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骗人的老孙头
芳菲四月,人间又春。
时间如同山崩海啸,即使你有的时候并不喜欢它,但你却无力阻止。
我19岁了。
过去的三年里,我的父亲母亲没有一刻是完全放松的。
甚至有的时候半夜了还会去我的房间看看我怎么样。
初中毕业后,我爸就要我先别去上学了,晚个半年一年的再去上学也不打紧,生怕我在学校的时候三叔会去找我。
这三年里,我爸自己找的和老孙头介绍的各种“高人”,我也见过十好几位,要不明说治不了,要不就是本事不够,好几次甚至都差点“露陷”,把我还活着的事实给三叔察觉到,还有一个纯粹就是蒙事儿骗钱的,直接被我爸大嘴巴子抽出去了。
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把我尽量的武装起来,所以我的日常装扮就是脖子上挂着那把长命铜锁,兜里揣着护身符和一堆我爸我妈不知道在哪求的各种“开光”物件,手腕上系着遮挡那块灰色的红手绢,要是再来个半指手套什么的,我都怀疑我能和电视里那些跳霹雳舞的黑哥们作伴了。
最近一年,我爸邀请老孙头来家里喝酒的频率越发的多了,我知道我爸的心思,老孙头也知道,但是没人去点破,老孙头也是逢邀必到。
又逢周末。
我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大半只猪耳朵和几根黄瓜。
我妈说她猪耳朵买多了,要我给老孙头送点下酒。
老孙头的新家离我家不远,走路也不过十几分钟。
我到的时候正赶上老孙头送人出来。
老头看到我提着猪耳朵过来,也没和我说话,只是隐蔽的对我眨了眨眼睛。
他对着和他一起出来的胖女人说:“嫂子,你回去以后记得把符放到你家那口子鞋垫下面啊,三天,千万不要弄破了也不要拿出来,不然就没用了,最多一个月你就能看到效果,不好使你尽管来使劲抽我。”
在那个女人千恩万谢的走了以后,老孙头兴奋的打了个响指,叫上我。
“走,回家。”
呸!
老孙头在大拇指上吐了口唾沫,一张,两张,三张……
绿油油的票子在他手指上翻飞……
那一脸财迷样我看着就想笑。
我逗他:“老孙头,你这是发财了啊,咋样,有这么多钱你准备找个啥样的老太太啊?可千万要找个干活利索的,不然你这本身就是一只眼的孤寡老人,再伺候一个腿脚不行的,你这一辈子可太憋屈了。”
我和老孙头爷俩混的时间久了,什么生冷不忌的话没说过?
老孙头也不生气。
笑呵呵的在手上抽打着那一小叠票子,发出啪啪的声音。
“小子,你也太看不起你孙大爷我了,看到没有?这是钱,再干十年,我18岁的大姑娘都娶得起,要什么老太太。”
老孙头这话倒是也没错。
三年前老孙头才买这里时,不过是个土胚房。
经过三年的坑蒙拐骗,老孙头的土房子不但换成了红砖的,连地面都镶上了马赛克。
老头在那叠票子里抽出了一张10元递给我。
我茫然的伸手接过。
“老头,这是啥意思?良心发现给的送菜跑腿费?”
老孙头嗤笑:“跑腿费?美的你,家里没酒了,去帮我买瓶酒回来。”
这个老家伙为什么还没懒死呢?
我嘟囔着去买了一瓶二曲酒和一盒3块钱的烟。
酒给老头,烟我就自己昧下了。
再回到老孙头家的时候,老头已经把猪耳朵拍黄瓜拌好放在桌子上了。
他洗了2个杯子,给我也倒上半杯酒。
倒完了也不管我喝不喝,他先美美的滋溜一口酒下肚。
猪耳朵拌的咸了。
我没话找话的和老头边吃边聊。
“老头,你今天这买卖不错啊,帮那胖娘们干了什么给你这么多钱啊?”
老孙头嘴里嚼着猪耳朵,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什么,我也没听清。
“啥?”
使劲抻了抻脖子,老孙头总算是把那块猪耳朵给咽下去了。
“桃花,破桃花,那女的老爷们是开石场的,这几年挣了不少钱,看不上她了,所以她来求个符要她家老爷们回心转意,不要去外面扯犊子。”
我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对劲。
因为我这三年,来老孙头这太多回了,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他请神,画符,连他常说的那几套出马仙儿的词我都能记得七七八八了,平常我和老孙头没事聊天的时候,关于这些鬼神禁忌什么的他也没少和我讲。
没听过有什么符咒能放鞋里治桃花啊,这里有什么讲头吗?
我好奇的问孙老头。
老头得意的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上的酒渍。
“讲头?讲头就是我是骗她的,那符屁用没有,擦屁股都嫌纸小。”
“那你不怕她发现上当回来找你啊?”
孙老头摇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嫌弃表情:“你说你这几年到底跟我学了些啥啊,怎么能笨到这种地步,还记得我是怎么和那女的说的吗?放鞋里三天还不能被拿出来不能破,你想啊,一张破纸它得多结实才能被脚踩三天还不磨破,再说了,我还特意的把那张纸叠的厚点,塞进鞋里后,踩着就和踩小石子差不多一样硌脚,怎么可能不被她家老爷们发现取出来。”
“哦!”
我恍然。
没错,这老头这三年一直是这么干的,来人找他看“虚病”也好,算命也好,不管能不能看,老头都会说一些两头堵的话,要人一听,没错,是那么回事。
但是细想,老头说的话把几乎所有人的性格境遇都包括在内了,一样对不上,还有其他的能对上,所以才会传出来老孙头看的准算的好的名头,老头也因此赚了不少钱。
又喝了几口酒。
老孙头从赚钱的兴奋状态中冷静下来。
拿筷子挑了块黄瓜塞进嘴里,问我:“辉子,你是不是有点瞧不起我骗人啊?我就想问,一个人活的实实在在的,一定就是正确的,就有好报吗?未必吧,前两年咱爷俩聊天的时候,我就把我和老方家的事和你说过了,我那时够实在了吧?他家以前穷的底儿掉,事事不顺,来求我帮他家转运发财,我告诉他家,强行给人转运我背的业力太大了,我扛不住的,结果他家人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的,还说一定能好好伺候我养我,我心软,强改了他家祖坟的气运,爷爷佑孙,祖坟一变,他老方家财源广进,诸事万顺,我就被天谴成了瞎子,结果呢?你们去的时候也看到了我在他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吗也就比狗强点,这就算是他们承诺的好好伺候我?……”
话说到这里。
我看老头有点要伤心落泪的意思,忙岔过话头,问:“那咱们把他家祖坟上的花给摘走了,他家会怎么样?”
老孙头哼了一声。
“怎么样?那花就是他家几辈子积来的德行气运幻化出来的,他家不积德行善,咱们又把他家的气运拿走了,你说会怎么样?原来什么样还继续会什么样,过他的苦日子去吧。”
我从兜里掏出昧下的烟,给老头点上一根,自己也抽出一根叼上。
老孙头看我抽烟,嘿嘿一笑说:“小子,行啊,还敢抽烟,等看我不告诉你爸去,要他打断你狗腿。”
我吐出一个烟圈,把整盒烟都拍到桌上,说:“孙老爷子,您可消停点吧,我爸为我这点事,这两年白头发都有了,您就别要他再为我操心了,大不了以后不黑你钱买烟了,你以前不是说过老仙儿疼我吗?等你以后请不到老仙儿时候就来找我,我帮你求。”
嘿……嘿……嘿……
老孙头在桌上按死了烟头,又搓了搓手。
那猥琐模样,挺恶心的。
“辉子,咱爷俩就别以后了,我现在就有个事儿得求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