!”
大手扯住许岁辞躲藏的被子,使劲再使劲,终于露出衣衫不整的泪人儿。
屋子里各种灯光交织在一处,鹤望兰强硬搬开许岁辞受伤的脸,简直气不打一处道,“老子刚才说错了,把那个王八蛋给老子往死打!”
作者有话要说: 岁岁明天就会和倦倦和好的,而且一定会很甜。
擦汗啊!
感谢在2021-08-12 21:44:08~2021-08-13 22:0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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