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在那不勒斯上空,在魏尔伦周身，是无数重力因子坍缩后形成的小型黑洞，连同光线和空间都被吞噬，独存于世的只有黑色球体。
属于魏尔伦的帽子落在地上,被一之濑燐捡起来,塞进迟滞之雨形成的静止结界里。
在动作的空隙里,他往多比欧所在的方向留有余光。
在那里的已经不是多比欧。
身材矮小,性格青涩的多比欧已经消失不见，一之濑燐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人格分裂之后还会影响外貌。取代多比欧站在原地的男人身材高大，肌肉贲张，看脸型至少也有三十岁。
他散发着无形的威压，粉色长发披散在背后，完全看不出是和多比欧共存在同一身体里的人格。
这就是热情的boss,迪亚波罗啊。
通过两次被击杀前的时间波动,一之濑燐大概猜出迪亚波罗的能力是时间系的,在受攻击者察觉之前就可以杀死对方，应当是可以将时间停止或者删除的能力。
时间反反复复被删除，下一秒和上一秒的动作总是连接不上，但是这对于一之濑燐来说不是问题,他的处理器和内存是足够精密的电子硬件，即使时间不是连续而是在不断跳跃,也不影响他读取上一秒的数据后自主完成应当做的事。
一之濑燐抬起头，看向开了污浊后失去意识,已经变成只知道战斗的机器的魏尔伦,喃喃自语。
“让我看看,自然规律的重力和跳出规律的时间操纵,究竟谁更强吧。”
“轰——”
重力吞噬物质时是无声的,持续不断的轰鸣是建筑物失去支撑倒塌在地的悲鸣。
混杂在中间的还有游人的尖叫，和幸存者的哭喊。
迟滞之雨其实是一个很好用的技能，因为所有人在异能开启期间进入一之濑燐周身的时候都会凝固动作，什么都做不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反而将结界变成一个绝对防御的空间。
开战的区域在市区边缘，人流本来就不少，一之濑燐安静且迅速地游走在战场边缘。他是一个机器人，时间删除不影响他在数据库的记录，也不影响他接下来做出的选择，他只要一次一次地冲向攻击的边缘将被波及的人救出就好。
然后将迟滞之雨的范围延伸。
再延伸。
延伸到囊括到整个战场，蛰伏到超过迪亚波罗的能力时长限度，扩展到那不勒斯的风中。
然后，骤然发力——
覆盖的泥土渗透了迟缓的雨，在靠近海岸线的那不勒斯，雨是无处不在的，它是天上飘浮的水雾，是沉入泥地的分子，是随处可见的小溪河流和海岸边界的潮汐涌动。
稀薄的雨不能让迪亚波罗的动作完全静止，只够让他的动作凝结一瞬。
一瞬不够他发动操作时间的能力。
但是已经足够魏尔伦击杀他了。
所有理智都被抛弃，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战斗本能，魏尔伦咆哮着，将所能操控的最大重力坍缩球朝迪亚波罗丢过来。
在寂静无声中，那不勒斯最大的喷泉广场变成了一个倒扣的盆地，无论是瓷砖、泥土、还是弥散在空气中的雨属性火焰都被吞噬，湮灭得无影无踪。
也包括站在上方的迪亚波罗。
“死了？”
在巨坑的光滑边缘处，一之濑燐试探性地伸出脚尖将泥块踢下去，泥块咕噜咕噜地滚下去，上方是一之濑燐冒出一个头朝坑底望去。
……再怎么说，连点灰尘都没剩下，应该算是死了吧。
他扫视了一圈，既感受不到生命体的特征，也感受不到异能力或者其他特殊能力的幅频波动。重力因子形成黑洞，而黑洞是能吞噬时间空间的存在，他可以吞噬有形物质世界的一切。
即使是可以操控时间的迪亚波罗也不意外。
接下来是还在混沌意识中的魏尔伦。
魏尔伦可没有敌人已经死亡的意识，污浊状态只要不关上他就处于暴走状态。一之濑燐苦恼地皱了皱眉，看向天空中漂浮的朝他越来越近的魏尔伦，黑色重力球在汇集，瞳孔扩散可看不出清醒的意志。
是把他当做敌人了吗。
魏尔伦的黑色礼帽还在一之濑燐的手上。为了用最大的实力战斗，小机器人把礼帽戴在了头上好腾出双手，黑黝黝的双眼凝神直视着朝他飞过来的超越者。
不知道迟滞之雨的效果能不能挡住重力球的吞噬效果……
他轻轻地屏住呼吸，戒备地看向魏尔伦举起他的手——
手指一勾，拿走了一之濑燐头顶的帽子。
魏尔伦：“发什么愣？走了。”
一之濑燐：“诶，你恢复清醒了啊。”
两个人同时开口，一之濑燐眨眨眼睛，呆滞地看着魏尔伦的眼睛从没有焦距的狂暴深蓝色变成了浅浅的蓝色，从暴风骤雨下的海洋变成夏日沙滩的海湾。
“啊……”
魏尔伦略微喘了口气，污浊对他的负担不算重：“在变得兽性前，我给自己下了暗示，在同时看见你和我的帽子的时候就会恢复清醒。”
“兽性……？”
“就是刚刚的状态，是我曾经的同伴取的名字。”魏尔伦勾起笑容，浑不在意地说道。
兽性就是污浊。
就像是心理暗示一样，当魏尔伦在混沌中察觉到关键词就会醒来，帮助他摆脱污浊的形态。污浊会让他的攻击力大幅度提升，提升到足以灭掉一个小国家的程度，而魏尔伦掌握了控制污浊以免力竭致死的方法。
怪不得他是站在异能力者顶端的超越者。
因为战斗，他的高定外套掉在一旁的长椅上，很好运地躲过所有攻击。魏尔伦将它捡起来，抖落泥土和灰尘，随手搭在肩膀上，矜持地朝对面比他矮一个头的黑发少年颔首。
“zero，你保护了我的帽子，做得很好，理应给予你最高的赞赏。”
小机器人一头雾水，出于礼貌地歪歪头，干巴巴道：“是吗，谢谢。”
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虽然魏尔伦的审判没有经过庭审阶段就判了迪亚波罗死刑，有点太粗暴了。
但是这和小机器人有什么关系！
被魏尔伦抛弃的小机器人已经自由了！
说完一句话，一之濑燐就想离开，没有多比欧的话或许有些麻烦，但是没关系，他可以想办法再去碰瓷另一个人，制造一个新身份再弄点钱应当不是问题。
想象总是很美好的。
他刚迈开步子，就被魏尔伦抓住衣领，轻轻松松地提起来。
“你想去哪？”就算没有读档，方才匆匆几眼已经够暗杀王获得真相了，魏尔伦冷笑道，“刚刚的教训还不够吗，人类只会欺骗你，针对你，隐瞒他们的算计然后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背叛你，就像刚刚的热情boss一样。”
“死心吧，我不会放你走的。”
一之濑燐：“……”
谁是大骗子？
魏尔伦才是大骗子！
虽然被干掉了两次，但是迪亚波罗从来没有骗过一之濑燐，反倒是魏尔伦出尔反尔，在把他丢给陌生人的同时又不愿意放他离开。
如果机器人能流泪，那现在那不勒斯已经被小机器人的眼泪淹成地中海的一部分，一之濑燐的瞳孔都在震烁：“说、说好的你不要我了呢！说好的我们分道扬镳再不联系呢？！”
做梦去吧。
魏尔伦的微笑背后好像隐隐有黑气冒出：“弟弟，你好像太天真了，如此轻信别人的话可不是好现象，即使对象是我也不行。”
手里聚集的重力因子在吞噬着光线，魏尔伦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黑色的choker，choker上的黑曜石是能储存异能力的特殊物质。他将重力异能灌输进去，将choker上的黑色也变得神秘而迷幻。
咔哒一声。
choker被扣在了一之濑燐的脖子上。
不大不小，尺寸刚好，一看就知道是魏尔伦早有预谋的举动。
魏尔伦慢条斯理地理了理一之濑燐额前的碎发：“zero，这是我送你的礼物，里面的重力因子和我的距离不能超过一百米，所以别想着离开。嗯？”
“呆在我身边，我会好好教导你的。”
一之濑燐：“……”
人类才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工异能力体。
魏尔伦就是最可怕的诈骗犯！！
。
俄国境内。
“别想了。”魏尔伦嗤笑一声，“没有我的允许，你是弄不开重力因子的。”
数据记录：第11625次尝试破开用重力锁住的项圈，毫无意外地以失败告终。
看来使用异能渗透的方法对重力因子是无效的，一之濑燐哦了一声，没有继续搭理魏尔伦，而是面无表情地放下手翻了一个身。
他躺在自己的迟滞之雨结界里，用毛茸茸的毛线帽和羽绒服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
结界是透明的，他可以尽情观看着四周逐渐变化的景色，从意大利的热情海岸一直往东走，途径奥地利、捷克和波兰，海边的热烈阳光和棕榈树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只在寒冷地带生长的针叶林。
和挪威的丘陵地形不同，俄国西伯利亚平原是覆盖万里的冰雪森林。
温度的变化会使得异能的消耗也变大，而且走上一整天也看不见半个人影的无人区也让人觉得心旷神怡，魏尔伦没有选择飞行，而是踩在积雪上，一步一步走在森林里，留下一串脚印。
唯一使用异能的地方就是用重力拖住一之濑燐的结界球。
“燐，你也该下来活动活动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唯一的变化就是将zero的称呼改成了燐，魏尔伦呼出一口冷气，“运动才能提升体能的上限。”
一之濑燐冷漠道：“不，我拒绝。磨损率上升，热量消耗扩大，在这种情况下提升体能的比例与消耗是不等价的。”
魏尔伦没有再多说什么。
掂了掂球就接着向前。
远远地看，黑白相间的森林在安静地沉眠，唯一运动着的是一个灰色的小点。
魏尔伦偏爱的永远是高定西装，即使在严寒的西伯利亚，他也不愿意穿上保暖的厚衣服，而是换了一个衬衫颜色和蝴蝶领结，连外套的烟灰色都不变，优雅又从容。
连每天早上花半个小时梳小辫子也很从容。
“魏尔伦，”一之濑燐突然叫他的名字，“把我移过去一点，再放开我。”
稳稳地落在他的背上。
人工异能力体不知道寒冷给身体带来的侵蚀，但是他作为一个导入过现代知识合集的机器人可是清楚得很，寒冷会带走热量，让关节和血管变得脆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砰地断裂。
外在的时髦值不在计算范围内。
一之濑燐早就准备好了魏尔伦尺寸的保暖衣物，但奈何魏尔伦自己不愿意穿，那他只好牺牲一点，这是出于对重要npc的特殊关爱和当前情况的准确考虑。
他穿了魏尔伦尺寸的，又大又暖和的厚衣服，魏尔伦背着他，等于魏尔伦也穿了厚衣服。
“我们还有多久？”一之濑燐问。
“快了。”魏尔伦停下来，估算方向，“根据情报显示，俄国军方的异能实验室应当就在十二点方向五千米左右，等下我会把你放在实验室警戒区域外围，你帮我警戒，有异常就发信号通知我，嗯？”
“哦。”
“好好隐藏自己，不要给我添麻烦，教你的暗杀术不是白教的，知道了吗？”
一之濑燐还是冷淡地点点头：“哦。”
魏尔伦的足迹遍布整个欧洲，就是不愿意往亚洲挪一步。
他并不是漫无目的的旅行。
在异能战争结束后，各国如同雨后春笋冒出了许多异能实验室，尤其以主战场欧洲为盛。
都涉及了异能，作为异能载体的人自然也是被研究的对象。大概是因为自己就是实验产物，魏尔伦尤其痛恨这种异能实验，他有自己专属的情报网络，每次得到了异能实验室的消息他就会带着一之濑燐上门砸场，就如同他当初砸了挪威的人工异能实验室一样。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再遇见和一之濑燐一样的实验体。
这次也是得知了俄国军方设在西伯利亚森林地下的实验室的具体位置，魏尔伦才会出现在这里。他在实验室外围绕了一圈，把一之濑燐放下来，装作不在意地扯了扯后者脖子上的黑曜石吊坠。
“不要擅自逃跑。”
有机会一定跑路。
一之濑燐跳上了一颗相对较矮的松树，向下露出标准性的假笑：“你去吧，魏尔伦，这次暗杀王又要正面硬抗俄国部队直接杀进去吗？”
“因地制宜而已，最优雅的战术未必是最契合的，我只是选择了一种成功率最高也最快捷的方法。”
优雅的只是潜入而已。
一之濑燐默默地看着魏尔伦往森林深处走去，按照他对过往数次魏尔伦打砸跑路的数据归类，魏尔伦会悄无声息地潜入实验室的最核心部位，打包实验数据，判断里面是否有符合他标准的实验体，然后——
“轰隆。”
然后把该审判的人类炸上天。
一之濑燐站在树上，火焰的红光在黑与白的天地之间显得尤为清晰，战斗民族的军队反应迅捷，没几分钟坦克都开出来了。他简单地给魏尔伦的行动套上一个模板，再轻手轻脚地从树上跳下来，钻进丛林里。
很多时候魏尔伦对实验内容不感兴趣，这时候里面的实验对象反而会更倒霉，因为研究人员不会管他们的死活，魏尔伦也不会。
。
地下实验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闷响，天花板上悬挂的老式吊灯也跟着晃了晃，扑簌簌地落下许多灰尘。
而后很多人都撤出去了，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也都有军方背景，经过战争和训练的熏陶，撤出的速度快得超乎魏尔伦和一之濑燐的想象。
这时候留在地底的活人只剩下实验体了。
在外界，异能力者是稀有的强大战力，但是在实验室里他们是可消耗品，相对于珍贵的研究人员和数据是可以抛弃的部分。有了实验数据后，异能力者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复制，损失几个也在可承受范围之内，所以不需要在敌人攻打的时候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撤走。
因为他们都是失败的实验品。
“费佳，费佳。”编号rs-ml-0013的实验体用藏在隔离室内的碎玻璃划断了手上的束缚带，托动乱的福，没有人发现他藏在床底的小道具。
他们这的异能力者什么都有，通过声音诱惑对方的异能，只要注视就可以石化对方的异能，通过触碰生效的异能……因此束缚带，锁住脸的头盔，还有阻止说话的口器都是很有必要。
rs-ml-0013迅速摘除了堵住声音的口腔束缚器，摘掉身上的束缚带，就是带锁的头盔有点麻烦。
未免浪费时间，rs-ml-0013吹了声口哨，顶着桄榔桄榔作响的全脸头盔，在房间内翻找可以作为异能发动装置的衣服或者被子之类的布料。
——当然，这种东西在rs-ml-0013的房间内是绝对不可能找到的。
但是他不在意，也没有气馁。敲敲隔壁的玻璃墙，空荡的室内传来0013欢快的声音。
“费佳，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哦，怎么样，我们要不要逃跑去外面看看。”
rs-ml-0012比0013还要惨，除了上述控制装置以外，他所在的隔离间还多了一层真空隔离层，水牢和自爆装置。
……就算跟他说话，剥离了触感、视觉、听觉之后，rs-ml-0012也察觉不到啊。
就在这时，通风管道里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暗杀之王魏尔伦传授的暗杀术真的很好用，大幅地加强了他的体术能力，一之濑燐挪开通风口的栅栏，从屋顶上方跳下来。
再怎么折腾，也没有在他身上落下大片的污渍，在棉衣下露出一张小小的精致的脸，他转过头，脖子上的choker完好无损。
……也没有影响到脖子上隐隐闪烁异能红光的黑曜石。
“好多人哦。”一之濑燐自言自语。火柴盒一样的隔离间占据了一整片走廊，每个房间都对应一个实验体。
随后，当他察觉到rs-ml-0013试图用床板发动异能传来的隐隐空间波动时，眼睛亮了起来，跑过来。
好耶！
是空间系异能力！
“你好，我是一之濑燐。”他趴在rs-ml-0013的玻璃隔层上做自我介绍，脖子上的黑曜石也轻轻地敲在玻璃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你是空间系异能力者吗？”
在随时可能有军队冲进来的实验室最底层里，在魏尔伦随时可能发现他又开始搞小动作的关头，一之濑燐眨了眨眼睛，羞涩地笑了笑，对rs-ml-0013说。
“请问你可不可以用异能力取掉我脖子上的choker？”
偷偷地，趁魏尔伦不知情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