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你还好吗, 魏尔伦？”
离开研究所再往东飞行一百公里左右，就是藏匿在群山之中的林中小屋，这里鲜有人知晓, 追寻最近的痕迹也是半年以前。
在这里暂时落脚，也不用担心有人能找来。
在小屋里点燃火盆驱散严寒，一之濑燐扶着魏尔伦坐下, 手掌下的身体在不自觉地颤动，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让人感受到一直跟在身边的不是无所不能的超越者，而是实际年龄严重不符合外表的人造实验体。
“我没事。”
“你的心脏跳动过快，肌肉乳酸堆积过多。”一之濑燐皱了皱眉, 一点都没有放手的打算, 而是又一次强调，“魏尔伦, 躺下, 我需要检查一下。”
两双眼睛在无声地对视。
起初魏尔伦还不愿意, 还妄图用兄长的自信与一之濑燐的倔强对抗，但是小机器人别的可能不行，在坚持和自我上绝对没有人能赢过他。
就算是魏尔伦也不可以！
这是来自弟弟的关心。比谁更能坚持不眨眼的比赛肯定是魏尔伦输了，自我催眠的哥哥大人只好放弃抵抗, 任由一之濑燐摸摸他的脉搏和小臂, 再跪坐在他双腿之间，用手扒开他的下眼睑，再俯身倾听过于雀跃的心跳。
再起身的一之濑燐表情很严肃：“污浊状态对你的身体有负担, 你最好少用。”
魏尔伦叹了口气。
他垂下头, 声音又恢复成初次见面时的冷漠：“那种事情我当然知道。”
魏尔伦是为了战争而制造出来的人偶, 制造者在实验之初就没想过要将魏尔伦的使用时长延长得和人类一样——他的身体完全是为了存放重力异能, 连同人格都是用代码敲出来的。
最近的污浊开得有些频繁了, 想来两个小时之前放走rs-ml-0013和0012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一份情报，也有部分的身体因素在里面，怪不得在魏尔伦揍0013的时候一之濑燐觉得他并没有出全力。
再持续下去，不是魏尔伦的异能力吞噬他自己，就是异能力从他身体中消散干净。
“但是你不会改的对吧。”一之濑燐盯着他。
“在这种事情上，我们当然是同类。”魏尔伦嘴角勾起的弧度小到几乎看不清，“我亲爱的弟弟，你平常的坏习惯我让你纠正，可是你最后改了吗？”
“……改了，你这是污蔑。”
“并不是，亲爱的。”
机器人的自我学习可没有死性不改这一条，他的行动都是对当前情况的最优解，是最能达到效果的良好手段，和魏尔伦才不一样。
和他比起来，魏尔伦才更像人类……一条路走到黑，听不进人劝，对自己的极度自信，不撞南墙绝不回头的绝对固执。
这不都是人类的劣根性吗！
一之濑燐盯了他半天。
“改不改随便你，总之，”看在头顶代表重要npc的名字的份上，一之濑燐小声嘟哝，“即使暂时还没有头绪能延长人造异能体的使用寿命，但我会努力想想办法的，你不用管了。”
“不需要。”
[有这份心就很好了，果然燐还是愿意站在我这一侧的。]
[不像当初在横滨，如果兰波他当时愿意和我一起叛逃……]
[魏尔伦好感度+5。]
嘴上硬邦邦，心里又别扭。
一之濑燐不由得又多看了魏尔伦两眼，魏尔伦不知道在好感度提升的时候还会有一部分心里想法会传达出来，略带茫然地回看过去。
小机器人顿时警觉，之前他闹着去横滨的时候魏尔伦那不自然的态度让他以为魏尔伦只是一个自我意识旺盛的重度弟控，但是0012提到了横滨，魏尔伦的心音里也提到了横滨。
还有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人名兰波……
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和横滨毫无联系的人啊！
林中小屋是用圆松木堆砌而成的，墙角的小型发动机仅仅能供应最低限度的电力，就连取暖都要依靠原始的石块木炭火堆。火堆在木质结构里不能没有人照看，所以一之濑燐肩负起了守夜的任务。
火苗在噼里啪啦地作响，落在地板上的一小块木炭被心不在焉地戳了回去。
越想越在意，一之濑燐知道魏尔伦还没有睡着，他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兰波是谁？”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魏尔伦露出这样冰冷又不知所措的神色。
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不是拒小机器人于千里之外，一之濑燐才不管一瞬间魏尔伦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一屁股地坐在魏尔伦床头，看向他。
“你在想他，他是谁？”
魏尔伦冷冰冰道：“我的前搭档，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当然是从你的心里啊。
一之濑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盯着魏尔伦看了半天，同时cpu处理器又在不停分析当前情况。
他们在欧洲逗留的时间够久了，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兰波的异能力者，按照法国当局的安排，在魏尔伦叛逃前时的搭档也不会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很大可能也是一个超越者。
而魏尔伦又对横滨那么抗拒。
等等，rs-ml-0012提到的横滨租界的爆炸，他的人造异能身份，还有可能存在的亲人……
一之濑燐的语气瞬间变得怪异起来：“你和兰波居然一起在横滨给我造了一个哥哥？！”
“你那是什么说法！”魏尔伦感觉头都开始痛了。
什么叫一起！什么叫造！燐的用词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偏偏说话的人对自己还没有自知之明：“不是哥哥，难道是姐姐？”
“……什么都不是。”魏尔伦紧急打断，“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的说辞，所以我们要在这静静等待。不要再妄加猜测了，燐。”
那就是承认的意思了。
魏尔伦的避重就轻不会干扰到一之濑燐的思维，他简单地就从几句对话里推断出一个近似的真相，估计兰波和魏尔伦就是因为这一个尚且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创造物而起纠纷。
他平静地问：“所以你不仅抛弃了刚出生的孩子，还杀了你的搭档兰波？”
魏尔伦：“……”
这说辞太能扰乱人的心志了。纠正一之濑燐又会再次陷入语言的陷阱，不纠正他，和兰波这个人名相关的人和事又会不停地纠缠他。
很难说魏尔伦的表情究竟是无语、冷酷还是悲伤。
堂堂超越者，暗杀王的名号享誉全欧洲的男人，平日里端上的都是优雅又完美的假面，此刻却比不上初出茅庐的杀手能隐藏情绪和表情，各式各样的情绪像调色盘一样泼洒在脸上。
他沉默了许久，才问出：“你为什么一定要执着这一个问题？”
一之濑燐没有动，立刻回答：“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将我绑在你身边，不准我去横滨？”
明显这个问题的答案和兰波有关系啊。
“因为……”
魏尔伦在思索。
不知道他是陷入回忆说给自己听，还是在回答一之濑燐的问题，魏尔伦闭上眼睛：“因为从最开始，魏尔伦这一个名字就是兰波赋予我的。”
魏尔伦不仅仅是兰波送给他的名字，还是兰波在进入政府机关隐姓埋名前最初也是最真实的名字。
“他和我搭档数年，对法国政府忠心耿耿，在横滨的时候我们一同发现了日本政府研究的人造异能体有苏醒的痕迹。但是我们人造异能体不属于这个人类的世界，我宁愿亲手销毁也不愿让兰波将人造异能体交给法国，所以我杀了兰波，引发了爆炸，离开了横滨。”
他睁开眼睛，眼里是不属于人的淡漠：“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别再问了。”魏尔伦淡淡地说。
空气中涌动着令人窒息的寒冷因子，将气氛都拉扯到冰点。就算是忽略气氛如一之濑燐也不知道再该对魏尔伦说些什么，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对人造异能体相当在意，在意到宁愿亲手销毁对方也不愿对方降临在这污浊的人世。
如今0012说可能有这个未曾谋面的人造异能体的消息……
魏尔伦怎么想，也不会不管不顾吧，那就可以带他一起去横滨了！
但是魏尔伦又不准他问。
林中小屋电灯突然颤动了一下，一之濑燐苦恼又眼巴巴地看着魏尔伦翻身，周身的气息逐渐安静下来，睡眠的困顿包裹了他的全身。
“可是他都将名字给了你，不也是将人类的身份给了你吗？”一之濑燐轻轻地蜷起身体，缩在魏尔伦身边。
他只看见了魏尔伦宽大而坚实的后背，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魏尔伦还没有睡着。
。
两个人在林中小屋住了三天。
休整只用一天就够了，剩下两天都是在等待rs-ml-0012的联络，对方答应过要送来关于横滨未知人造异能体的情报，想来他也不是会食言的人……吧？
剩余的时间里魏尔伦都在为横滨之行做准备。
好耶！！
终于可以去横滨了！！
“收敛好你的兴奋，”魏尔伦的神色紧绷，“就算我同意你去横滨，你也要牢记必须时时刻刻跟紧在我身后，啧，远东小国……”
他扯过一之濑燐脖子上的choker，连带着一之濑燐本人也往前倾，整个人都跌进魏尔伦怀里。
仔细检查一翻choker和重力异能完好无损，魏尔伦才满意地放开他。
“好了，去开门吧。”
咚、咚咚。
一长，两短。
敲门的声音是和0012约定好的暗号，一之濑燐推开门，就看见在白的刺眼的背景里出现了一个同样白的家伙。他戴着面具，还将身上一切能辨识身份的线索都隐藏得干干净净。
“又见面了，燐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