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默声
一夜好眠，乐遥醒过来时，明亮的阳光正穿透枝叶，打下明晃晃的光圈，林中绿意盎然，莺啼婉转，几只松鼠“蹭”地从树枝间蹿过，一下子没了踪影。
乐遥怔怔地看着，不自觉笑了一下，抬眼就望到了胡九箫含笑看着他的脸庞。
乐遥这下子才完全清醒过来，心里跳了一下，那一点点初现的笑容立时消融了，乐遥坐起来，不自在地垂下眸子爬下石床。
胡九箫笑着隔空点点他：“总算看到你笑了。你笑起来很好看，要多笑笑。”
乐遥没作声，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默枯寂，不声不响地把两张皮子叠好了放进乾坤袋里。
这袋子被撕毁过之后就出了些问题，用不着灵力妖力的都能直接取放东西，九箫加了层封印，却是不防备乐遥的。
只是乐遥手上做着事，心里却不再如往日一样古井无波，眼里始终不变的灰寂也起了一丝波澜。
昨夜相拥而眠，的确是有些越界了。
可是……可是……
乐遥呆愣愣坐在石头上，脑子里好像一片空白，又像是一团乱麻，直到胡九箫的身影沉沉压到了眼前，什么都没想出来，还吓了一跳。
胡九箫直接解开乐遥的衣服，乐遥浑身骤僵，反射性地抓住了九箫的手，脸色一瞬间惨白，不住颤抖。
胡九箫急忙松了手，想安慰他又不敢乱碰，只能着急地连声道：“乐遥！我只是帮你看看伤势！冷静，我不会伤害你的。”
乐遥无声睁大的眼睛慢慢聚焦，整个人慢慢平静下来，看着面前胡九箫掩不住担忧着急的面庞，极低地呜咽一声，松懈下来，眼里已经蓄满了泪。
胡九箫放轻了声音，低声道：“我不会伤害你的，乐遥，你要相信我。我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看到你出事。”
一时静默。寂然无声。
乐遥透过迷蒙的水光看着对面的人，许久，抬手擦掉眼角的泪，自己解开了衣服。
是他反应过激了。
最初那几天，伤重得动弹不得，浑身上下都是九箫亲自擦的身上的药，该碰的不该碰的，九箫都摸遍了，真要做什么他也完全反抗不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胡九箫看着乐遥动作不觉笑了，满脸的担忧自责都被由衷的高兴取代。
这小狐狸，是信任他啊。
上前查看了乐遥的伤势，喜色更是从嘴角漫上了眼角眉梢，说不清有多么风流明丽。
“好了，都好了，”胡九箫喜上眉梢，拍拍乐遥的肩膀高兴不已，“保险起见再多用几天药，不过现在可以洗澡了，盖了一晚皮子，浑身都是腥味。我已经洗过了，后面有个山泉，那里水清。”
乐遥下了水，花了很长时间，洗掉了积蓄了小半年的厚厚泥灰和污垢。
脖颈上的刀口摸去有粗糙奇异的凹凸感。心口一处诡异的凹陷，红痣却不知为何淡了，几乎都看不清颜色。
至于胸腹间连片密集杂乱的刀剑痕迹，摸去更是古怪骇人，触目惊心。
乐遥漠然放下手，转手挽起满头青丝在清澈的泉水中清洗，搓下虬结的泥球，把染血结垢的成绺发丝分开，乌黑发亮的发丝现出原本的颜色，绵密地铺洒在水面上，随着水波上下飘浮。
也好，这样恶心恐怖的身体，想必也没人会感兴趣。
一尾不知名的小鱼摆着尾巴游过，泉水混浊了又清澈，乐遥披着湿淋淋的头发上了岸，却没在树丛上看到自己的衣服。
正迷惑间，胡九箫的声音从树丛茂密的叶片间传来：“乐遥，衣服太脏了，我拿去洗了洗，用妖力烘干了，你接着。”
影影绰绰的大叶片后看得到胡九箫的身影，一只手穿过叶片间的缝隙，把几件叠好的衣服递了过来。
乐遥默然伸手接过，沉默一下，拿了一件起来，把余下的挂到了树枝上，直接就在原地穿起来。
虽然有几丛叶片聊做遮挡，但其实叶片间的缝隙宽阔，挡不了多少东西，胡九箫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具半遮半掩的莹白躯体，虽然瘦弱清减，却依旧是举手抬足皆是风情，低眉垂首皆是诱惑。
乐遥是硬逼着自己当着胡九箫的面穿上衣服，没去别处遮挡。一是因为九箫帮他擦身上药不知看过了多少次他的身子，二是，乐遥不停地冷酷告诉自己，这样丑陋恶心的身体，没人会喜欢的，那还遮遮掩掩地避什么？
乐遥不知道的是，胡九箫看清了乐遥的每一寸肌肤，看直了眼睛移都移不开，喉结不自觉地吞咽一下，直到乐遥系上衣带，这才发觉不妥之处，急急忙忙地转了身大步走了。
倒是乐遥拢了拢潮湿的头发，有些奇怪胡九箫怎么不等他先走了。
回到山洞，胡九箫叠着腿坐在石床上，盯着对面的石墙发愣。看到乐遥进来，脸色略有些不自然，乐遥倒没注意到，又是一贯的垂头走路沉默寡言。
及腰的长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珠，胡九箫一挥手：“过来，我帮你烘干头发，对了，药还得再上一段时间。”
乐遥已经习惯了听他的安排，走到他身边坐下，由着胡九箫用手梳理着他满头青丝，丝丝缕缕的妖力蒸干头发上的水汽，乌黑的发丝如瀑垂下，落满胸前后背，都快把整个人包裹住了。
胡九箫一下下梳理抚摸着乐遥的发丝，手指不时蹭到乐遥的脸颊耳廓和脖颈后背，原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四周的温度却慢慢升高，渐渐地有些爱抚挑逗的难言意味了。
乐遥沉默封闭，许久之后才察觉不对，烘干头发要这么久吗？还没干吗？
伸手抓了一把发丝，却正好勾住了胡九箫的手指，一时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乐遥默然松了手，那手指却趁势欺上，整个手掌都包裹住了他的手指，留恋似的摩挲了一下，马上就放开了。
乐遥抬眼望过去，胡九箫朝着他一笑，眼中温情流淌，却又让人说不出哪里不对，好像真的只是在烘头发一样。
乐遥默然无言，胡九箫却手腕一转，麻利地把乐遥的头发绾起来，折下一根树枝当作簪子束起。
这下子虽还是破衣烂衫，但总算是干净朴素，不像个蓬头垢面满身虮虱的乞儿了。
那张清瘦淡漠的脸庞在清水洗涤之后，有了清水出芙蓉的亮丽，合着风情魅惑的眉眼线条，更是像个初入人间不谙世事的精魅。
胡九箫看得呼吸一窒，乐遥满身不自在地僵硬看他，胡九箫这才轻咳一声移开目光，随即开玩笑似的说道：“也算是梳过头了。”
乐遥一怔，沉寂过去许久未曾走出来的脑子反应迟钝，全力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胡九箫这话里的意思。
久违的情感从心里升起，灰寂的眼底起了层层波澜，乐遥愤愤瞪向胡九箫。
许久未曾生过气瞪过人，做起来还有些生疏。
胡九箫把洞里又看过一遍，确定没有落下东西后转过身来，正好看见了小狐狸生气瞪人的样子。
胡九箫乐了，只觉得今日的小狐狸格外的活泼，笑吟吟地弯下腰对着乐遥的脸蛋捏了一把：“生气了？”
乐遥不理他，又把脑袋垂下了，眼看乐遥又要恢复成那个沉默枯寂的石头人，胡九箫连忙哄道：“不气了不气了，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胡九箫牵起乐遥的手，乐遥就像以前无数次的那样，不言不语地站起来，跟着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