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外面下雨了。
淅淅沥沥又缠缠绵绵,落在透明的玻璃上，如同一道道银灰色的蜘蛛丝，将天地万物都笼上了一层粘稠的薄纱。
在提前准备好的安全屋里,一之濑燐搬来一个小板凳，放在窗户前,一动不动地透过窗户看着雨帘。
一坐就是一下午。
吱呀——
西格玛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抱着大大小小数个包裹，双手被占用，伞也没法拿，及腰的长发都浸透湿润的水汽。
一见一之濑燐，西格玛便没好气道：“我见到琴酒先生和伏特加先生了,还好他们顺利从港口mafia那里脱身,没有和你计较……你快把人家的车还回去。”
雨丝划了一道又一道，慢慢地有了停止的趋势。
一之濑燐捧着脸，看向窗外,听见西格玛的话后没有回头，而是慢吞吞说：“哦,他们原话是什么？”
西格玛翻了一个白眼：“让你赶快以死谢罪啊！下一次见面绝对会一枪崩了你啊！”
这么凶恶的口气,不愧是专业杀/手琴酒先生。专业杀/手和普通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真的有可能把恐吓变成事实，黑衣组织背后的实力深不可测，像琴酒这种级别的人，指纹和dna早就从世界生物数据库中删除了,要不然各国的犯罪行为学专家早就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将黑衣组织一网打尽。
不过,一之濑燐想，碰见琴酒,西格玛居然一点损伤都没有地回来了诶。
“看你的表情就觉得你没想什么好事情……”也不知道西格玛从一之濑燐那张惯常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他颇为忿忿不平,“我好歹也是天人五衰的一员，你是不是太小看你哥哥了啊！”
“哦。”一之濑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然后就被西格玛一个暴栗敲在头顶。
疼痛等级，3级，跟梳子扯住头发的疼痛相当。
一之濑燐抱着脑袋揉揉被敲的地方，察觉到西格玛走到他身后，伸手把室内的灯打开。
“黑衣组织要我带给你一句话。”西格玛道，“将aptx4869喂给武装侦探社或者港口mafia的骨干之一，黑衣组织就承认天人五衰的实力。”
“我记得aptx4869是致死性毒药吧？”
“没办法，这就是他们的要求。”
一之濑燐缓缓点了点头。
之前见面时琴酒丢给他的胶囊还放在口袋里，一颗红白相间的胶囊用透明的小盒单独保存着，在手中端详时还能看见该物品的游戏说明。
[物品名称：aptx4869]
[数量：1粒]
[使用效果：无色无味的毒药，服用后有99的概率造成服用者半小时内神经性死亡，且无法查出死因，1的概率使服用者返老还童。]
[ps：神经性死亡效果对异能力者无效。]
在一之濑燐脑中储存着一份名单，上面记录了上一次攻略时港口mafia和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姓名，如果没有特别大的变动的话，他就打算在这份名单里挑目标。
最好不要实力太强的，也不要没有异能力的，一之濑燐可不想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杀人，反正琴酒只说了要喂给别人就行，又没说一定要杀死对方。
……选谁好呢？
“还有你的礼物。”
一之濑燐正思考着，就被西格玛用一个小盒子四四方方的棱角敲了一下，紧接着，这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就被塞进手里。
西格玛：“费佳送来的。”
注意力立刻转移到手上。
画满了简笔老鼠的包装纸被撕开，落进手心的是一个小巧的旅鼠胸针，既没有窃听器也没有gps定位，和谐友爱地简直不像魔人费奥多尔的风格。
横跨数千公里，在执行秘密任务的同时，费奥多尔花费多少心思隐秘地给他送来了……一个只有装饰意义的胸针？
有点茫然。
手心里的白色老鼠模型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左看右看都不像是隐藏阴谋的模样，正抱住一根草须无辜地睁大眼睛看着一之濑燐。
一之濑燐也回瞪着旅鼠。
他挠了挠头，决策支持模块给出的答案是不要在意这个礼物，也是，费奥多尔的心思他一向都弄不懂，反正只要点开角色资料发现好感度没有掉就可以。
窗外雨势渐渐停止，潮湿的云层缝隙中透出几束暖调的日光。
放晴了。
一之濑燐随手把旅鼠胸针扣在胸前，拉拉西格玛的衣袖，眨眼：“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吧，西格玛。”
。
横滨是一个开放性和包容性都很强的城市。
说是圈养地也好，说是自由之都也好，横滨这块土地的异能力者尤其得多，而且由于租界的设置，在横滨生活的外国人和外国异能力者也很多，这就导致横滨相当多灾多难，普通民众在熟悉法律条例和伦理道德之前更先学会的是在灾难降临的时候如何隐蔽又快速地躲进地下防空洞里。
所以横滨市民对大街上奇装异服的人通常都采取熟视无睹的措施。
在纵横交错的小巷里穿行，一之濑燐牵起西格玛的手，带他坐在只有本地人才能找到的拉面馆里。
狭小拥挤的空间里，两个身穿白色华美礼服还有小斗篷的天人五衰成员坐在整洁的和式桌椅前，显得格格不入。
横滨本地人都学会了无视他们，西格玛自己反倒坐立不安，束手束脚的，他小声地抱怨：“这种地方……你怎么找过来的啊？”
一之濑燐沉默不语。
他怎么说？
这里是数据库中距离安全屋最近评分又最高的店铺，一之濑燐知道这里还是因为这个地方以前是中原中也找同伴打听之后带他和魏尔伦一起来的。
他又不可能告诉如实告知。
所以还是选择换个角度安慰西格玛，拍拍他的手，一之濑燐轻声道：“不用太紧张，西格玛，不会有人靠近这桌的。”
就在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
一个耳熟的男音里，带着慵懒绵长的尾音，在他耳后说。
“诶，可是现在店里没有座位了，我想和你们拼桌可以吗？”
一之濑燐机械地转过头，视线缓缓往上，从沙色的外套到白色的内衬，从颈边的绷带和蓝色的宝石，到细软微卷的黑色发丝和鸢色溢满笑意的眼。
——太宰治。
武装侦探社的一员。
【横滨大冒险】的攻略对象。
大概是因为紧张，处理器的冗余数据突然变多了一瞬，太宰治有一张出名的脸，坐在桌子对面的西格玛都吓了一跳，武装侦探社可是他们潜在的敌人，西格玛紧紧地攥紧筷子，肌肉紧绷地好像下一秒就能一拳揍上来。
在桌下扯了扯西格玛的衣服，安抚住对方，一之濑燐刻意保持脸上的表情处于平静的状态，装作不在意地点头。
“请便。”
重要npc都认不出他来了，那攻略对象还记得他吗？
然而没有任务更新的提示，也没有被识破后弹出任务失败的提示框，一之濑燐悄悄地唤出太宰治的人物资料。
[太宰治当前的好感度：100/100，太宰治当前对你的唯一印象：独属于我的摆渡人。]
生与死之间只属于人间失格的摆渡者。
拉面端上来时还冒着热气，两块叉烧浸满让人食指大动的油光，奶白色的豚骨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然而桌上只有一阵沉默。
倒不是窒息到令人尴尬的氛围，一之濑燐只是在思考他的前·攻略对象到底算不算支线任务的一环，任务要求的是重要npc，太宰治作为攻略对象应当不属于这个范畴。
……所以任务进度没有涨是因为太宰治的身份，而不是他对自己的身份存疑？如果认出的话任务应该算是失败了才对。
也就是说，太宰治并没有认出自己。
一之濑燐默默地抱住能盖住脸的海碗，一边思考一边将碗里的汤全都喝完，决定把太宰治当成完全的陌生人对待。
二十分钟后，用餐完毕，他站起来转身就想走。
错身离开的一霎那，斗篷的一角被攥住，一之濑燐回过头，就看见太宰治无辜的一张脸：“啊，忘记带钱了，能不能帮我付下面钱，就和以前一样，我知道你一定会同意的对不对，好心的……”
太宰治想说“好心的燐酱”。
但是拉住斗篷后，原本被柔顺布料挡住的胸前一角立刻露出了它原本的样子。
——那只抱着草屑啃食的旅鼠就像在嘲笑他一样。
几乎是幻觉。
一之濑燐看见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消失，肌肉僵住了，连同浅色的眼底都蕴藏了不可直视的闪电风暴，酝酿着一场颠覆天地的灾厄。
但也只是幻觉而已。
下一秒，太宰治就恢复如常，他对谁说话都是这种腔调，有一点点撒娇，却带着不容推拒的厉色，让人忍不住就想跟着他的步调走：“……好心的陌生人，拜托了。”
一之濑燐：“哦。”
面钱是小事，重点是太宰治好像确实不认识他了诶。
没有太宰治的干扰也很省事，一之濑燐踩着西格玛的影子走出拉面馆，在连接小巷与主干道的路上慢慢踱步向前，太宰治不紧不慢地缀在身后。
雨后的小巷散发着潮气的味道，有泥土的芬芳，还有城市里钢筋水泥被雨水腐蚀的气息。
“你的胸针很可爱。”太宰治若无其事地突然出声，夸奖道。
一之濑燐莫名其妙地回头：“谢谢。”
“这种老鼠的品种是西伯利亚旅鼠吧，只生活在东欧的一种动物，”太宰治微笑，“明明是随处可见的老鼠，就不要想着圈占领地了。”
他小声地快速说道：“我讨厌老鼠，尤其是眼睛是紫色的，毛茸茸的，满肚子坏水的老鼠。”
就比如魔人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和他的老鼠军团。
一之濑燐：“？”
太宰治在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
他不想搭理太宰治，刻意维持巨大的距离感和隔阂，身体力行证明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尤其是在天人五衰的情报库记载中，太宰治以前是港口mafia的成员，现在又加入了武装侦探社。
而无论港口mafia还是武装侦探社，都是天人五衰夺取书的敌人。
没先下手为强就已经是仁慈了，冷酷的小机器人面色冷淡地踢走小路上的碎石。作为前攻略对象，一之濑燐还是对他保有最大限度的关注和支持。
这种时候，太宰就应该离他们远一点。
但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仁慈”过一回的太宰治可不这么想，或者说，无论太宰治是否知道一之濑燐心里的想法，都不影响他的行动。
“谢谢你哦，不知名的好心人。”太宰治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让你帮忙付钱真是太过意不去了，我有认识的酒保哦，为了表达感谢和横滨人的友好，我请你去喝一杯吧——”
太宰治伸出手，邀请两人。
然而——
“什！么！”
没想到一之濑燐还没有想好回答，西格玛先暴怒了。
他气冲冲地转身大步踏向太宰治，就差揪住对方的衣领，再一拳揍上去。
“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你是什么侦探还是异能力者，你刚刚说什么！”
西格玛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眼里都是火焰。
“我弟弟还没成年，你居然想带他去酒吧？！”
一之濑燐：“……”
太宰治：“……”
谁没成年？
等等，如果按照被书创造出来的时间算，西格玛今年只有三岁……
一之濑燐的表情逐渐呆滞。
那他自己呢！：，，