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渣攻不要道长了
祁钰不明白那人为何会说出如此,如此冷漠的话语。冻得他仿佛没了知觉,快要看不清眼前之人的模样,听不到眼前之人的话语,感受不到眼前之人的温度。
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温度。
指尖摩挲间,尽是冰凉。
从前那人总是甜言蜜语挂在嘴边,对他绝不吝啬一张笑脸。
从前那人总也鞍前马后,倒转着身份,将自己匍匐在尘埃里取悦他。
从前那人总是第一时间认错,不论谁是谁非。
从前那人爱他,护他,怜惜他。
祁钰一想到从前那人为自己付出的种种,便忍不住阵阵心悸。
那人曾为他几度抛却生死,如今,他跪一跪,又何妨!
他平息了一个呼吸,大声问那人,“如果我跪着求你,你是不是愿意听我说话?”
呵!
要什么里子面子。
我只要他!
宇文夙挑眉,看着地上之人谄笑,“跪得本宫高兴了,自然允你。”
他痛痛快快回道,“好。”
他站起身,坚持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在寝殿外就地跪下了。
宇文夙那一瞬间是后悔的。
祁钰丝毫不带犹豫的跪在殿前,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后悔自己做的这么决绝到底是对是错。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自作多情也许并不是真的自作多情。他甚至怀疑,那人其实真的是喜欢自己的。否则那人为何连面皮都不要了。
那人到底要说什么?执着如此?
可他决不允许自己后悔。
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时机一到,他便能真正放手,放那人离开。
他决不能在这关键时候心软,让一切的谋划功亏一篑。
不管那人要说什么,他都不能让那人开口,他怕那人一开口,自己积累的冷漠就要崩塌。
宇文夙决然转身,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人哪怕一眼。
合上寝殿大门,即便入夜也未再打开。
夜有些深,小德子不忍,上前劝跪在殿外的人。
那人身材颀长,笔直的跪在殿前。只夜色渐深,廊前灯柱映射下来的光亮,拉长了他的身影,在地上映出孤寂的虚影来。
“祁道长,回吧!”小德子轻声唤他。
祁钰已经虚弱许多,没想到凡人躯体,只跪上一会儿,就这般难熬。
他只觉得四月才回暖的天气,夜里带着冬日的凉,有冻人的冷霜拂过他面颊,让他不由自主瑟瑟发起抖来。他拂面擦掉面上不曾有的寒霜,将背挺的更直了。
他的伤势虽然已大好转,但未痊愈,这会儿子已经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看着已经是摇摇欲坠,不堪重负。
祁钰开口,声音已经有些哑,虚弱到多说一个字都要费劲全身力气,他问小德子,“他,怎么突然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小德子叹息着,微微摇摇头,“祁道长,回吧,殿下不会出来的。”
祁钰摇头,眼里又蕴上层层水汽,已经止不住的要争先恐后的掉落下来,“可我有好多话,想与他说,他为何,突然,如此对我?”
祁钰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虚弱的抬起头看向对他劝说的小德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小德子叹息出声,“唉!”
只听祁钰虚弱的声音还执着的说着,“可是,我真的,有好多话,要与他说”
话未说完,祁钰体力不支,侧倒在地上。
吓得在侧的小德子差些失了分寸。他慌忙差人将祁钰送回星月宫。着人请了太医问诊。
寝殿内一直有人仔细着外头的动静。
听得外头的变故,他身子颤抖的厉害。
他拽紧了拳头,极力又极力克制自己,免得自己毫不犹豫的冲出去。
他念上一遍清心诀,在心里叮嘱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有多么想第一时间冲出去,第一时间将那人拥进怀里,告诉那人他错了,对那人发誓他以后再不会对那人这般冷漠。
等待小德子带消息回来的时辰显得格外难熬。他总担心自己会大踏步子出了殿门,去找他刻在心里头的人。他这念头一冒出来,就会有无数个自己设的分\\身出来制止自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决不能前功尽弃。
在寝殿等待的时刻里,仿佛煎熬的渡过了漫长的半生。
好不容易待小德子回来,他再按耐不住关怀,拽了小德子慌张问道,“怎么样?”
小德子话答的快极,“殿下,祁道长无大碍,就是身子太虚弱,需要静养。”
宇文夙消化着他话里的意思,禁不住问道,“不是已经伤愈了吗?为何还虚弱。”
他的祁钰从来一人便敌千军万马,他幼时常有被困之时,便是祁钰飒爽突破重围。那样的人,怎会虚弱到如此地步。整整一月过去,他的祁钰早该重伤痊愈,恢复如初的。
小德子也皱起了眉,“奴才也不清楚,太医方才便是这么说的。”
宇文夙收回抓着对方的手,神情有片刻的放松,“罢了,既然如此,那便安心静养吧!”
祁钰从伤痛中醒来。
身上的伤,他尽丝毫未放在心上,心口的痛却让他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那种痛,密密麻麻的,钻着心,任他紧紧揪着心口,也丝毫不能平复。
他想不明白,他在殿前跪了数个时辰,直至倒下,宇文夙都未曾出来看他一眼。
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他给自己念了一段静心咒。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理了理自己思绪开始梳理。
是因为小絮儿?
不可能。
宇文夙很清楚他和小絮儿之间是清白的。
是因为小絮儿的事,得罪了渠妃和她后面的人?
不可能,毕竟放他出天牢的是皇帝。
是沐尘一?
不可能,我还没告诉他见过沐尘一了,沐尘一来去一阵风,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他来过。
祁钰不断的提出疑问,又不断的自我否定。
他双手抱抓着脑袋。
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何那人突然对自己如此冷淡。
明明一月之前他历雷劫,那人不顾自己性命来护他周全。
那人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要,如今到底是为什么?
那天
历雷劫
祁钰突然回想起来,历劫那天,他宫里的小宦官将将好同他说起过,宇文夙去宫里面圣了。
他怎么会就那么突然的出现在皇城百里以外的河滩!
是不是
皇帝已经知道了?
祁钰瞳孔瞬间瞪大。他不敢接受自己猜测的结果。
皇帝知道了,皇帝知道那人修习术法,且已经大有所成。
祁钰焦急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复而又抱着头蹲在地上。
他在自己猜测的结果中慌乱不已。
须臾,似乎恍然大悟般抬起头,带着不可思议,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的语气反问自己,“所以,他选择,牺牲我。”
像是挣扎,像是不可置信,祈钰抱着脑袋使劲摇晃,“不可能。”
“不会的。”
“一定不是这样的。”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问清楚。”
“对,我要找他说清楚。”
他嗫诺着。
却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他亦没有勇气去证实。
他很害怕,他怕他方才的胡思乱想都是真的。
祈钰不再多想,虚弱的站起身就要往宫外走。小宦官急急忙忙跟在他身后,想要护着他。
祈钰转头看了看他,眼里夹杂着复杂到让对方看不懂的神色。
他想,真好,自己落魄至此,眼前之人却未因此看不起自己。与其他宫里头见风使舵的丫鬟奴才们计较起来,要忠心多了。
祁钰心里方才的害怕稍稍缓了些,心里涌上一丝柔软。
虽他在朝中多年,却从不擅经营些人脉关系。十几年来,除了宇文夙,他一无所有。不曾想,无论是从前的小絮儿,还是眼前的小宦官,他们都在真心实意的关心着他。
祁钰拖着方才恢复一星半点的身子,挣扎着又要去找宇文夙。
他不能让自己不明不白的被遗忘在星月宫这个角落。即便宇文夙真的不要他,他也要听对方亲口说出来。
他才只走到宫门口,就彷佛用尽了力气。扶着大门喘着粗气。
他平顺了呼吸,便要抬步继续往前。
门口的卫兵拦住他了,不让他出去。
宇文夙亲自下令的。除了得他令,祈钰不得出宫,其他人也不得探视。
“别拦我!”
祁钰语气森然。
卫兵面面相觑,还是硬着头皮答道,“钰妃娘娘,太子下令,请您别为难小人们了。”
旁侧的卫兵接话,“钰妃娘娘,太子殿下吩咐,娘娘您伤重在身,需安心静养。”
祁钰往前跨了半步,面上神情冷漠,再开口已是势不可挡的威严,“谁若拦我,我就死给他看。”
卫兵吓得跪了,“钰妃娘娘,如此这般,您也只是多了一宫的人为您陪葬。太子殿下吩咐过了,您若出了宫门,太子殿下便要诛小人们九族。”
祁钰愕然,他着实被卫兵的话语震惊得后退两步。
宇文夙知他性子,却以宫中卫兵九族为代价,要将他囚禁于此。
他还是不信,他不知所措一个怔愣,转身抓紧小宦官,“你去找宇文夙,就说,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他。”
小宦官面露难色,好一会儿才说:“钰妃娘娘,奴才也不能出去,如今宫里的一应物什都有宫外专门的人送过来。”
祈钰再次错愕的往后退一步。
宇文夙是下了决心,要将他囚禁于此吗?
缘何事情会到这般地步?
明明当初那人那么喜欢自己?
那些海誓山盟,转身就不作数了吗?
既然要牺牲自己,当初为何又要冒着暴露的危险去救自己?
他扶着宫墙大门,手指惨白,抓在朱红大门的手指蜷缩出扭曲的病态,指尖因为太用力,已显乌青。
他仿佛,终于感受到被抛弃的不安。心悸一阵阵,再也无法克制。
他,终究是,不要我了。
祁钰心如死灰。
一切好似都无所谓了。
没了那个人,一切,就真的都无所谓了。
这之后,祈钰不再去想赐死的圣旨什么时候会来。也没有心情去过好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日子。他从最开始的期待,到渐渐绝望,再到最后的麻木。
只是一月之后,祈钰发现自己的法力好像在慢慢恢复。
他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他记得那一年,那人与他说过,若非生在皇家,有生之年,便寻一处静谧,安享余生。
他想,那人做不到的事情,他便带着那人的愿,去实现。
也是在一个月之后,祈钰发现,纳兰姑秀每个月的第一日都会来与他说会话,每次都会给他带些好玩的好用的玩意,初衷便是希望他不再郁郁寡欢。
纳兰姑秀会同他讲许多关于宇文夙的事情。
比如,宇文夙又进谏,在朝中开设科考制度,大周百姓皆可参与,以此来充裕朝中百才。
比如,宇文夙又进谏,厉行黄册记户,记载人口,土地,服徭役,赋税缴纳的情况。朝廷可以真正做到掌握天下民生,保障税收,杜绝贿赂。
比如
祈钰每每听完,都禁不住内心的感叹。
宇文夙果乃天之骄子。
如此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可文可武,大周将来在他的统治下,定然会是盛世繁华的模样。
祈钰有时候会想,如果他们两个中一定要死一个,那他死,其实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他能做到的,宇文夙能做的更好。他做不到的,宇文夙却能轻松做到。
何况,为那人而死,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